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山(27)(1 / 1)

殺死那座山 淋雨教主 4070 字 3個月前

四十多年前薑滿就知道,在這個世界,利益是最能讓人性趨於醜惡的,如果不能,那隻可能是利益不夠大,不夠誘人。

但是趨於醜惡的程度,也得看原先的底色是什麼,顯然,程書韞和張雲漢屬於同類人。

薄臨沒有繼續程書韞是否可能被收買的問題,他說:“李妝嬌在昏迷前對我說,有高人入了她的夢,她說你要完了,我很擔心你。”

原來如此,入夢嗎?

薑滿聚精會神地看著前麵的路,車速大約三四十碼,“既然你知道是李妝嬌,為什麼還懷疑程書韞?”

“我不確定李妝嬌說這些話的時候,精神是否正常,畢竟,入夢對我來說……實在有些離奇。”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合理,接著,他的目光落在薑滿的衣服上,“但現在我最關心的是,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那麼多血,你應該受傷很嚴重吧?他們為什麼傷你?他們,又是誰?”

薄臨心裡期待薑滿告訴她一些什麼,他想要獲得她的信任。

薑滿卻勾起嘴角,“你不是很聰明嗎?這種問題還需要問?”

薄臨笑得有些苦澀,“恩人還在怪我。”

“怪你?我不做沒用的事,該來的總會來,等我回落洞村確定九黎寨的情況,然後我們就回檀州市,到時候你也彆再跟著我了,安安穩穩過你的日子,再跟下去,我很難保證你的安全。”

薄臨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薑滿身上,那件屬於阿茲日拉的褂子,“恩人是覺得我是累贅——”

他話音未落,薑滿雙手猛地用力握起,刹住了車。

前麵路上橫著一條蛇,不知是死是活。

車速雖然不快,但突然刹車帶來的慣性還是讓薄臨下意識單手摟緊了薑滿。

薄臨的眼神從那條蛇的身上移開,而後鬆開了手,輕聲問道:“恩人,你沒事吧?”

薑滿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掠過他的肩傷,“管好你自己。”

她轉而看向前麵那條蛇,心裡在想要怎麼過去,這蛇要是死了也就罷了,要是活的過會兒應該也會走,就怕半死不活,她又不能動手,萬一給它弄死了。

身後的薄臨卻下了車,他的目光落在了薑滿穿著的那件阿茲日拉的褂子上,“能不能借你的這件衣服一用?”

薑滿低頭看看,“不是我的。”她的衣服破了,因為那把刺穿她心臟的刀,破的地方在胸口,她即便心再大,也知道,這個位置是需要衣服遮擋的。

薄臨點點頭,“嗯,我知道,我會給阿茲日拉足夠的補償。”

薑滿想了想,自己不能動手,隻能讓薄臨動手,但是他要是被咬了,再死在這兒……

她脫下那件無袖的黑色布褂子,用手捂住自己身上的破洞,把褂子遞給了薄臨,薄臨接過衣服,朝那條蛇走去。

這是一條毒蛇,蛇身棕褐色,有深色縱紋,三角形蛇首。

薄臨用衣服包住手,伸手捏住了它的七寸,然後起身將它丟進了旁邊的草叢中,也丟了手裡的衣服,接著回過頭來看向薑滿,“你看,我也不是完全沒用,而且,是我要跟著你的,我的安全,不必你負責。”

“等回檀州再說吧,你先上車。”薑滿無意在這裡和他糾結回檀州後才會發生的事。

薄臨走了過來,重新坐上車,把自己的夾克外套脫了下來,披在薑滿身上,手卻在看見她右肩那個印記的時候頓住了,“這個圖案……”

薑滿意識到他看見了她右肩的那個東西,程書韞形容過的,黃色的,像彎曲拉長的水滴,“怎麼了?你見過?”

“嗯……很像,但我不確定。”

“是什麼?”

“有一個地方,算是私人會所,叫‘碧虛’,logo是一朵十丈珠簾,這是一種菊花,學名叫——”

薑滿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接著說。”

“嗯,你知道這種花花瓣多而且密,層層疊疊,數量遠超於尋常花朵,外層花瓣垂落如絲,花開如瀑,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裡的工作人員衣服上,心口的位置都繡著那種花瓣,隻一瓣,細長的,且就像那朵花一樣,工作位置越是無關緊要的,花瓣就像外層垂下來的,越長越細,中心的,比如與我們洽談合作的工作人員,繡的就是接近花朵內層的,稍寬稍圓。”

薑滿的手放在車把手上,腳踩在地上,一直沒發動車子。

“你是說,我肩上這個東西,像你說的那家會所的花瓣?”

“是,而且,按照我剛剛所說的分布來看,你這一瓣,於其地位來講,不低。”

薑滿沒說話。

也就是說,這個出現在她右肩的東西,是一種花瓣,代表著某個組織地位的印記,所以……那對攔路夫妻,也是這個組織的人嗎?就是那個女人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才出現的這東西。也許,把她綁在冷鏈貨車上的人,也和這個組織脫不了關係。

“那個會所在哪兒?”

“就在檀州市,我可以帶你去。”

薑滿點點頭,車子發動,繼續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

薄臨問:“你身上是怎麼會有這個的?一直都有嗎?”

“不知道。”薑滿隨口回答,她不打算和他多說什麼。

薄臨沉默片刻,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聲說:“其實,你不需要什麼都自己一個人想辦法,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

“你幫我?像讓九黎寨消失那樣?”

薄臨笑了,“你才說你不做沒用的事,可你還在怪我。”

“讓你幫我,就是沒用的事。”薑滿想也不想的回道。

“我想彌補,所以想知道更多,比如,之前附在我身上的‘它’,曾經是你什麼人?又有多少人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回它?”

“不必。”

薑滿不想再和他閒扯,她隻想安安靜靜趕緊回到落洞村,好做下一步打算。

薄臨也沒再開口,不止是因為他“識趣”,更因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一路無話,二人趁著夜色回到了落洞村。

這一路薑滿已經理清了思緒,對方那麼大手筆,讓九黎寨人間蒸發,但她在那個地方沒有發現一個靈,也就是說,要麼,全部被除掉了,要麼被帶走了,可這件事擺明是衝著她來的,所以兩種可能,一:對方已經調查清楚,九黎寨帶走的阿卓對薑滿很重要,所以故布迷陣,又留下什麼“仲玄王母”、“萬歲真仙”還有右肩印記的線索,讓她找上門去;二:對方不在乎這些,阿卓也已經不在了,魂飛魄散,或者,被超度了。

第一種情況,他們必定會保住阿卓,所以不必著急,第二種情況……

薑滿不喜歡報仇這兩個字,但是,不喜歡不代表不會做,過去的她在麵對這兩個字時需要麵對成[空]的代價,但現在,她有了五方鏡和布袋子,也許會麻煩一點,但也隻是麻煩一點而已。

何況,她不願成[空],並不隻是懼怕忘記自己,她最怕的,是忘記家人,如果她的家人阿卓都不在了……

所以,她至少需要十分熟悉獲取與儲存記憶的辦法,這樣,每條路都會好走很多。

接回阿茲日拉和張雲漢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山裡人睡的早,落洞村愈發寂靜,好在那個貨郎借出了拉貨的小三輪,便一直等著他吃飯的家夥回來,便沒睡。

問清楚九黎寨的情況,由作為翻譯的阿茲日拉說出來,與薑滿了解到的大致相同,無非多了些貨郎本人對此事的感受。

三人打算好,明天早上乘坐山那邊的一輛中巴先去縣城,再找車去市裡與程書韞會和。

這山中信號很弱,等同於沒有,不能上網,電話也幾乎打不通,但山那邊有一條大路,是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外出的唯一方式,每天早晚六點發車,也隻有這兩班車,通往縣城。

阿茲日拉雖然惋惜薑滿的離去,但他卻並沒有一同離開的意思,第二天一大早,他騎著那輛貨郎的三輪摩的,將薑滿三人送到了車站。

分彆之際,薄臨又取出了錢算是給貨郎的車費和給阿茲日拉的勞務費,卻被阿茲日拉做主婉拒,他認為他們給的錢已經夠多了,何況村裡人幾乎用不到什麼錢。

車上人不多,山裡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像落洞村這樣偏僻的,整個村子除了阿茲日拉,幾乎沒有年輕人了,年紀大的也很少有外出需求,所以薑滿三人坐的很寬鬆。

薑滿閉目養神,她對這一趟麓川之行跑空並不感到失望,畢竟對她而言,不算一無所獲,雖然阿卓的下落令人擔憂,但她的確不喜歡做沒用的事,擔憂就是沒用的事。

現在她要去解決李妝嬌身上的那個怨靈,這件事拖得也夠久了。

按照薄臨和張雲漢原先的計劃,李妝嬌會被送到麓川醫院,至少保證她暫時不會醒過來繼續麵對“雙腿被截斷”的痛苦,會由程書韞聯係薄臨的人,等人到了麓川,程書韞再與其交接,開車回落洞村接回薑滿三人。

現在倒是不用那麼麻煩了,程書韞此刻應該已經在醫院陪著李妝嬌了。

等到中巴車行駛到有信號的路段,一直盯著手機的張雲漢,撥通了程書韞的電話。

“喂?書韞妹妹,我是張雲漢,我們已經坐車離開落洞村了,你不必來接我們了,你現在——”

張雲漢戛然而止的話音引起了薑滿和薄臨的注意。

片刻之後,張雲漢掛斷電話,神色慌張,看向薑滿,“她、她們出事了!”

薑滿眉頭微蹙,“你把話說清楚。”

張雲漢咽咽口水,“接電話的是個男人,他說:想要人,準備五百萬,去麓川市北湖區中央商場,等電話……大長老,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薑滿聞言,目光不自覺與薄臨的視線撞到一起,二人相視一眼,像是心照不宣,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