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絕對不會叫先婚後愛。
環境的改變中,蒼寧的臉也皺成一團:“什麼先婚後愛。我不看好。”
貔大虎的臉扭成了花卷,叫囂道:“你怎麼不看好呢?”
“我和晏長書之間哪裡有愛?”
貔大虎還非和她杠上了,縮了縮下巴,斜眼道:“你怎麼知道就沒有,全天下聽見的都是你把他殺了,你不喜歡他,我們可從沒有聽說過晏長書不喜歡你啊。”
“他本來就不喜歡我啊。”
“你怎麼證明?”
蒼寧也惱了,說道:“這種事情還需要證明嗎??神經病吧你!”
“我是瑞獸!”
“那就是神獸病,現在好了,你開心了,皆大歡喜咯?”
一旦觸碰到瑞獸的原則,貔大虎總是格外敏感。他為了自己瑞獸的尊嚴據理力爭:“本來就是,本大爺哪裡有說錯?本大爺是瑞獸,瑞獸的感覺是最準的,從來不會出錯!”他氣急敗壞以至於搖頭晃腦,“我偏要說你們在搞先婚後愛,我非要看好你們,我就要期待你們皆大歡喜,到時候你還要求著本大爺,把晏長書那堆金子灌到本大爺嘴裡說本大爺說的就是對,怎麼樣?”
聽完這一段,蒼寧嗤笑的臉都僵硬了。
默了半天,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貔大虎陰陽怪氣的嘴臉,發出一聲哼笑:“詭計多端的吞金獸。隨便你看好,反正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
兩隻獸誰也不樂意看誰,秉持著神界的契約精神沒和對方打一架,隻能殘留著離譜的“先婚後愛”話題的影子旁觀李漱和辨機的情感。
幻夢的環境改變之後,李漱最後一次提起離開,是在他們去往驪山之前。
那日遠山青翠,煙雨朦朧。
李漱看著起霧的遠方,向辨機說這是離開的好時機。
“現在離開的話,一切還有轉機。”
他隻是反問她,想要離開的那個人一定要是他嗎?
“不能是你的原因,是因為不會是你嗎?”辨機淡淡地問,“如果這一切是夢,我猜測你知道讓你自己回心轉意是最難的,所以你企圖改變我的認知。”
李漱:“未來……”
“關於未來的事情,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他看著眼前慢慢燃燒的香,眼前同樣升起繚繞的霧,“我們之所以會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知道了一切後果,卻決定不改變的人。說到底,我和公主是一樣的人。”
李漱的發上沾上雨珠,看著他笑了笑。隨後,睫毛上也沾上了霧氣帶來的雨珠,那些細細小小的雨珠來得那麼剛好,就像李漱從不曾哭過一樣。
辨機走出遮雨的門廊,為她撐起傘。
她說:“我隻是太遺憾了,辨機。我太自信了,”她哽咽了一下,“我知道事情有很多結果,好的,壞的,在結局沒有到來之前,我也接受了一切結果。可是當它真的發生的時候,我發現我接受不了。於是我開始埋怨自己,是我沒有做得更好,畢竟,我是一國的公主。我沒有掌權的資格,難道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嗎?我無法接受……所以當一切無可挽回的時候,我不由懷疑我的選擇是錯的。”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淌著的不知道是雨還是霧:“你隻是在寬慰我。你現在給我撐了一把傘,可是之後,你就會帶著這把傘一起離開。”
辨機垂頭看她:“你是公主,會有很多人願意為你打傘。”
“我不要那些虛偽之輩替本宮打傘!”李漱字字真切道,“我隻要糾正過去的錯誤,我不要你隻是短暫地來過人世。”
“短暫?”辨機下意識笑了,溫和平靜道,“世間從不以壽命的長短來證明什麼。若真的要論壽命,觀宇宙之大,人之一生哪怕過了百年,又如何不短暫。與花、鳥、魚、蟲並無二致。我既得佛陀眷顧,得以誦譯經文,又得公主眷顧,已經是福滿之人。”
“所以……”他說,“我並不會用我的壽命長短來衡量我的一生。”
李漱望向他,慢慢將頭擱在他的肩頭,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息。
“但願你死前,不要後悔。”
“如果我會,我應該在見你的第一麵之後就後悔。”
“真希望你可以忘記我,辨機。”
辨機搖搖頭:“這一定是夢。”
“是夢。”
辨機笑道:“如果是這樣,我該早點醒來,告訴你在我死後不要做傻事。”
接下來的情意綿綿把貔大虎感動得一把金鼻涕。蒼寧張開嘴巴震驚地看著他的反應,還覺得他在作戲:“你要不要這麼誇張。”
“真的……很感人吧……”貔大虎吸溜了下鼻涕,“嘖,你真的很冷血無情,蒼寧。”
“我都不知道前因是什麼,我感動什麼啊。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執行任務,大家全都靠眼淚完成好了。”
蒼寧回頭看著傘下的兩人……背後的綠水青山,挑眉道:“景色還算不錯吧。”
貔大虎嘴角下撇:“好好好,本大爺自己哭自己的。”
蒼寧這會子想起他是瑞獸了:“你是瑞獸貔貅,你不會流眼淚。”
貔大虎:“……”
恰此時,李漱和辨機正在私語,幻夢再次迎來全新的變化。
山川四季,皆如夢中人的心願。
這一次變化過後,李漱沉浸在了幻夢中。
這也是蒼寧喜歡用晏長書這份能力的原因: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逃過這場真實的幻夢。若想要走出來,隻能倚靠夢中人真真切切的覺悟,或是天翻地覆的摧毀。
在一個無星的夏夜,李漱走在幽長的紅牆邊,回到了公主府。
昏黃的宮燈在宮女的手中搖搖曳曳,恍如世間最後一顆星星墜落在李漱的身邊,散發著希望的柔光。
她的丈夫自陰影中走來,瞧見了她臉上的笑容。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悅,沒有半點瑟縮在陰影中的困頓。
她很快樂。
“房大人。”李漱停下來,“好久不見。”
“也沒有很久。”她的丈夫含著一點若有似無的諷刺,“近些日子,公主殿下心情大好。”
看見他的反應,李漱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她的視線從高到低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像是不由自主地施舍自己的憐憫。
“我確實很快樂,房大人。”婚姻的倒塌不過是她內心中一個執念的倒塌。那座壓得她踹不過氣的高塔轟然崩離之後,每一次逃出公主府,都讓她離自由更近。
“殿下不該這樣。”
“不該什麼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絕,“我很清楚我現在什麼樣,房大人,我很快樂。這種快樂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恩賜給我的,是我想要的。”
“你就不怕最後……”
“按道理說,我是該怕。”她輕輕巧巧地說著,眼中閃著光,“可真奇怪啊,我並不害怕。”
李漱與他擦身而過,身後那盞宮燈晃晃悠悠,跟了上來。
若說這一個小小的插曲足以證明李漱的想法,那麼這場幻夢的結尾,想必就可以結束李漱跨越時空洪流的遺憾。
貔大虎說,辨機和李漱因為小偷偷走了辨機的一個玉枕而暴露。這個玉枕,乃是李漱賜給辨機的宮中之物。隨後,辨機被處以腰斬而亡。這就是原本的故事。
而在這場幻夢中,辨機輕易解脫了牢獄之災,一把火將公主府燒了個乾淨,換了一個身份,去做真正的李漱了。
夢中人心神的沉溺隻在一瞬間。
至此,夢中人徹底沉醉於美夢。這是所謂的“夢想成真”,也是和現實的背道而馳。
蒼寧不理解。李漱已經是夢境的主人,為何不將忤逆之人殺死,坐在權力的座椅上?
貔大虎吸著煙火,歎氣道:“如果是你,會這麼做嗎?”
蒼寧想了想:“……也許?”
貔大虎敲了敲煙杆子,說道:“那你可以勸她在現實中這麼做。”
蒼寧下意識搖搖頭:“現在這場幻夢就是李漱的現實。她想要實現的隻能在這裡實現。真的現實不會被改變。”
“嘖,那你就是發表一些強盜想法而已。”貔大虎說,“真奇怪啊,你們青鸞一族,也算是瑞獸吧,大人你卻一直很悲觀。”
“你們貔貅一族天天啃金子懂什麼?”蒼寧皮笑肉不笑道,“本人行動上一直很積極。就算是我這樣,還一直好好養著晏長書呢。再說了,人隻需轉了世,換個身份,就能夠拋卻前塵在一起了,算不得好事嗎?”
貔大虎吐出一個煙圈,搖頭:“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本應當是李漱的快樂。或者說,她原本快樂一生本該有的樣子。
蒼寧行動上很積極,所以她在貔大虎的建議下,去見了辨機。
辨機隨自己的師傅玄奘完成翻譯編撰經書的職責之後,兩人共遊天地,一同經曆了許多事情。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日頭,蒼寧終於顯出身形,站在了辨機麵前。
陽光溫暖,白雪晶亮。
“辨機法師。”蒼寧腳下的雪並沒有顯露出腳印,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辨機怔了怔,手中拎著的吃食忽然斷了線,落到雪地上,留了個清晰的印記,和一聲輕微但卻明晰的響動。
這個瞬間像是晨鐘敲響的那一刻,飛鳥離開鐘樓,盤旋、盤旋,人間就要迎來黎明。
“這位女施主……”
蒼寧輕輕巧巧地說:“時間到了,你知道的吧?”
“你早就有感覺,這隻是一場夢了。很可惜,在既定的未來前,你們誰都沒有改變,隻不過又一次佐證了我的觀點。”
辨機眼中的情緒變化萬千,最後停留在眼中的,隻有堅定與溫柔。
蒼寧點點頭:“不愧是身懷佛光之人,你的悟性很高。”
辨機沉吟半晌,斂眸問道:“這位大人,可否與貧僧詳細說明?”
蒼寧側過身。在幻夢中,辨機不認識她啊。
好吧,看在他曾幫了自己的忙,收留過晏長書這個麻煩的份兒上……也看在李漱的執著上,所謂“積極的行為”的麵子上,蒼寧留下了一點耐心。
她不做任何美化,也沒有半點情緒,平平淡淡地將她所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李漱怎樣出現在她的麵前,對她做了哪些請求;李漱怎樣死去,又有哪些遺憾和夙願;李漱怎樣想去改變自己的認知,改變他的認知,卻又屢屢失敗……
最後,蒼寧說道:“在這個時間點,你們雖然相愛,可是在幾年過後,一切就會煙消雲散。世間萬物皆循道而生,不能幸免。”
辨機笑了笑,將吃食外部油紙上的雪拍乾淨,從容地撇去斷線,拿在手裡,用手心的溫度捂著,不叫它快速變冷。
蒼寧確定道:“你明白的,對吧?”
辨機點頭:“貧僧明白。不知大人何時結束這場幻夢?”
“在你回去的路上。”
“不能再延長些麼?”
“我已經同意了李漱很多要求,你說要延長點,她又說要延長一點,這幻夢豈非無休無止了?”
辨機看著眼前的村落。嫋嫋炊煙處,回去的目的地就在那裡。
他難得有點自嘲地說:“看來事情的主動權不在貧僧手中。”
蒼寧看著他慢慢往前走:“我曾勸李漱去投胎。”
“嗯,那樣是好事。”
“我很好奇。”蒼寧問,“你們念佛之人,會期待來世的相遇嗎?”
他慢慢往前走,慢慢逼近幻夢終局的臨界點,回頭對她說:“大人,我沒有辦法知曉來世。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想有一點我必須說出來,也希望大人能轉告公主。”
“我允你說。”
他摩挲著手裡的油紙,想要儘力將它捂熱,良久地,從臌脹的胸膛中呼出一口白茫茫的熱氣。
“大人,在這個時間點,我與李漱相愛,幾年過後,我與她也同樣相愛。世間萬物皆循道而死,我不能幸免,但是我的譯經和對她的感情,會永遠留存下去。”
蒼寧一順不瞬地看著他:“等你們投胎了,等你不是辨機,她也不是李漱,或許就可以延續下去。”
辨機笑道:“我隻是一介過客,下一世,也許她便不會有這樣多的遺憾了。”
他沉眸:“勸她去投胎,這是很好的。”
蒼寧還想要問點什麼來著,比如有關李漱每個階段的願望,比如他忠實的到底是現實中的李漱,還是這個幻夢裡的李漱……但是仔細想想,哪一個李漱不是真實存在的呢?
“喂,”蒼寧開口喊住遠去的辨機,“這條路可是你自己選的。”
“這條路,是我和她一起選的。”辨機說,“可惜做夢太久無益處。感謝大人。”
幻夢流轉,雪粒紛飛。
辨機在歸去的每一步,皚皚白雪從淒冷的寒冷中隨著時空的旋轉,漸漸凝聚成卍字。在他的背影之後,雪花傾落而下,一時之間若梨花開遍。
貔大虎顯露身形,抖落身上的雪。
貔大虎看見了蒼寧沉默的臉,調侃道:“都說鬼王晏長書的卍字毀天滅地,有如大道無情,你的卍字倒是挺浪漫的嘛,真不像你。”
雪的痕跡在卍字的旋轉中逐漸飄散,最後一道雪的光芒,與遠方嫋嫋炊煙一同飄向遠方。
四周歸於黑暗,蒼寧腳下有細細的水流,白色的蓮花隨水流動,靜靜流向遠方唯一的窄門。
所有的聲響都被放得很大,蒼寧每一個腳步聲都恍似在耳邊,貔大虎震驚地聲音就更顯得這裡空曠無邊:“這是哪兒?”
這是哪兒?
是哪兒?
哪兒?
除此外,還有聲音:一個低低的無奈的笑聲,從水流下方傳來。
遙遠空洞的回聲帶來可怖的不安定感。蒼寧卻仿佛早已習慣。
“這裡可以進入鬼界。是一個沒有時間的地方。”蒼寧說,“我曾經常來。”
她走到笑聲的來源處,是李漱坐在水流之中。
李漱抱著膝蓋,仰頭看向她,停了笑,一聲歎息隨水流遠去。
從充滿陽光的地方落到這裡,難免有些落差。
蒼寧在想要怎麼轉述辨機最後的話。這番話不是辨機說給還活著的高陽公主聽的,而是專門說給這個坐在水流中,已經死去的李漱聽的。
蒼寧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希望你投胎。”
貔大虎捂住臉。救命,這未免太有概括性了。
李漱臉色蒼白:“他沒有對我說彆的嗎?”
“還有。”
“什麼呢?”李漱道,“我想聽。我想知道。”
蒼寧想了想:“他說——
“他說雖然他死了,但是他還是很愛你。希望你下一世不會再有這樣的遺憾。大概就是這樣吧。”
李漱雙瞳微微睜大,爾後,眼底泛起晶瑩的淚光,歸於平靜。李漱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我知道了。”
蒼寧道:“你準備好去領孟婆湯了嗎?”
李漱站起來,同樣給蒼寧留下一個背影:“大人之前同我做過交易,按照約定,這具鬼身,任憑大人差遣。”
“我不需要了。”蒼寧說。
李漱很是意外:“大人?”
蒼寧篤定道:“約定作廢了,李漱。沿著這條水路,往前走,你能看見的光亮處,就是去往鬼界的路。你可以去那裡輪回轉世。”
“鬼界……”
“鬼界的確有許多可怖的惡鬼,環境也不是很好,常年沒有日光。我不是很喜歡那裡,那裡不適合鳥兒飛翔。不過,像你這樣的鬼隻需要過路就好了。”蒼寧平靜道,“隻要走到奈何橋,孟娘子就會給你遞上一碗湯。在我記憶裡,她親善可人,並不可怕。隻要喝下那碗湯,你就可以投入下一世。”
“可惜,那不會是李漱。”李漱說,“大人,我曾給過一方錦帕,可在你身上?”
錦帕?
蒼寧忽然想起來,似乎確有這麼回事兒。她往衣袍裡一掏,確實掏出一方繡著鴛鴦的錦帕來。
李漱又讓蒼寧變了紙筆,在上麵落下了筆墨,隨後她將錦帕交給蒼寧,希望能轉交到辨機手裡。
臨走前,她說:“聽說大人曾向他人詢問過我如何能跨越時空而來。”
蒼寧連忙問道:“你說說。”
李漱沉吟半晌,說道:“我從幻夢中出來時,曾在空中看見了飄落雪花的‘卍’字。我回到過去時,同樣是被卍所吸引。我並不知道它為何憑空出現,但是顯然是它將我帶了回來。後來,我聽說有卍字出現,找到了大人這裡,貔貅大人告訴了我這樁交易,我才想勉力一試。”
蒼寧微微張唇:“卍?”
李漱肯定地點點頭:“我知道的隻有這些,全都告訴大人了。”
李漱朝蒼寧身後的貔大虎道:“感謝兩位大人。”
……
待李漱緩緩走進窄門之中,蒼寧還在沉思。
卍?
她做了什麼嗎?晏長書做了什麼?
未來她做了什麼?未來的晏長書做了什麼嗎?
她轉身想要回去討伐那條病懨懨的蛇,下一秒卻被貔大虎扯住:“誒等等,我的金子……”
“還能少了你的不成,放開——”
二是手裡捏的變形的錦帕。
該死的。
蒼寧長呼一口氣,勸自己要有耐心。
貔大虎道:“你、你瞪著我乾什麼,怎麼感覺要吃了我一樣?”
蒼寧道:“你們貔貅生下來就怒目圓視,怎麼好意思說我的?”
事情需要一件一件的解決。
按照約定,蒼寧支付給貔大虎一箱金子,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小塊地方,蒼寧大手一揮,連金子帶貔貅一起丟出了這片領域,回到了寒冷的現實裡的冬季。
會昌寺內靜悄悄的,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驚鳥鈴過,辨機忽然從紙筆間抬頭,好似看見一隻狀似貔貅的動物瞪著眼睛從空中飛過,他頓了頓,還以為自己尚未從剛剛混亂的夢境中醒來——實際上,做了什麼夢,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冬月的風卷進來,有點冷。
辨機走過去,將窗戶關上,回過身,看見書案上忽然多出了一方鴛鴦錦帕。
他拾起錦帕一瞧,錦帕上有筆墨,洇了一圈,有點模糊,但字跡是他熟知的。
上書:
死生契闊歎浮生,
隻此浮生是夢中。①
-
蒼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宅子裡。
她迫不及待地踢開大門,等待她的卻是跪在地上請罪的眼淚汪汪的桃枝。
桃枝剛要說話,蒼寧伸出食指警告道——
“你彆再給我哭,老娘最煩男人哭!看夠了!”
桃枝憋了一汪淚,還是沒忍住。等蒼寧繞過他,桃枝猛地撲上去,抱住蒼寧的大腿:“前輩!前輩啊,我的好前輩,我的前途全完了!”
蒼寧艱難地拔腿走路:“晏長書呢?好點沒有。”
桃枝倒吸一口冷氣,抱得更緊:“前輩,彆看了,真的彆看了,前方是我的地獄啊!!”
“你在說什麼胡話?”
桃枝苦著臉,仰著頭,活像要被人拖走淩遲前的苦苦哀求,聲情並茂道:“前輩,小鬼王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