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白,晨光熹微,山泉下,水霧彌漫,泉水清冽,一陣清風襲來,露珠跌落水潭泛起漣漪,打破平靜……
忽而,兩個人影闖入其中。
對於師父終於肯行傳道授業解惑之責,趙靈均內心甚是欣慰。
可怎麼也沒想到練功竟是這般光景——
第一日清晨
二人臨於山泉前的石階之上,成淵背對著趙靈均沉默良久,隨後淡淡說道:
“我派練功入門的第一要義——”
“是什麼?”
成淵轉過身,眼望著滿臉求知的趙靈均,輕笑道:
“斷情絕愛。”
“什麼?!”
山穀空曠,草木幽然,趙靈均尾掉的餘音在清泉間念念回響……
“成淵!你該不是在說笑吧?人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六欲本屬自然,練功何需違背自然之理?”
趙靈均的眉眼間染上了慍色,不滿抗議道。可成淵麵色如常,不像是在說笑的意思,趙靈均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了,於是放緩語氣央求道:
“師父能不能好好教我一次……”
成淵彆過臉去,仍不願鬆口:
“我玄冥派心訣秘術向來如此,你若是不願意,為師便回去接著睡了。”
成淵扔下這句話假裝要走,趙靈均倒是有些慌神起來了,趕忙抓住時機一把拉住成淵的衣袖,掛上笑容妥協道:
“等等等等!師父我錯了,徒兒愚鈍,第一次修道不懂這些,還請師父見諒,我們繼續練……繼續練……”
成淵這才停住腳步,顯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滿意地微微點頭,隨後輕輕拍了拍趙靈均的肩膀,指著前方說道:
“乖徒你看啊,這幾日你就先在這山泉前的石階上打坐,記住,打坐時定要心無旁騖、無欲無求……”
靜坐……對趙靈均來說倒也不難。
“隻是這打坐要練到幾時?”
成淵挑眉看向趙靈均,頓了幾秒,沉吟道:
“幾時……”
隨後雙手環抱著低頭笑道:
“待你睜開眼,發現這山也無情,水也無情時就來稟告為師,為師再接著教你下一步心訣。”
“那這期間師父做什麼?”
“自然是在一旁閉目養神了。”
此刻趙靈均內心即便鬱悶不已也不敢發作,隻是謹慎地繼續問道:
“師父,那這心訣一共有多少?我何時可以進階下一步練習術法呀?”
趙靈均探頭,一邊問著手上還一邊比劃鎖魂陣的手勢。
可成淵隻是抬頭看著天,兩指一掐,估算道:
“也不多,不過七七四十九句。這心訣是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徒兒乖,好好練,為師五日後來驗收成果。”
趙靈均不禁汗顏,勉強出聲應下:
“好……好……”
五日後清晨
今日晨起,成淵的臉色較平日裡舒緩不少,少見地頗有興致,閒庭信步至山泉前——
果然發現趙靈均規規矩矩地在山泉石階上靜心打坐,嘴角揚起了一抹笑,緩步上前打斷道:
“練得如何了?”
趙靈均艱難睜開眼,耷拉著腦袋一副半醒不醒半死不活的樣子,臉上扯出一絲笑容強撐著精神說道:
“哦嗬嗬嗬……師父,我打坐了好些時日,如今看這山水算是看透了。”
成淵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疑問,這個回答回答顯然出乎了預料——
本是想找個由頭讓趙靈均練點修道基礎順便安分些,自己好勻出精力細細調查這天虞山。
且打坐這個法子也是成淵思索了良久才得出的萬全之策。此法既能讓趙靈均靜心悟道,又不至於參透過快——免得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啟用了那《白澤圖》……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不行,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真要為師徒也該等到這一切結束才好。
於是盯著趙靈均的雙眼,接著問道:
“哦?徒兒參透了什麼?”
趙靈均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眼神堅定看向成淵緩緩吐露心聲:
“師父最無情。”
成淵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收住,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趙靈均,輕哼一聲:
“很好……看來徒兒已經參透了這世間人最無情這一要義。那接下來……”
趙靈均眼睛一亮,以為自己誤打誤撞地過了第一關,趕忙接話道:
“接下來做什麼?我出師了?”
成淵垂眸掃了一眼趙靈均單薄的身子,繼續說道:
“入門第二要義——強身健體。”
“強身健體?!”
聽見這四個字,趙靈均不禁咽了咽口水,手心發汗,扣著手心的五指驟然收緊,心中暗想——
“此人定是心存報複!”
可奈何師父是自己選的。趙靈均隻得心中默念三遍尊師重道平複心情後,才繼續擺出好臉色試圖與成淵商量回旋:
“施施術法而已,何須大動乾戈鍛煉體魄?師父,不如我們跳過這一步驟,直接傳授我秘術陣法如何?”
成淵聞言不禁嗤笑一聲,隨後壓下眉,義正言辭道:
“操之過急可容易走火入魔……徒兒往日郡府千金當慣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子骨如此弱,怎能承受得住強大陣法所需的靈力?可彆又如上次在亦忘川一般昏倒了……”
就知道成淵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趙靈均隻得小聲反駁道:
“切還說我……是誰門都沒踏入亦忘川就暈倒了……”
“嗯?你說什麼?”
趙靈均心虛地連忙擺手,否認道,
“沒沒沒……沒什麼!那師父接下來打算如何折磨……哦不……磨練徒兒?”
成淵嘴角微勾,笑著看她半晌才不慌不忙地開口:
“不難,你隻需清晨從水潭中撿二十枚光滑的石子將其包好,分彆係於臂側、腰間、腿上,隨後在這淺水沒過的石階上來回折返……”
抬手間,水潭水位瞬間上漲過池畔溢出,隨後目光移向光滑如鏡的石階:
“待石頭彼此碰撞摩擦得棱角漸長就學習下一步。”
趙靈均深吸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再不情願想想剛剛成淵的態度和那日在天璣閣的險境也就心甘情願了,光靠耍小聰明終是不夠的,事已至此,便勉強應下:
“是……”
此後日間清晨,天虞山弟子總能在清晨偶遇一位滿頭大汗的“小師妹”。
可這位“小師妹”不著道袍卻日日勤學苦練,眾人隻以為是“小師妹”求學不得,拜師無門,不由得噫籲歎息……
其間不時還有幾位“好心”的師兄於心不忍,上前來“慰問”這位勤學苦練的小師妹:
“師妹呀,你為了入我陣靈派竟如此刻苦,有朝一日待你入我師門,我一定收你為座下弟子如何?”
眾人哄堂大笑。
趙靈均看著眼前的人,覺得他們說話實在不著邊際,正要開口解釋卻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成淵先聲奪人:
“我玄冥派弟子不聽陣靈派這種隻知弄虛作假的門派弟子差遣。”
“你是誰?膽敢在天虞山的地界如此侮辱我們陣靈派?”
成淵冷眼看向麵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眉骨微斜——
忽然,水階之上霧氣氤氳,隨著一陣狂風闖入道袍,寒氣淩人……
“我的名號,你們還沒命聽。”
話落,山泉立馬凝成一泓素練,朝著妄言的弟子飛流直下,一擊得中,淋得眾人落花流水,最後落荒而逃。
成淵轉過身來看向身後表情木然的趙靈均,用手敲了敲她的腦袋,提醒道:
“以後再有人敢隨意輕視你便直接出手證明自己,再不濟便告訴為師,不要裝聾作啞,一點也不似我的做派。”
說罷便甩甩手,轉身離去了……
“這第三步——”
趙靈均刻苦練習多日,渾身酸痛,這回連手臂都舉不起來了,乾脆連郡府千金的形象也不要了,直接癱坐在地以表抗議。
成淵斜睨了一眼士氣低沉的趙靈均,還想刺激她幾句,於是刻意問道:
“這就不行了?”
趙靈均看向成淵的眼神渙散,無力地點點頭。
成淵這回也沒想到趙靈均承認得如此快,隻好作罷,唉聲歎氣道:
“行吧,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便練習術法。”
一聽見“術法”二字,趙靈均瞬間打起了精神,可身體的疼痛像一堵牆阻擋了她的熱情蔓延全身,抬起頭望向成淵鼻音濃重地說道:
“師父能否待我明日恢複力氣後再繼續練習?我現在實在是渾身痛得厲害,感覺雙手雙腿酸得很,連說話踹氣都疼……”
“這可不行,為師煞費苦心,就是要你無力無神之時還能使出術法,才不至於走到山窮水儘之時沒了韌性,行了快起來吧。”
此刻趙靈均的內心已然崩潰,絕望地閉上眼,默念清心咒: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如此一遭,內心才算得到了一絲安慰。
趙靈均強拖著病體走近山泉之下的水潭前,隻見成淵抬手一揮,數枚光滑圓潤的石子投入水中,以五步為間隔依次排成一列。
成淵看向眼前圓潤如珠的鵝卵石,眉心微微皺起:
“九轉步步法變化多端,若能學會,下可輕功練步,上可躲避暗襲。”
隨後看向一旁的趙靈均一臉慘狀,哪是有心思修煉的樣子?成淵轉念一想——這幾日接連不斷的修煉趙靈均倒也沒有懈怠絲毫,終是心軟了,於是抬起右手朝她的後背按下——
暖流瞬間湧入身體,趙靈均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抻了抻筋骨,身子利索後立即雙手抱拳,感恩戴德地看向成淵:
“世間竟有這樣絕妙的步法,師父高明,徒兒受教!”
成淵揚起下巴,心中得意表麵卻裝作一副不經意的模樣:
“那是自然,為師隻教最好的。”
趙靈均眼珠一斜,抿起嘴唇暗暗點頭——
哦~原來吃軟不吃硬,懂了!
成淵見趙靈均彎起的嘴唇,以為她是在歡喜,於是心情暢快地指著麵前排列整齊的石子:
“今後你便一人在這石子上每隔一個時辰便來回折返十次,為師便不再相陪。”
“啊?那師父去做什麼?”
成淵轉過身,在趙靈均看不見的範圍內,眼底驟然升起一股瘮人的殺氣,低聲道:
“自然是要去找這天虞山大名鼎鼎的高人切磋切磋——以正綱紀……”
說罷便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