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1 / 1)

殺死那個鬼王 巽星 6653 字 4個月前

百花釀完全沒有把小花灌倒,她說自己不需要睡在床上,百花叢就是夢床。

“我晚上把與我有關的事情整理整理,我想問問小茶花,我之前在她花苞裡藏了一些話,但是她長大了,我忘了是哪一朵了……沒事,我明天來找你!”

小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元氣滿滿。

蒼寧讓桃枝來房把晏長書扛回去,桃枝扛得那叫一個恭敬,跟太子爺一樣,生怕摔著碰著。

“他不會又暈了吧?”桃枝問。

暈?

蒼寧坐在窗邊,盤腿看書,眼見招搖山的晨光招搖,天邊泛著溫柔地紫紅,暈倒的黑蛇就出現在了蒼寧的窗下。

他悄無聲息地爬過來,身子沒有沾上一絲灰,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把自己團起來,雙瞳猶若黑曜玉。

黑蛇的腦袋先是往前探了探,爾後知趣地往後退。停滯在半空大約片刻,趁著蒼寧翻頁的瞬間,沿著木窗往上爬行,最後把尾巴翹在蛇身上,呆在蒼寧身邊。

蒼寧終於瞥了他一眼。

黑蛇歪著小腦袋看她,吐了吐蛇信子,人畜無害,可可愛愛。

蒼寧平淡地說:“彆裝了,我知道你能聽見。”

也許還聽見了很多不該聽見的東西。但僅憑晏長書現在這個用一用能力就暈倒的狀態,來日也發不成什麼瘋。一切都好辦。

蒼寧沒有半絲睡意。紙上的文字一個一個印在她腦中,她看書之餘,不忘告誡晏長書:“忘記今天的吻。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黑蛇繼續吐了吐蛇信子,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反應和應答。過了好半晌,他才把收回視線,把腦袋擱在自己尾巴旁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蒼寧瞥他:“你聽見沒有?”

呆蛇沒反應,假裝聽不見。

“狗剩。”

仍是一動不動。

蒼寧沒法子,壓低聲音伸手輕揪住他的蛇尾巴:“長書。”

她第一次這麼叫他。

蒼寧手中的蛇尾冰冰涼涼,軟軟的,有點滑,她情不自禁揉搓兩下,遲遲沒有放開。

手感絕佳。

這一回黑蛇腦袋明顯彈起來,蒼寧看見他黑曜玉一般的眼睛顯現出震驚的神色,吐著蛇信子想要扭開她的手,但是怎麼扭都沒有掏出那隻魔爪。

蒼寧趁機道:“你去神界要乖乖的,聽見沒有?嗯?”

被揪住小尾巴的晏長書猶豫了一下,最後慢騰騰挪下來,把腦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蛇開始閉目養神。

-

第二日起來桃枝敲鑼打鼓送晏長書上學。

相比蒼寧的疲憊和晏長書的平淡,桃枝顯得格外高興。

“郎君要上學了!”

他挑的是良辰吉時,聽上去比成婚還要講究。蒼寧在床上翻了個身,心裡有點不安,跟著坐起來。

窗台的黑蛇早就不見了,已然是穿得人模人樣。

蒼寧忽然很慶幸當年晏長書戴著那款不知道乾什麼用的金麵具,這樣一來,神界能認出他是誰的神仙就能少得多。

少年穿著一襲玄衣,袖子上滾著暗青色,神色巋然不動。昨夜淩亂的發綰成高高的發髻,竟真有幾分正人君子的模樣。

蒼寧伸著懶腰走出來,他過來向她道早安,身上不知塗著什麼香,若有似無的,倒也好聞。蒼寧不反感,但是蒼寧一見他這個衣裳配色就暈。晏長書上一世就慣愛穿這個顏色。

蒼寧捏了個訣兒給他換成藍色,說道:“彆穿黑色了,鬨心。”

兩人離得近,晏長書眉目間冰雪消融,他問:“蒼寧,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不去。我忙著呢。”蒼寧轉了一圈,回身問,“你叫我什麼?”

他張唇,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問道:“小娘會等我回來嗎?”

蒼寧瞧了他兩眼:“你死在外邊我就不用等你了。”

晏長書笑了笑:“那不行,昨晚不是答應你要乖乖的麼。”

蒼寧敷衍了兩句,揮揮手:“去吧去吧。回來檢查你功課。”

說罷,他跟著晏長書去了文曲星官處。蒼寧回到房裡,空瓶的百花釀早已不見,桌上、窗台前好似都被打理了一遍,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她叉腰站了半晌,回頭站在院落中,用手在額頭支起一個小篷,看晏長書兩人遠行的方向。

看不見了。

但是陽光很好。

這樣在神界閒暇的,無憂無慮的時光好像很久都沒有過了。蒼寧的心情無比放鬆,從心底升起一種怡然自得的快樂。

不待消停一盞茶的時間,一張容顏姣麗的麵龐忽然出現在她眼前,蒼寧微微吃驚。

是小花。

能悄無聲息的接近她的人,並非常人,小花一介沒有魄丹的魄體,能做到如此,屬實是出身神秘。

“你在看什麼呢?”小花饒有興致地往蒼寧看的地方瞧,“看誰哇,晏長書嗎?他穿這個顏色好惹眼,你不擔心嗎?”

蒼寧:“……你這麼快就問清楚了。”

蒼寧成功轉移話題。

小花嘰裡呱啦說了很多,蒼寧成功從中提取出了關鍵信息:小茶花枯死了,她沒有辦法知道自己當時留下了什麼信息。

“有關自己的關鍵信息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忘記。來的軌跡,去的方向,總覺得有人在我身上下了咒。”

蒼寧道:“你身上沒有任何咒。”

準確來說,小花的身上沒有任何被旁人施展枷鎖的術法,蒼寧可以確定。

蒼寧:“說說卍字的事情吧。”

“嗯……”小花開始回憶,“那是一個午後……”

那是一個午後。故事大約就從這裡開始。

然後……

“然後沒了。”

蒼寧不敢置信道:“你認真的嗎?”

小花說:“我再想想。我記得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

醒來的時候,小花有考慮一個古怪的問題。

如果自己是一朵花,為什麼會在一片黑暗裡?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朵花會獨自盛開,如果——她對記憶裡的世間認知沒有出現錯誤的話,她應該在花叢中吧。

她嘗試動彈,可是她無法移動。她嘗試呼救,可沒有人理會她。她就在這片漆黑的空間獨自飄蕩,直到一個旋轉的光點捕捉了她。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招搖山了。我看見天上有一個巨大的卍字,很有壓迫感,是金色的,占據了大半個天空,”小花雙手匆忙比劃著,“它在旋轉,整個世界變得很小很小,就像是……就像是……我躺在一朵花蕊上意外窺見了天空。”

蒼寧目光一閃:“你確定嗎?”

“實話說,以我現在的記憶,我也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妄想。”小花憑空在屋簷編了一條花枝,坐在上麵蕩秋千。少女長長的雙馬尾蜿蜒在花枝上,纖細的小腿肚上一隻蝴蝶翩翩欲飛:“不過我僅存的記憶就是這樣。”

相比蒼寧美得簡單明了,小花顯而易見美得豔麗,但不落俗套。一番話後,小花從秋千上跳下來,帶著蒼寧去看自己醒來的地方。

她找了很久,找到一個很像的山頭,躺下後又說不是很像,再換了個山坡。

這片山坡開著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一點沒有瞧見小花口中的小茶花的影子。

山風拂衣不止,小花張開雙臂,懶洋洋地說:“我這樣找了很久很久,直到你們來到這裡。”

“你為何不出招搖山?”

“我嘗試過,我出不去。”小花說,“你看,招搖山是離人間最近的一座仙山,我在這裡可以生活得不錯,沒有花草樹木或動物會在乎我是什麼魂魄,可是,我若以一具沒有魄丹的魄體去往神界,就會被神光所傷;若去往人間,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所以在這裡是我最好的選擇。”

等這一陣風吹過,小花翻身趴在花叢中,笑著說:“大人來到這裡也許是命中注定——幫我排憂解難,更上一層樓。”

蒼寧哼了一聲:“有人義正言辭地和我說神鬼沒有命中注定的事。”

“沒有嗎?我記得——”小花臉上浮現出了深切的迷茫,她搖搖頭,“我知道天府宮裡有很多格子,嗯……不記得了。看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蒼寧皺眉。

也就在一瞬間,她腦中忽然傳來了桃枝的求救:

【前輩!呼叫前輩,前輩!速來天權宮,速來!!】

蒼寧的思緒被打斷,暗暗用神識傳遞:

【出什麼事了?】

那頭再無反應。

蒼寧對小花道:“有事,你先休息。”

小花答應下來:“你去找晏長書嗎?”

蒼寧:“找罪受。”

-

蒼寧被桃枝的求救惹出了很多不妙的想法。

她有想過是不是晏長書一到神界就開始大開殺戒了,也想過現在神界該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模樣。

她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天權宮,還因為不熟悉位置跑偏道了武曲星官的位置,浪費了半盞茶的時間。

神界看上去很和平,沒有什麼不妙。

天權宮門前的小童正在掃一地的花瓣,蒼寧問道:“百花宴還沒散?”

掃地小童啊呀了一聲:“大人!”

“怎麼了,桃枝呢?那男的呢?”

蒼寧上下打量,沒有發現任何傷亡。

小童捂著嘴笑:“大人是說長書師兄嗎?正在師傅座下呢。桃枝上仙,約莫是在院落裡整理香囊吧。”

“什麼香囊?”

“大人住在三危山,平日裡不在主城,可能不知道。百花宴後的三日,可供有情人消遣,若對對方有意,投香囊鮮花可確認心意。”

蒼寧看著掃地小童已經掃了一籮筐花瓣,嘖了一聲:“沒想到文曲星官如此受歡迎?”

小童紅了臉,撓撓頭:“這些不是星官的,星官……廢了好大力氣才讓天權宮安靜下來呢。”

小童說得吞吞吐吐,正巧,桃枝背著身子滿頭大汗地靠在門前:“前、前輩,你來了。”

桃枝懷中抱著大大小小不知多少香囊,顏色各異,款式各異,小山一樣高。他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堆道到門口的籮筐裡,擦了一把汗,又進門去整理。

小童們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倒是蒼寧,吃驚得張開了唇。

“桃枝你、你這麼受歡迎呢?”

桃枝直起腰來:“這些都是郎君的。”

啊?原來是……

隻稍一想,蒼寧就知道這些都是晏長書的。她作勢要進門找人,小童攔不住,她走得匆忙,穿過轉不完的曲廊在拐角處和文曲星官撞了個滿懷。

“哎喲——”文曲星官嘶了聲,頭上戴著的花滾到了地上,“本星官的腰——”

蒼寧掃視一圈,天權宮裡靜悄悄的,一點讀書聲都沒有,和在人間全然不同。

“星官,你還好麼?”蒼寧替他撿起花,扶他起來。

文曲星官借力扶腰站起來,搖頭歎氣數次,看著蒼寧,又搖頭歎氣,來回幾次後,蒼寧快要被憋死了,連忙問:“星官,你這是怎麼了?”

文曲星官道:“大人,你還是把他接回去吧。”

“為何?”

“他好像不是孩子了。”

蒼寧:“意外,純屬意外。”

文曲星官:“他……我……唉,我沒有什麼能教他的呀。”

“如何不能?我沒什麼要求,將他教得友善正直就好了。”

“大人呀。”文曲星官鄭重其事道,“我覺著他是我這些年見過最知禮數,最有涵養之人了。而且,要說談吐和知識,那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談。本官……實在是沒什麼能教給他了。”

文曲星官此言一出,桃枝第一個高興起來:“這麼說,他很好咯?”

文曲星官:“很好,非常好。本官喜歡,剛撤退的烏泱泱的仙子們也喜歡,你看我這宮門口,全都是香囊花瓣,實在是……實在是……百年難見的盛況。大人,你看?”

蒼寧順著文曲星官所指看過去,晏長書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姿態、儀容無一不是頂好的,令人賞心悅目。

他垂頭翻看著書卷,察覺到蒼寧的視線,隔著距離與她遙遙相望,起身走來。

文曲星官笑容滿麵,似乎很是滿意。

晏長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張口就喊小娘。那聲娘字還沒出口,蒼寧一個箭步捂住了晏長書的嘴,緊緊貼著他的唇瓣,不讓他說話。

蒼寧眯眸,用視線暗暗警告。

她可不想滿神界都在傳她和晏長書有個孩子,她不知為此解釋了多少遍了。

晏長書的鼻息縈繞在蒼寧指間,有些癢癢的。她收回手,晏長書彎著眼眸道:“蒼寧,她們的花和香囊,我都沒有接。”

他的嗓音帶著少年的清脆,連聲音都是輕快的。

蒼寧舉起手裡的花:“巧了,我有一朵。”

晏長書的笑容下意識凝滯了一瞬。

文曲星官的眼神在他們倆之間漂浮不定,慢慢背下手,暗暗拍了拍自己想要奪過自己的花兒的衝動。

蒼寧說:“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我忙著呢。”

她轉身要走,晏長書伸手拿走了她的花兒。

蒼寧借機對文曲星官道:“你看,他年歲小,還是不知禮數,得靠星官多教導。”

文曲星官苦著臉:“欸。”

蒼寧自顧自往外走,晏長書越過文曲星官,一路跟著她:“蒼寧,你去哪兒?”

“彆管我。你要是不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彆怪我不理你。”

許是蒼寧眼中的漠視,口中的話語都太過絕情,他有些氣息不穩地牽住了她的手腕,將他帶到門後。

天權宮前,文曲星官自然會避嫌,可門後還有正在忙活的小童和大驚小怪的桃枝。

蒼寧皺眉:“你做什麼?”

他沉聲道:“我知道你要將我一腳踢開很容易。”

“你知道便好。”

晏長書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往上抬,雲袖之中,露出她雪白的臂膀。

耳聽著門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說話聲越來越近,像是時間一樣撓人,蒼寧悄聲警告他:“這裡是天權宮,你成何體統!”

他黑漆漆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蘊含著小心翼翼的情感,蒼寧回過頭,不願看他的眼睛:“你怎麼回事?”

“我不是要阻礙你,蒼寧。”

“你阻止不了我。”蒼寧道。從前,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止她。況且,真好笑。蒼寧對他說:“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就阻止阻止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

“你怎麼會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蒼寧,你相信我。”

“相信個屁。”

幾番不明不白的“知道”說了幾輪,晏長書無奈地笑了兩聲。他放棄了言語遊戲,輕輕側首,垂下頭。他的氣息離她的手臂越來越近,熾熱的唇瓣沒有在她手腕處曖昧的遊弋,而是乾脆利落地伸出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血沒有流出來。

蒼寧不是因為疼痛低呼出聲,而是因為突然。

“你這個騙子——”蒼寧咬唇。

晏長書喉珠滑動,將她的血吞咽下去,低垂的雙眸滑過淺淺的,赤青色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