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山(10)(1 / 1)

殺死那座山 淋雨教主 5021 字 4個月前

戴誌偉死了,張雲漢超度了他,屍體留在原地,後續會有相關人員安排,不久後,檀州市便會破獲一起連環殺人案,凶手是個瘋子,已經自殺。

至於這裡的其他靈,幾人不約而同,都沒管。

那些死於非命的靈,若是沒有做錯事,便不會生悔,對於靈的知覺來說,無悔便無執,自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順應天道,轉世輪回。

而那些做錯事的,所謂的錯事,就是針對戴誌偉的“罰”,然後,因為悔和懼,他們會成為遊靈,沒有意識,無法害人,直到徹底的贖完罪,到那時,或許會有其他玄人來解放他們,或許,他們會下地獄,繼續贖罪。

世間因果大抵如此,你做的惡,終有一天,會以你想不到的形式,讓你贖罪。

薑滿散去了她布在那棟小樓上空的術法,那是用來保護靈的,她不能容許意外發生,接著,她把失魂落魄的戴阿福帶回了停車的地方。

她承諾他,很快就會讓他和爸爸在一起,她向來不輕易承諾,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哪怕,她有可能會成[空]。

不妨就試試呢?

原本她打算直接保留阿福的靈體,在這具身體裡再放一個需要養傷的靈。

狗本就屬陰,狗靈入體,這具人的身體就成為了天然的養靈器皿,且這人原本是要自殺的,沒死成也因疾病活不長了,是她要的“帶死氣的陽衰之體”。

但現在,她決定,讓張雲漢超度阿福。

這是她的決定,也許會算作是她度滅了這隻狗靈,讓她進入詛咒,成[空],但也有可能,是她完成超度三千怨靈的第一單。

戴阿福伸手剝開戴誌偉留給他的巧克力,放進口中,閉上眼細細咀嚼。

“很甜……”

他眼角掛著淚珠,消瘦難看的臉頰露出一抹笑意。

薑滿從包裡取出一袋堅果零食,從裡麵找到一顆果乾,然後放在阿福的手心,“還有這個,嘗嘗吧,現在沒辦法給你找新鮮的葡萄,這個比葡萄甜一些,葡萄的水分很足,果肉比這個軟嫩。”

阿福睜開眼,把那顆葡萄乾塞進嘴裡,“我吃過葡萄,偷偷吃的,我太貪吃了,所以吃了很多,然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差點死了,從那以後,爸爸再也沒有買過葡萄,他寧願自己不吃,也不想我發生一點意外,他也從來不吃巧克力。”

巧克力的味道還在嘴巴裡,這使得他嘗不出葡萄乾的甜味,但他仍舊細細咀嚼。

“謝謝。”他說,“我要去見爸爸了,用我原來的樣子。”

薑滿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摸一隻小狗一樣,“去吧,你爸爸會很高興的。”

“希望下輩子,我能做爸爸真正的孩子,這樣,就不會有人說‘不過是一條狗’了,我知道,爸爸很討厭這句話。”

薑滿看著他的眼睛,“你是阿福,戴阿福。”

“對,我是戴阿福。”阿福閉上了眼睛,臉上帶著微笑。

張雲漢盤膝而坐,單手覆於戴阿福的頭頂,口中念誦經文。

幾人看見,張雲漢周身似有佛光,他雙目微闔,嘴唇微動,整個人的氣質,令人刮目相看。

程書韞的眼睛紅的像一隻小兔子,濕潤的睫毛還沒來得及被風乾,眼淚又流了下來。

坐在車裡的薄臨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敞開的車門看著這一切,神情有些茫然。

薑滿朝他走去。

“發生了什麼?”薄臨問。

薑滿簡單的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個大概。

薄臨沉默了片刻,“可惜了。”他像在自言自語。

“什麼可惜?”

“沒什麼,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薑滿看著他,“你做的夠多了,這些日子謝謝你,現在,是時候完成我們那個交易了,你什麼都不用再給我,這輛車和手機,以及一切,足夠了。”

薄臨點點頭,神情看不出什麼變化,“我要怎麼做?”

“閉上眼睛,不要動。”

“好。”

薄臨閉上雙眼,薑滿伸出手,掌心輕輕覆在他後背的靈台穴,靜靜感受著。

……找到了!

她的手慢慢滑向他的後脖頸,然後指尖觸碰到了他的耳垂後側,她的動作讓薄臨彎起了嘴角,似乎弄得他有些癢,但他的教養顯然很好,隻是嘴角彎起,身體有一些僵硬,卻沒有動。

薑滿沒有注意這些,她心裡隻有那個靈,她似乎沒來由的有一種確信,這個靈,是阿卓。

她仔細的感受,接著,虛空一握,手中像是揪住了什麼。

【當——】

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巨響陡然在薑滿腦海中浮現,她竟然失控一般跌坐在地。

要成[空]了?

那次她殺人時,就是這種聲響。

薑滿久違的有些心慌,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呼吸也急促起來,她甚至不敢動一下。

【三千怨靈,叩謝[空]主薑氏,破除之法:需度化怨靈兩千九百九十九。】

薑滿愣住了。

竟然……

忽然,沒等她反應,空氣中像是飛射過來一根極細的線,將她手中的那隻靈,搶走了!

薑滿手中一空,猛然回神。

“誰?”

她因為[空]音,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完成了超度的張雲漢還有些懵,程書韞皺著眉擺出架勢,她要護住張雲漢和戴阿福留下的這具病體。

被薑滿抽出附體靈的薄臨,像是剛睡醒一般,睜開了惺忪的雙眼。

“哈哈哈,天一道大長老,久仰。”夜空中,一個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男女不辨。

薑滿站了起來,怒道:“你是什麼人?敢搶我的……”她一時語塞,不知該用什麼來稱呼那隻靈。

那個聲音繼續笑道:“有些事情想請教大長老,如果大長老有興趣,請來滇南麓川的九黎寨,我們的樓緬翁會等著與您相見,共談長生之法。”

薑滿心頭燃起一團火,如果不是因為[空]音……

但此刻,她不得不壓住怒意,“樓緬翁,你是巫玄?”

那聲音笑著,“你的東西我們會替你保管,但是我們的耐心有限,最多隻能保管……嗯,就三天吧,第四天,我們就會讓它永遠消失。”

“我不知道什麼長生之法!你給我滾出來!你要是敢傷了它,我要你們整個九黎寨陪——”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是薄臨,“冷靜點,你不該這麼說。”他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薑滿眉頭緊鎖,她深吸一口氣,沉聲說:“好,不過,它如果消失了,你們想知道的一切,即便殺了我,也彆想聽到一個字。”

她當然明白薄臨的意思,她表現的越重視,他們便越是拿捏住了她,那麼她同樣可以用這個辦法,保護它。

“大長老……”張雲漢此刻正抱著昏睡過去的那具病重的身體,程書韞與他一起守著這人。

程書韞起身,警覺地環顧四周,“薑滿妹妹,你……需不需要幫忙?”

薑滿搖搖頭,“人已經走了。”

她心裡很清楚,這個人能在他們這麼多雙眼睛前,連影子都沒露,搶走她手裡的靈,還留下話,所以,要麼,來的是傀影,要麼就是高手。

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空]的突破口,她不想因為一時不慎,殺人成[空],那樣她會忘了一切,到時候彆說是阿卓,就是行走坐臥、言語能力、思維……以及一切,她都不會記得,這就是成[空]。

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她恨不得立刻趕去九黎寨,但是她也很清楚,她越著急,於對方越有利,她必須至少等到第三天。

薑滿看向戴阿福留下的那個重病的人,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問張雲漢,“這樣的人送去療養院,很合適吧?”

張雲漢有些遲鈍地點點頭。

一下子超度兩隻靈,他有些疲累,如果讓他知道,還有兩千九百九十九個等著他,也許他寧願找個地方躲起來,也不會想再跟著薑滿了。

兩千九百九十九個,的確有些太多了。

薑滿第一次思考起這個數字,原先她隻在思考這個辦法是否可行,這一次可行性被證實,她卻有些迷茫。

四十幾年前,或者是五十幾年前,具體她記不清了,她從[空]中醒來,那時她是真正的[空],她什麼都不懂,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甚至不會爬,後來,她遇到了人,來到了有人的地方,然後她學會了走路,那期間,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傻子,再後來,她學會了說話,她懂得了語言。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那段[空]音。

【空生降臨,空主不可滅殺眾靈記憶,即,不可滅殺生靈、死靈,違之再度成空,破除之法:超度三千怨靈。】

[空]音像是能識彆[空主]的意識,一旦[空主]懂得了語言,就會收到信息。

後來,她殺了人,[空]音再次響起,這個聲音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她這位[空主]並沒成[空],理所應當的,在識彆到她懂得語言後,在她腦海裡放了這段[空]音。

也許,比起度化怨靈,她更應該去找尋那一次沒有成[空]的原因,為什麼她明明殺死了一個人,殺死了一段記憶,但她還記得一切,為什麼[空]音回響,她沒有成[空]。

薑滿回過頭,遙遙看向戴誌偉的那棟三層小樓的方向。

也許能死亡,能被超度,也是一種幸運。相較而言,她和那些留在原地的靈很像,可能,也在贖著什麼自己早已忘卻的罪。

經過商量,張雲漢把病人扶上了程書韞的車,由他和程書韞先把這個病人送去療養院,薑滿負責把薄臨送回家,然後再去紫微山路與張雲漢二人會和。

至於三天後的九黎寨之行,在張雲漢的強烈建議下,薑滿同意帶上程書韞一起,其實,比起張雲漢,她看程書韞更順眼一些。

幾人分開行動。

此刻薑滿開著那輛漂亮的越野車,隻有兩個人的車上,薄臨坐在了副駕。

薄臨說:“謝謝你,車禍那次和你們說的附體邪祟,我欠你兩次。不過,以後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麵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不急不緩,像他的衣服一樣,乾淨整齊,好像一點褶皺也沒有。

薑滿目不斜視,她開車一向很注意安全,尤其是夜間,她比任何人都害怕撞死什麼小生命,不過現在的路還是很好,現在已經行駛到城區路段,路燈很亮,路上也基本見不到什麼會被碾壓的植物。

“嗯。”

薄臨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直在薑滿身上,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挺可惜的,你知道的,我的生活和你們很不一樣,我覺得你們這樣很有意思,我還想多見識幾次的。”

“是嗎?”她的語氣像是在敷衍,“是”字微微揚起,“嗎”字很輕。

“一會兒到我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吧,你現在這樣,被彆人看見,不好,我讓人把車座打掃乾淨,你不用擔心。”

“嗯。”薑滿也確實有這個需求,她身上實在臟得厲害。

“你……心情不太好?是在想阿福的事,還是……”

車緩緩停在白線前,薑滿明亮清澈的雙眸映著紅燈,她轉過頭,眼中轉而為薄臨那張漂亮蒼白的臉。

“薄先生,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巧合,是天意,還是人為?”她輕輕笑了笑,“這個問題不好答,你可以先回答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總是盯著我看?”

薄臨微微一怔,“我……在和你說話,當然要看著你,這是基本的——”

薑滿打斷了他,“你不笨,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薄臨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其實……我、我喜——”

“彆和我說什麼喜歡我,薄先生,你不會真的覺得,我是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吧?那我應該收回那句‘你不笨’。”

薑滿嘴角帶笑,眼神卻是冷的。

“說吧,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