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不光皮毛光亮,還油嘴滑舌,剛剛嬉皮笑臉說給蒼寧個教訓,現在便求妖怪爺妖怪奶叫蒼寧收了神通了。
蒼寧彈指,隔空給了她腦門一下,收走了五十金,小狐狸這才說出幾句真話。
“淨天大王在浮刻山!”
蒼寧作勢要走。
小狐狸連忙挽留:“浮刻山西北角道上的妙蓮洞裡!白日去,沒有人,晚上去,中陷阱!”
“那她何時在?”
“嘿嘿嘿~”
“誰和你嬉皮笑臉?立正!”
小狐狸僵直身子,尾巴都立正了,忙道:“報告姑奶奶!小可每隔十日給淨天大王進獻一次男人!郎君們有嚴格的選拔標準,有過婚配的不要,非八尺男兒不要,油嘴滑舌的不要,需品行好,樣貌佳,會琴棋書畫加分。淨天大王喜歡乾淨溫柔,有魄力的郎君!”
“那你怎麼在這裡找些垃圾。”
“噓噓,要擴大範圍,采納形式要多種多樣才好嘛,”小狐狸噘嘴道,“你都不知道好郎君有多難找!醜陋的最多,偏生還卑劣地要偷仙女的衣裳,還有些英俊的,粗看還像個人,說兩句話比叫人泡油鍋還難受,被炸出了雞皮疙瘩!”
若無數位溫柔英俊的郎君圍在身邊……蒼寧想不出來,她身旁沒那麼多符合條件的郎君。
桃枝那樣的……咦惹,那吵得耳朵都要聾掉的。
貔大虎……救命,貔大虎該不會很盼著她死吧,這樣她的術法失效,他就能找到她的小金庫,隨心所欲吃金子了。
若是晏長書……
蒼寧想了想那個場麵,咽了口口水,問道:“淨天都與郎君們做什麼?”
“當然是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啦。”
蒼寧暗自咋舌:“吃得消嗎?”
“要吃好的,吃壞了肚子可不消化~”
蒼寧長長“哦”了一聲。
都說佛修不沾情愛,但淨天來到凡塵中,在情愛中轟轟烈烈,竟然當起大王來了,真是瀟灑快活。
有意思。
真有意思。
蒼寧展開笑顏,拍桌道:“好,你帶我去。若能成事,這五十金便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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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浮刻山。
垂絲滴星,朦朧星月隱黃昏。
山間小路上,泥濕路滑,一位戴著幕籬的絕妙娘子拉著一位長相不凡的玉麵郎君緩緩前行。
郎君的四方步走得彆扭,大尾巴來回掃雨,手上的鐐銬束著,半點由不得自己。
他剛想扭扭□□,被小娘子一拽,差點撲倒泥裡去。
“姑奶奶,我沒變過男的,我這……我這不舒服。”
蒼寧一個眼刀掃過去,小狐狸嚇得尾巴起立,被迫閉上了嘴。
錢難掙,屎難吃。
小狐狸感歎蒼寧和淨天大王一個比一個蠻橫。
倏爾,一陣暖風吹拂,異香迭起,叫人神魂意亂。
蒼寧正色,小聲道:“把尾巴收起來。”
小狐狸收起尾巴,眼睛滴溜溜地轉。
樹冠紛鳴,雨濕人衣。
隻聽得空山中傳出一道清脆空靈的缽盂聲,望不到底的山路竟然在儘頭漸漸幻化出三重山門。滴著雨珠的山門後,一座巍峨神氣的佛廟玉門大開,香爐嫋嫋生煙,金碧輝煌的牌匾上,赫然刻著“淨天寺”三個字。
蒼寧腳步一頓,望向小狐狸變作的玉麵郎君。小狐狸不能說話,撇著眉毛朝她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裡。蒼寧笑了笑,將小狐狸緩緩拉上去。
她絲毫不怕,小狐狸卻耷拉著無形的耳朵,怯生生跟著往廟宇裡走。
這廟宇外麵看上去和其他廟宇沒有什麼不一樣,可是內裡卻奇光異彩,大為不同。
且不說香爐中飄來的並非煙火氣,而是那股子奇特異香,攪得人氣息不穩,遍體生暖。
佛殿的牌匾上刻著的也不是“大雄寶殿”,而是“醉生夢死”“慧眼無邊”。
刻的不是“自在佛,度一切苦厄”,而是“逍遙樂,釋無邊情愛”。
再一聲缽盂聲,如鐘如磬。
渺渺梵音從佛殿中傳來。
蒼寧步入大殿,抬頭一望,蓮花台上坐著的不是大慈大悲釋迦摩尼佛,而是雲鬢花冠,三頭六臂,赤精上身的象鼻娘子!
她雙耳墜著石榴色寶石,麗質天衣半落腰間,繡滿寶相花,細長優美的脖頸上掛著珠寶瓔珞,身姿怡然,盤坐在蓮花台上。
麵向蒼寧的一麵持無畏佛手印,意為安撫眾生,每一隻手都生著一隻狹長的眼睛,優美的肚臍上同樣生著一隻眼睛,它們形態各異,都饒有興致地盯著蒼寧。
香爐中的異香更濃。
蒼寧聽見身後有一陣銀鈴飄過,警覺朝後一看,並無一物。緊接著,屋外的光線再度變得漆黑,雨下大了,天黑洞洞的,冷肅的風吹得香爐中的火光一明一滅,佛殿門哐哐響。
淨天魅惑的笑聲便是從此時滑入蒼寧的腦中,似風、似雨、似香爐亮白的煙,充斥於身體中。
蒼寧的意識模糊一瞬。她伸手一瞧,小狐狸飛快地掙脫了她,耷拉著耳朵在地上匍匐著跳出佛廟,逃走了!
她四處瞧,四處都能瞧見淨天的麵龐,四處走,四處都能聽見淨天銀鈴般的笑聲。媚而不妖,酥而不軟,杳杳佛光籠罩,也成了她調味情趣的好物。
蒼寧咬破嘴唇方清明,她伸手取下腰間神刀橫劈過去,淨天被劈成兩半後仍是生龍活虎,嗤嗤在笑,蒼寧這才知走入佛廟開始已是幻術。
淨天的聲音如浮在空中,十分惑人:“小娘子何故來此?”
蒼寧閉眼捏印,再睜開,淨天身影燃起赤青色的火焰,雨澆不滅。
淨天當下吃了一驚,忙遊蕩開。蒼寧將幻術中的時空困在這一小小的時間段,淨天無處可逃,回頭瞧她,發現蒼寧眼中已然有了兩枚卍字。
淨天大為震驚:“你?!”
隻見雨珠凝在空中,一陣淩厲刀光鋪天蓋地朝淨天飛去,幻術霎時崩裂——淨天寺消失在重重雨簾,浮刻山恢複了月朗星寒。
停在空中的雨啪嗒一聲忽然全部下下來,蒼寧和淨天一人站在一棵樹冠上,兩人的衣裳乾淨而清爽。
蒼寧終於得以見到淨天的真身。
一頭兩臂,是一個頗為妙曼的成熟人形女子。蒼寧平日也得意於自己的美貌,可見到淨天,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美得驚人。
淨天身上的瓔珞簌簌生音,帔帛飄帶迎風飄舞,她仔細打量蒼寧,笑道:“真是既厲害、年輕又漂亮的小娘子,竟有長書尊者的法力。原來他瞧上了你……嗬,你與他雙修了?”
她講出來的話叫蒼寧一愣。
蒼寧蹙眉:“我此行來找你,是為求能借你手中法器一用。我有一個朋友,失了幾魂,正在蓮花燈中養魄,希望可以恢複常身,重返世界。”
“你故意不回答我的話麼?”淨天嬌媚詭柔,伸出長指,隻見數枚長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飛向蒼寧——
蒼寧伸手彈開,淨天一掌毫不留情地將她打下樹冠,一掌接一掌,絲毫不留喘息的機會。
她落到地上,以刀相抵,最後退無可退,正待反刀而向之時,她手腕的血點刺了刺,蒼寧感覺那股熱流從手腕抵達四肢百骸,最後刺痛雙眸,在淨天揮掌而來的關鍵時刻瞬間張開了金色的半圓形——
當!——
巨大的缽盂聲將淨天震得神誌恍惚。
淨天被金色的結界彈到樹冠上,翻身而上,自高處俯視蒼寧,眼眸中劃過一絲趣味。
隨後,她肯定地笑道:“你與他雙修了。”
怎、怎麼又是雙修!
蒼寧嘟囔道:“我哪有!”
金色的結界因淨天的殺氣散去,而緩緩收回蒼寧的眼睛裡。
淨天長指輕點下巴:“我曾向他提出這個要求,儘我之能。但他拒絕了我。那人骨子裡殺意重,冷得很,也許蛇就是這樣。”
嗯?
蒼寧眨了眨眼,沒有附和。
在蒼寧的印象裡,晏長書好像一直被她以各種方式欺負?
如果以蛇來說的話,對於蒼寧,他也不是殺意重,冷得很的凶猛惡蛇,而是呆呆萌萌的乖乖小狗蛇。還會暖窩。
淨天盤腿而坐,細細打量她,似乎想到什麼,又道:“小娘子,你多大了?”
“一千三百歲。”
淨天聽聞,笑得捂著肚子:“唉,唉,果真是小小娘子,不及我脖頸上的瓔珞大,原來是你,原來是你,真是輸給你了!”
蒼寧還在試圖澄清:“我與晏長書不是雙修!”
“你倒是叫得親熱,若沒有,你為何會有他的法力?”
“一言難儘。總之,我與他——”蒼寧咬唇,“我與他就是單純睡了一覺,不是雙修。”
淨天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不是雙修,那他是為了男女私情,與你尋歡作樂?”
蒼寧想起西王母所言,心下猶豫了刹那,仍是由著心意開口:“說來話長,但他確實鐘意於我。”
淨天笑了笑:“所以,他像凡塵郎君一樣,喜歡你——愛你?”
“這是自然。”
蒼寧答得自然,沒有分毫狡猾藏匿之處。
淨天收起薄怒嬌嗔,正色道:“這不可能!”
“這有何不可能?”蒼寧叉腰道,“他確實喜歡我,不然,以我千年之力,如何能有萬年修為?”
“你是說……他將萬年修為都渡給了你?!”
“當然。”
淨天眉間閃過一絲詫異,真真切切的驚訝,不摻雜其他任何情愫。
她眉目攢動,爾後,她向蒼寧拿過蓮花燈,看了看裡頭沉睡的小花,翻手將蓮花燈一扔,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蒼寧急道:“你好歹是佛修,怎能如此不在乎旁人性命?”
“我早已答應幫你的忙。”
“真的?”蒼寧將信將疑,淨天何時答應要幫她了?
“長書尊者是我的老熟人,既然有他照拂你,我當然會答應。隻不過……”淨天重新揚起笑容,變得嬌媚動人。她如晚風輕柔,落到蒼寧身邊,抓住蒼寧的手,笑眯眯道:“好妹妹,與我雙修吧?”
“啊?不行不行——”
淨天噗嗤一笑,轉了個圈,繞著她,饒有興味道:“你叫什麼名字?”
“蒼寧。”
“好名字。”淨天伸手,腕子上的瓔珞和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帶出一陣金光閃閃的香粉。
“要你與我雙修呢,是我開玩笑的。但是想要救你的朋友,的確另有條件。”
“什麼條件?”
淨天俯身,貼在蒼寧耳邊,嫵媚多情,叫人心波蕩漾。
“晏長書是最不會沾染情愛之人。既然你說,他如凡塵俗子一般鐘意於你,那麼——你去將他誘來。”
蒼寧猛地抬眼,感覺身體一陣滾燙。
淨天長指在她脖頸後打轉,所到之處令蒼寧發顫。
淨天給她下了東西!
淨天往後退一步,揚起下巴,拉長音調,懶洋洋笑道:“嗬,隻要高高在上的尊者,願意當著我的麵承認,他拋下了以往全部的偏見,沉溺於無用的情愛,他的心中有了雜念——我便立刻幫你。”
“你給我下了什麼?”
“一點助興的媚香罷了,如果他當真愛你,便能叫你們□□……嗬。”
蒼寧推開她:“他在人世輪回修行,我怎能害他!”
銀鈴顫顫,佛光微起。
淨天作飛天狀,漸漸消失在昏暝。
隻留下一串惑人心神的笑聲。
“若他當真有了雜念,當真愛你,在不在修行,都在地獄。”
——“去吧,小東西。”
——“你朋友尚在我手中,千萬彆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