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綻(1 / 1)

天璣閣內

“長老,這幾日弟子緊盯他們二人,自打進天虞山起,二人成日便是在聽泉下靜心修煉,不過練得都是些打坐的基礎功夫……”

方書禹聽罷低頭思索良久,追問道:

“沒有旁人?”

雲術:“沒有。”

“這可奇怪了……”

按理說,那日將趙靈均強製困於殿中如此大的聲勢後,二人應當儘快離開才是。如今反倒在聽泉下練起功來,看上去像是要在天虞山久留的樣子。

那聽泉中有什麼發生過什麼方書禹心中一清二楚……

“難道他們發現了什麼……”

方書禹低聲自語,隨後指著門外連忙吩咐雲術道:

“快,你去將裴衡喊來,我有話要問他。”

“是!”

約莫一刻鐘後,裴衡踏入殿門,朝著殿內焦急踱步的方書禹行禮,沉聲道:

“長老喚弟子來所為何事?”

方書禹聞聲停下腳步,看向麵前跪在地上的俊朗弟子,跨步上前將其扶起,一臉柔和:

“裴衡啊,這幾日你操持監督眾山門弟子練功擺陣著實辛苦,近日陣法運轉可有何異常啊?”

裴衡仍然低著頭,眼神盯著地麵沒有直視方書禹,隻是有條不紊地答道:

“長老言重了,此乃裴衡身為陣靈派大師兄的份內之事,謹遵長老吩咐,近日來一切安好並無異常。”

“哦?是嗎?”

方書禹低眼看著裴衡,眼中藏著的疑慮深不可測,可裴衡仍舊麵色不改,隻是一味地低著頭,像個有問必答的工具。

裴衡也不傻,他聽出方書禹話中的疑慮,將頭埋得更低了,再次下跪。

他知道方書禹想聽的是什麼——

“長老,裴衡自拜入陣靈派以來時時刻刻謹遵您的教誨,長老吩咐的事從不敢有絲毫懈怠,若有任何異常弟子定會第一個來稟報長老,還請長老放心。”

“嗯……”

方書禹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擺手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為師不過是隨口問問幾句,做好你的份內職責,還有,彆忘了我對你的恩情。”

裴衡正要退下,隻聽“砰——”的一聲,天璣閣的木門瞬間被不知何來的力量猛然推開,幾篇殘敗的枯葉隨風順勢落入殿中打破了好不容易換來的暫時安寧……

“方長老這是要去哪啊?”

隻見成淵一襲玄衣神色自如,逆光踏入殿中,低眼掃了掃裴衡,微微抬起下巴,質問道:

“往溯無極陣當真在正常運轉麼?”

方書禹瞪大雙眼,指著成淵,厲聲喝道:“你來做什麼?此乃我陣靈派內部事務,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嘴!”

成淵:“哦?是嗎?想必方長老已經知道如何成功運轉這往溯無極陣,那便不需要我玄冥一派的助力了。”

方書禹側過身,斜眼看著成淵,不屑道:

“好大的口氣,你能有什麼好法子?此陣乃陣靈派掌門秘傳,一個外人也敢說自己懂得這個。”

成淵勾起嘴角,雙手環抱,食指慢慢悠悠地輕點手臂,意味深長地盯著方書禹:

“既然如此,長老接任掌門之位不就是了。”

方書禹一愣,轉過身趕忙吩咐雲術:

“去!將殿門鎖好,不許任何人進來。”

而此時承風殿內

寧道全端坐在木椅上,手指不住地敲打著檀木桌,沈南昭則站立在側,一臉焦急:

“師父,當真沒有能夠阻止方長老的法子嗎?若是強行運轉此陣,隻怕有朝一日整個天虞山都會毀於一旦啊!”

寧道全閉眼不語,眉間淨是憂思,歎氣道:

“南昭,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自當年方書韻的父親方見山親自任命寧道泉繼任掌門以來,方書禹便一直不滿。

陣靈派世代掌門均由方氏一族承襲,可到了方書禹一代,不知怎的,掌門之位竟留給了一個外人。

方見山宅心仁厚,早年間出了名地疼愛一雙兒女,而方書韻與方書禹也十分爭氣,平日裡姐弟二人就憑自覺加練的工夫算起來也不少於其他弟子正常練功的時日,因此論術法與寧道全也是不相上下。

可自從當年方書韻離開天虞山不知所蹤後,寧道全才察覺——方見山不知從何時起性情大變,病逝後更是留下遺言——竟然將掌門之位拱手讓給了寧道全!

繼任禮成後流言仍然不消,山門弟子紛紛懷疑寧道全是方見山的私生子,這件事當時甚至鬨到了呈祥宮xxx,之後由其餘三大門派長老出麵調查,利用術法、符咒甚至詭道確認遺言無誤後,才平息了這場鬨劇。

總之,寧道全當年的的確確是由方見山親自指定的接班人。

而事到如今,方書禹仍舊不肯罷休。

“如今他聯合天虞山眾長老弟子一同開啟此陣,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才是最擔得起掌門之位的人選,若是失敗了自然無事,可若是成功了,於陣靈派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可這往溯無極陣就連當年的方離掌門都無法完全施展,更彆說差點害得滿門師兄弟失了性命,即便如此師父仍不去製止,任由長老們開啟此陣,師父可知您如今對他們的縱容便是對整個山門弟子的不公啊!”

沈南昭朱唇微顫,急促地呼吸著,看著寧道全不肯回答的模樣,這麼些年來心中的困惑一直未解……

要說保護陣法,如今的十方諸天陣完全不在話下,往溯無極陣不過是陣靈派曆年來唯一一個失敗的陣法,可其餘撼天動地的陣法早已比比皆是,究竟為何要死磕這一個?

麵對沈南昭的質問,寧道全閉上眼,無奈地搖頭:

“這個中緣由你還不懂,行了不必勸了,方書禹的法子如今看來並無不妥之處。南昭,聽為師一句勸,這件事你不要插手,由他去做便是……”

“師父!”

寧道全眉心緊皺,甩開沈南昭緊緊扒住衣袖的雙手,手順勢抬起,伴隨著“啪”的一聲,一記耳光重重地落在她的臉上——

沈南昭愕然呆住,完全沒有想到寧道全會忽然如此。

此時此刻,隨著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沈南昭才真切地察覺到一個巴掌印出現在了臉上,就連發髻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散亂。

寧道全不知何時氣紅了眼,朝著沈南昭大聲喊道:

“夠了!從今日起你不許再過問此事,這陣靈派如今還不是你的地盤!”

沈南昭從未見過寧道全這副模樣,眼中忍不住地噙滿淚水,緩緩抬起頭看向寧道全,一臉不可置信。

從小到大,寧道全從不會用蠻力強迫沈南昭說什麼做什麼,五年過去了,世事變遷,沒想到昔日對自己倍加疼愛的師父也會因為忤逆其心意而遭受此種種……

“看來我當年竟還走對了,師父不滿南昭已久了吧……”

沈南昭神情呆滯,眼睜睜地看著寧道全神情淡漠地瞟了自己一眼,便揮袖離開了。

“你這偷聽牆角的習慣還不改改麼?”

沈南昭苦笑出聲,陸子堯聞言從門外的紅柱後走出,一臉尷尬地踏入承風殿中,連忙將倒在地上的沈南昭扶起走至桌旁坐下。

“沈姑娘千萬彆誤會,我不過是剛剛恰巧路過此處。”

見沈南昭仍在黯然神傷沒有回答,陸子堯直起身來,憤慨激昂地指摘道:

“還以為這寧道全是個謙謙君子,沒想到如此小人,怎能做出打女子這種該被千刀萬剮的事來!”

沈南昭眉心微微一動,臉上浮現出幾分凝重,喃喃道:“師尊從未如此過……”

陸子堯以為沈南昭還在難過,拍拍胸脯承諾:

“不如沈姑娘同我回符玄門,做我符玄門的大師姐,我敢保證沒人敢欺負你!”

沈南昭不語,自顧自地搖搖頭:“不行……這一定有問題……”

見沈南昭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陸子堯有些心虛,試探問道:“啊……這有何問題?”

沈南昭抬眼看向陸子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語氣中帶著絲絲急切:“陸公子,你隨我來。”

日下三分,聽泉下,趙靈均腳步輕點在卵石上,步伐越來越鬆快。

“蒼天不負有心人,看來這幾日的練習沒有白費嘛!”

隨後,趙靈均穩穩落在泉邊,拍拍手正要離開,一個聲音卻喊住了她,趙靈均轉過頭——居然是雲術。

這人前幾日還要對趙靈均下手,今日竟會來主動找她,著實奇怪……

“趙小姐,掌門有請。”

趙靈均以為自己聽錯了,反複確認道:“寧伯伯?不是方長老喊我麼?”

“長老在與成公子商談,還請小姐移步凝暉殿,掌門有要事相告。”

趙靈均覺得雲術此時此刻臉上堆出的笑十分虛偽,可光天化日之下,若想暗襲自己也未免太愚蠢了,還有——

雲術不是方書禹的人麼?何時與寧道全又扯上了關係?師父與方書禹在天璣閣時這般爭鋒相對,此刻又怎麼會和方書禹在一個屋簷下相談?

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趙靈均的第六感告訴她:自己如今身處在一片迷霧中,任由來來往往的人推搡前行,那麼自己又是何時陷入這片迷霧中的?

是自錦西城開始的?亦或是更早的時候……

趙靈均想得出神,等回過神來,雲術的發絲已經被山泉的水霧打濕,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覺得十分不舒服,於是催促道:

“還請趙小姐趕快移步吧,彆讓掌門久等了。”

“行,勞煩你帶路。”

趙靈均回答道。

不管是誰在算計,自己如今已經身在局中,何況這裡還牽扯到了娘嫁給爹爹前的秘事,若能弄清楚娘留給自己那雙鈴鐺的作用,說不定眼前的謎團都能迎刃而解……

這麼思考著,二人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凝暉殿。

凝暉殿位於承風殿正對麵的地勢最高處,趙靈均踏上台階,發現此處可以俯瞰到整個陣靈派,也可以看見整個巨石雲台上,往溯無極陣的運作情況……

可大門緊閉,殿中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小姐請進,掌門再此守候多時。”

趙靈均狐疑地盯著雲術,走到大殿門口,將手搭在門上正要推開,卻忽然頓住,手心微微收緊:

“我從未透露過我郡府千金的身份……公子這聲小姐靈均受不起,既然要騙我也該裝得像些,你們這局破綻太多,怕是要輸定了。”

雲術一怔,隨後低下頭掩住神情道:

“雲術隻是奉命行事,不懂小姐在說什麼。”

趙靈均鬆開緊握的雙手,儘管手心已經有些微微出汗,可都已經走到這了,自己如今還不是他們的對手,於是心一橫,推開殿門——

隻見寧道全背對著趙靈均站在殿的正中央,大殿空曠,四下寂靜,顯得十分淒靜陰森……

“寧伯伯?”

寧道全沒用應答,連手指都一動不動,在現下的環境氛圍下活像一個被細線控製住的傀儡,等待著背後的人來操控這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