怨靈作祟(1 / 1)

接下來的幾天,學院裡開始緊鑼密鼓地布置起來。

高大的雕花理石立柱上纏滿了毛絨絨的閃光熒火草,平時黑漆漆的石磚上也鋪好了紫金色的厚毛毯,伊芙林毫無防備地踩上去差點崴腳。她踉蹌了兩步穩住身子,疑惑地回頭看去。

今天她趁著沒什麼事情跑到地下城瓦蘇達的店裡,興致勃勃地轉述了學院要舉辦晚會的事情。她過去的時候,學院地下城的入口還是原來的樣子,而等她回來卻差點沒認出來——

除了地毯,大門兩側全部懸掛了裡三層外三層鎏金色的金閃閃裝飾彩帶,連兩邊的守衛盔甲上都被係上了深紫色的、繡著太陽裝飾的緞帶。

這工作效率還夠快的,伊芙林腹誹著,伸手撫了一下輕盈地飛在魔法植物上周圍的半透明精靈。霧色的精靈隻有人的巴掌大,翕動著翅膀在伊芙林的手上短暫地貼了一下。

被觸到的掌心留下了一陣輕煙一樣的閃粉,還散發著奇異的香氣。伊芙林湊近了聞了聞,弄得鼻子癢癢的。

回來得有點晚了,她加快了腳步,在厚厚的地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經過改造的長廊比之前明亮許多,連兩邊壁爐的篝火都足足燃了平時兩倍的量,在寂靜的走廊裡發出劈啪的響聲。

空無一人的門廳裡,偶爾會遠遠地響起輕微的碰撞聲,伊芙林知道那是老瑞奇帶著骷髏騎兵正在巡邏。她想起騎兵身上的森森白骨和深陷的眼窩,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雖然城堡內燃起了足足的炭火,但不知道為什麼,伊芙林總覺得背後時不時吹過一陣陰風。她以為是高大石牆建築無法避免的陰冷,可四處張望的時候,卻看到身後拐角處,出現了一個黑影。

黑影閃了閃,消失在牆後麵。但是沒過兩秒,又從拐角後麵緩緩地探了出來。

伊芙林心中警鈴大作,想起了在訓練場上看到的那個影子。看來那天不是她在做夢!

她按下心裡的恐懼,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回過頭去。那黑影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的背影,黏膩的目光猶如實質一樣停留在脊背上...

心底湧上一股涼意,伊芙林沒再猶豫,猛地奔跑起來。感受到身後的人也緊緊的貼了上來,她嚇得汗毛直立。想起老瑞奇可能就在不遠處巡邏,她也顧不了許多,張嘴放聲大叫起來:

“啊啊,救命啊——”

突如其來的驚聲尖叫劃破安靜的夜幕,伊芙林拚命跑著,一邊跑還一邊不停地大喊。她明顯感覺到一絲刻骨的寒冷黏在自己背上,怎麼甩都甩不脫。

眼前是一個十字岔路,伊芙林慌亂中想起學院圖書室就在這附近,一個急轉彎衝到了右側的走廊裡。她剛想順著走廊衝到儘頭的圖書室,卻發現迎麵急匆匆地走來一個人。她來不及反應,兩個人就那麼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伊芙林腦子懵懵的,摔在地上的時候腦袋還被對方手裡又厚又重的書狠狠磕了下。她認出對麵那個同樣一臉驚慌地摔在地上的人是同係的男生歐文·湯普森,除此之外,她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魔法力量開始熟悉地燥動起來。

身後的黑影追了過來,歐文麵色驚恐,不受控製地癱倒在地上。冰冷的氣息直衝伊芙林麵門而來,她下意識伸出手臂擋了一下,餘光裡看到走廊另一邊出現了一黑兩白三道身影——

是老瑞奇和骷髏騎兵!伊芙林心裡一鬆,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格鬥聲並沒有傳來,伊芙林睜開眼睛的時候還原樣躺在走廊柔軟的地毯上。她的思維還沒跟上動作,隻是直愣愣地盯著老瑞奇看去。

老瑞奇搖晃著癱在地上的歐文。他瞄到伊芙林醒來,眉間皺起深深的溝壑:

“伊芙林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了?”

“我從地下城那邊回城堡,結果發現有人在跟蹤我。”伊芙林撐著牆站起來。她有些心虛地擺正牆壁上被扯壞的裝飾物,指了指外麵的門廳:

“也可能不是人...我隻看到一個黑影。後來我就跑到這邊來,撞上了歐文同學...”

老瑞奇麵無表情地招了招手,身後的骷髏不知道從哪抬出個簡易的擔架,把歐文架在了上麵。他再一揮手,擔架自動地懸浮在了半空中,跟在他們身後。

“伊芙林小姐,還請你跟我一同去找奧羅拉夫人彙報一下情況吧。你知道的,最近學院裡不太平。”

伊芙林愣了愣,見老瑞奇鷹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忙不迭點點頭。

奧羅拉夫人的辦公室離得不算太遠,儘管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她的屋子仍然大開著門,她也坐在辦公桌前焦頭爛額地翻看著什麼。桌子上的牛皮紙幾乎要把桌麵堆滿,上麵兩隻羽毛筆一刻不停歇地刷刷寫著什麼。

奧羅拉夫人就這樣從紙堆裡抬起頭來。她看著橫躺在擔架上的人,呆滯了兩秒,扔下手裡的眼鏡跳了起來:

“這怎麼了?”

伊芙林躲在老瑞奇的身後,見此情景更是往後縮了縮。老瑞奇的聲音平板無波:

“奧羅拉夫人,伊芙林在主城堡門廳那裡碰到了什麼人,說是被跟蹤了。後來又撞到了歐文。他可能是被嚇暈了。”

“碰到了什麼人?”奧羅拉夫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什麼人?”

“我沒看清,就一個黑影,”伊芙林有點局促地從瑞奇身後走了出來,“我之前在訓練場上,也看到過類似的東西。”

“被跟蹤了?”

“可能...但我確實不是第一次見,所以就趕快跑了,結果不小心撞到了歐文同學...”伊芙林有點內疚,“我沒看清楚那東西,但是歐文同學看到了,可能就,就被嚇暈了...”

奧羅拉夫人聽她這麼說,緊皺著的眉頭反而鬆開了些。她探了探歐文的鼻息:

“等下先把他送到校醫院去吧,估計緩緩就好。”

“你說你是在訓練場看到的,那或許是後山森林裡的一些怨靈又跑出來捉弄學生了,”奧羅拉夫人恨恨地把桌上一張牛皮紙揉成團,“最近好多人看到它們!連考德威爾教授都跟我說,最近怨靈總愛跑到學院裡來。”

“每到校慶這類的日子,它們總不給我個安生!”

“不行,我這兩天得找占卜學的教授給它們再來個強效淨化儀式。”

後山森林...怨靈?伊芙林毛骨悚然。她最怕鬼了...回想起那種無聲無息的,冰涼刺骨的感覺,伊芙林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怨靈是...什麼啊?”

“就是古時候戰爭留下的逝者魂靈,一直徘徊在這附近。”老瑞奇聲音淡淡,“在學院周圍的怨靈應該已經得到一定淨化了,是不會傷害人的。”

奧羅拉夫人麵色疲憊,揮揮手讓老瑞奇繼續去巡查,順便把歐文護送到校醫院安置好。等她招呼完這幾個人,回頭才看到還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伊芙林。

“這麼晚了,你也回寢室吧?”

“啊,好,”伊芙林絞著自己的衣擺,緩慢地邁出一步又退了回來。奧羅拉夫人看出她有事情,扶了扶眼鏡:

“你還有什麼問題?”

“就是,”伊芙林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個,阿莉婭被綁走那件事...您有什麼新發現嗎?”

“唉,”奧羅拉夫人歎著氣坐到椅子裡,桌上的兩支筆又開始動作起來,“目前來看,沒留下什麼有用的魔法蹤跡。綁走阿莉婭的時候,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沒使用什麼魔法。”

“我們也跟阿莉婭的父親斯考恩伯爵討論了,一致認為還是不要聲張為妙。”奧羅拉夫人攤了攤手,“也是為了校慶晚會吧。我們隻能暗地裡加強守衛,希望能抓到真凶。”

伊芙林看著奧羅拉夫人眼下愈發明顯的黑眼圈,抿著嘴點了點頭。

拜怨靈所賜,伊芙林做了一晚上恐怖的噩夢。在夢中與鬼魂纏鬥不休時,突然傳來的門板開合聲驚醒了她。

伊芙林大口喘著氣,撩開床幃,看見海斯特費力地捧著一個大禮盒走進了房間。她想起自己與森納的約定,趕忙爬起來。

說起來,伊芙林還是對校慶晚會充滿期待的。她仔細回想過,前兩年的自己似乎從沒參與過類似的聚會活動。所以,這次算得上伊芙林在魔法學院裡參加的第一次宴會。距離校慶晚會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看著學院裡的精美布置,她也忍不住跟著雀躍。

被伊芙林的情緒所感染,一直醉心於養育植物的森納也開始期待了起來。伊芙林想到阿莉婭和諾恩都收到了家裡寄來的宴會禮裙,也盤算著要為自己購置一身。於是她和森納約好,在周末的時候要去城鎮裡轉轉。

現在還不算晚。伊芙林迅速衝到餐廳,飛快地解決了一塊莓果撻,轉身向城堡後身的植物園走去。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原來鬱鬱蔥蔥的種植園也加蓋了好幾個低矮的琉璃陽光房,保護著脆弱珍貴的魔法植物。伊芙林遠遠地看到陽光房裡還在忙碌的身影——應該是森納還在料理花花草草。

伊芙林低著頭,一路踢著小路上的石子走過去。秋風灌在她領口裡,她裹緊外袍,抬起頭確認陽光房的門牌,就要推門進去。

她仰著臉,的視線穿過琉璃房頂,落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山坡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鬆林,伊芙林卻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奧羅拉夫人說的後山森林,不會就是這裡吧?

嘎吱一聲,麵前的木門被推開,差點拍到伊芙林臉上。她猛地回神,往後退了兩步。

“誒你來了?我這就完工了,稍等...”推開門的正是森納。她把手上沾滿泥土的皮手套脫下來扔到門口筐子裡,抬頭看到伊芙林煞白的麵色:

“你怎麼了?”

伊芙林咽了咽口水:“你知道嗎,我昨天看到怨靈了。”

“怨靈?”森納疑惑地皺了皺眉,“你在學院裡看到的。”

“對,昨天晚上,”伊芙林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心口,卻看到森納並不怎麼驚訝的樣子,“在城堡裡。你不知道怨靈嗎,怨靈...就是...幽靈?真的很恐怖...”

“我知道,但是學院城堡附近的怨靈都已經做過淨化了,雖然嚇人了點,但不會傷害人的。”森納擰著鑰匙鎖門,“我也聽說最近怨靈總跑出來,但它們也就是無意識的亂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無意識的亂飄嗎?我怎麼感覺昨天那個就是衝著追人來的?

空氣中詭異的安靜了一瞬,下一秒,一個無比淒厲的嚎叫響徹天空。幾隻驚鳥騰空而起,森納手一抖,鑰匙掉在地上。

“啊啊啊!救命!”

伊芙林一震。這情景也太像昨天自己被鬼追的場景了。森納和她對視一眼,磕磕絆絆:

“這這這,我們要不去找瑞奇先生吧。”

伊芙林哭喪著臉點點頭。二人剛要一跑了之,那陣嚎叫突然又響起:

“彆!彆綁我!”

“救命!”

綁我?伊芙林猛地一僵,有人在這綁架?

隱隱約約的喊聲不斷傳來。森納拉著她要走,她踉蹌了一步,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這聲音...是阿莉婭!”

“阿莉婭?”森納對她並不熟悉,卻也知道不久前鬨的沸沸揚揚的綁架案。她拍了拍伊芙林的肩:

“你出來的時候,看到她了嗎?”

“應該沒有,她不在寢室,”冷汗順著伊芙林的額頭流下來,“怨靈,會抓人嗎?”

阿莉婭在睡夢中被抓走的情形還曆曆在目,伊芙林還記得上次,阿莉婭說不準是為自己背了一次鍋...她回頭看了一眼陰森的林子,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學院城堡...

“這樣,你不放心就去山坡上守著,你要是害怕,就離遠一點。”森納指了指草藥係塔樓,“芬尼根教授就在實驗室,我直接去找他,可以嗎?”

那可是鬼的大本營啊,伊芙林差點哭出來。但她實在是不想讓之前的事情重演,於是狠狠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往山坡處跑去。

叫喊聲還時不時地傳來,伊芙林心急如焚地跑上山坡,還差點中途摔一跤。呼呼的風聲、樹葉婆娑聲和尖銳的喊叫攪得她頭腦發漲,扶著最外側的樹乾遲遲不敢邁步進去。

森納的背影越跑越遠,已經推開了草藥係塔樓的大門。伊芙林在指尖積蓄好魔力,做足心裡建設,握緊拳頭衝進森林裡。

高大層疊的樹木遮蔽了陽光,林子裡一片昏暗陰冷。伊芙林生怕看到什麼不乾淨東西,乾脆緊閉雙眼大叫起來:

“阿,阿莉婭?是你嗎阿莉婭!你,你彆怕,教授馬上過來!”

“阿莉婭?我是伊芙林!”

她閉著眼,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亂轉,就是不敢往深處再走一步。裡麵的聲音似乎也被她這麼胡亂的叫嚷嚇到,竟出人意料地安靜了下來。

怎麼沒聲音了?

伊芙林喊得聲嘶力竭,剛想停下來喘口氣,又被這突如其來的寂靜搞得不知所措。不會是被撕票了吧!?

不行,這下說什麼也要過去了。伊芙林鼓起勇氣,頭也不回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隻是她剛跑了沒幾步,突然一陣冰冷的窒息感迎麵而來。就像一塊吸滿冷水的沉重毛毯兜頭砸到自己身上一樣,伊芙林眼前發黑,被壓的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她想開口呼救,但麵上黏膩濕冷的感覺讓人根本無法呼吸,張開嘴後連五臟六腑都開始隱隱發冷。強烈的求生欲望使她開始瘋狂攻擊,混亂的魔法打在鬆木上,落下一地狼藉。

我不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在森林裡淹死的人吧,伊芙林崩潰地想。不過,森納肯定會馬上帶人來...伊芙林稍微冷靜了點,放下了在空中亂揮亂舞的雙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魔法從她手底下劈向樹乾又被彈回來,正正好好打中了自己。伊芙林僵在原地,終於絕望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