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雲一年前與青川劍仙李折元的一戰已是險勝,如今在有所損耗的情況之下,更是萬分艱難。
他被李折元的一劍掃中,撞在地上連連滾了好幾圈,吐出一口老血,正好落在了一隻毛毛蟲上,那毛蟲翻滾著掙紮了幾下,竟一下變得暴戾異常,露出口器似要撲咬而上繼續吸血。
江浮雲的記憶仿佛被這一幕點中,回想起幼時經常有人取他的血,放入一個器皿之中觀察一番,給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複又取血,直至那個男人或者說是金岱滿意後,將一隻蟲卵放入他的體內。
他想起褚雲嵩潑在他臉上那瓶似血的液體,不,那就是血!
他一躍而起,一邊接過李折元的幾劍,一邊吼道:“我知道了!”
他欲要分說,旁側卻陡然竄出另一人,正是慕容皓。
慕容皓厲聲:“江浮雲!我要手刃你為我阿弟報仇!”
慕容何,魁三娘,褚雲嵩,微生柔幾人早已到場。
離江浮雲被“揭發”還一日未到,竟還來了幾個聞訊而來的尋仇者,他們來時見李折元一人與江浮雲過招,禮讓三分讓其與江浮雲再分出個勝負,如今慕容皓打破了這一局麵,自然有人按捺不住。
魁三娘道:“他得死在我的手上!”
魁十五隨著她的聲音躍出,加入戰場。
另有幾人,同樣大喝一聲,一躍而出加入戰場。
褚雲嵩與微生柔並肩而立,微生柔本以為他二人就是來看戲的,不想褚雲嵩竟一躍跳了出去,也加入了爭鬥。
她心生奇怪,一時想不明白褚雲嵩是要乾什麼。
她身後站著的陳令出言道:“二小姐,我們……”
微生柔攏了攏披風,聲音柔柔:“也不差我們一雙手,你即刻傳訊阿姐,務必在消息傳去雲州前詳細告知事情原委。”
陳令拱手:“是。”
褚雲嵩舉劍來來回回接了江浮雲幾招,心歎江浮雲以一敵眾的實力,他看準時機,推出一團青焰火種,那火種一粘上江浮雲的身子便似猛虎狂嘯一般迅速蔓延,將江浮雲吞噬殆儘,火苗乍一竄天,刺眼的火光讓眾人不禁抬起手遮擋一下。
不過片刻,江浮雲原本所在的地方,就隻剩一個焦炭人與零零散散三兩簇火苗了。
此等邪火,何等駭人!
李折元挽了個劍花收起青川劍,走上去用腳踢出了被焦炭掩蓋的劍,露出了劍柄上方的無常二字,出聲道:“燼靈青焰,粘上修士的瞬間便會燃儘修士體內的靈力。”
魁三娘叫道:“死得也太便宜他了!”
不少人出聲附和,褚雲嵩走上去收起剩下的三兩團火苗,拱手朗聲道:“諸位,在下雲山弟子褚雲嵩,此邪修手裡還有噬靈蠱,在下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實非阻攔諸位複仇之心,還望見諒。”
眾人這才想起他們的或親或友死得是如何慘烈了,不禁一陣後怕,擔憂自己有沒有中蠱,隨又想起江浮雲已死,也就暗暗鬆了口氣,都道:“無妨無妨,此等邪修伏誅便好。”
“江浮雲!阿離!你們如何了?”
江蕪每隔不到一刻便會這樣喊喊話,可一個上午,也沒再聽見他們的任何回話。
待她趕到時,隻見一團人形焦炭留在原地。
“那小孩兒死了?”瑤清問出江蕪最不願意見到的實情。
江蕪凝神,捏了個訣,一縷青煙似的氣息彙集成為絲線飄向江蕪手中,她道:“是燼靈青焰,探查不出這到底是不是他。”
一旁郎從南已經緩了過來,他道:“這不是小雲兒,他不可能殺了他。”
江蕪看向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江浮雲替他背完鍋還得給他流完血。”
郎從南沉默半晌,才道:“你真是江蕪?你是怎麼……算了,你放我回去,我想辦法把他弄出來。”
“你回去再想辦法?等他出來怕已經是一架骨頭了。”江蕪出言譏諷道,“你如今怕是連他叫什麼都無法言明,等你回去又能做些什麼?”
郎從南聽她如此講話,還真是江蕪,她的話,不發則已,一發驚人,他苦笑道:“又得麻煩你了。”
江蕪道:“你的修為已經被儘數廢去,回去便是棄子無疑,你無需言明,帶路即可。”
江浮雲醒來時,雙手被粗大的鐵鏈吊在空中,脖子與雙足也都各被綁上了鐵鏈,他環顧四周,這裡是一處地牢,暗無天光,唯有兩盆被木架隻起來的火盆燃著,火光照亮了一旁被鎖著的劍,有些斑駁的焦黑顏色,是他的無常劍。
火光之下,可見四周有著一圈間隔開的牢籠,其中各有三三兩兩的人影,服飾各異,有一些似是南疆人,他們或躺或坐,一動不動,不知被囚禁了多久。
“喂!這是哪裡?”江浮雲出聲問道。
地牢中幽暗靜謐,隻聞他身上鐵鏈被晃動的聲音,靜默半晌後,這裡竟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該死!”江浮雲試圖掙脫鐵鏈,竟發現自己動用不上靈力。
不知過了多久,江浮雲已經完全是去了耐心,才聽見地牢外邊傳來一陣輕笑:“江……前輩?噗哈哈……怎麼連幾根鐵鏈子也掙脫不了?”
江浮雲怒目前視,果見褚雲嵩從一片陰影中走出。
他把一個乾坤袋扔到了江浮雲身上,乾坤袋複又掉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他手裡把玩著一顆寶珠,笑說:“我看你身上也就這顆養靈珠值錢些了,可惜還不夠買你的命。”
江浮雲用不了靈力,便無法通過順風耳傳音,幸好他與阿離心神相連,他試著叫了叫阿離,卻不見回聲,他嗬斥道:”你最好將她放下!”
褚雲嵩冷眼瞧他:“不然呢?你要叫我知道一下你無常太劍的厲害?”
江浮雲狠狠看著他:“你才是那個下蠱之人,你給我潑的,是你自己的血,慕容皓手裡那子蠱也是你驅動的。”
褚雲嵩:“我們的燕雲第一劍還不算太蠢,但你現在知道也沒什麼用了,那個江淼……還是……江蕪?算算時間,也該沒了。”
江浮雲愕然道:“你怎麼知道!?”
褚雲嵩輕嗤一聲:“果然是她!什麼符仙靈筠子!還不是以邪術貪生!她想乾什麼?找我師尊複仇嗎?”
江浮雲怒然:“果然是淩霄那廝殺了她!”
褚雲嵩反手給了江浮雲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自昏暗的地牢響起,江浮雲抬頭,嘴角已經帶上血跡,他瞪向褚雲嵩,惡狠狠道:“哼,不愧是師徒,表裡不一,陽奉陰違!”
褚雲嵩聞言不怒反笑:“哈哈哈!是啊,我和師尊就是一類人,總比你這樣被自己師父拋棄的好!”
江浮雲想要揮拳而上,可手腳都被束縛,隻能無能掙紮一二:“你……!”
褚雲嵩抬手召出一隻蚯蚓一般的幼蟲,溫聲道:“我倒要看看,老頭給我養的血,與你這個正宗的噬靈蠱容器,有什麼不一樣。”
他看著精瘦,力氣卻出奇大,單手捏起江浮雲的下巴,掰開他的嘴,看著那幼蟲嗅著江浮雲的血,癲狂一般鑽了進去。
江浮雲一時麵目猙獰起來,片刻過後,猛然嘔出一灘血,先前的幼蟲,便混在那一灘血中,一動不動。他譏諷道:“你這破蟲子,可承受不住我這毒血!”
褚雲嵩冷哼一聲,取出一把匕首,自江浮雲身上割腕取血,用一個瓶子裝起來,便離去了。
江浮雲暗叫可惡,嘗試恢複靈力破此困局,卻一時無可奈何。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事先告訴我?”微生芷看著微生柔神色淩厲道。
“若先說了,你信江浮雲是這樣的人嗎?”微生柔規規矩矩站在阿姐麵前,“阿姐,江浮雲是我們微生氏的座上客卿,微生氏必須第一時間表態,你與江浮雲情義深,必會心有不忍,但我不是。”
微生芷道:“阿柔,從小到大,你是最有主意的一個,阿姐相信你的顧慮與考量,但你日後是要成為我微生氏家主的人,應該更加謹慎些才是,此事你不該瞞我!江浮雲與江淼是從二位師父那裡來的,若江浮雲是養蠱人,他們怎會毫無察覺?阿姐一時忘記與你說明,沒想到事情便已至此。”
“也許二位師父也被他騙過去了,阿姐,我用師父的應聲水一試,親眼看到了江浮雲的母蠱現身,害死慕容歸的蠱蟲異常躁動,更何況慕容皓那裡還有人證在,江浮雲他死有餘辜。”
微生芷心有懷疑,江浮雲與她姐妹二人也算是年少相識,真會如此嗎?
她神色露出些悲哀,也不知究竟為誰:“江浮雲一死,二叔那裡該有動作了。”
微生柔輕言安慰道:“阿姐莫擔憂,褚雲嵩想要坐穩在褚家的位子,便隻能與我們合作。”
微生芷看向她:“你與他還做了什麼交易?”
不等微生柔回答,慈姑的傳訊便來了,微生芷素手揚起,一封字便從空中浮現,慈姑言:“青州事我已知曉,噬靈蠱尚未得解。”
微生柔看清來信,一手抓住微生柔的小臂,愕然道:“江浮雲沒死?還是……”
她看向微生芷,與她深深對視了一眼。
微生芷呼吸一滯:“我給江浮雲的傳訊從未有過回應,我們怕是被人耍了。”
微生柔道:“若不是師父能探查體內蠱蟲,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就算我們知道了,江浮雲原是微生氏的人,說出去也無人會信,真是好算計。”
“你覺得是誰?”微生芷道。
“一來攪動我微生氏內部局勢,二來有人擔下這噬靈蠱的罪名,三來……可以殺了江淼以固地位。”微生柔顫聲道,“是褚家還是褚雲嵩?”
微生芷語氣凝重:“你與他的交易是幫他殺了江淼!?她救過你一命!”
微生柔道:“她與江浮雲一直在一起,就算沒有我推波助瀾,她焉能活命?”
微生芷作罷,又分析道:“褚家家主褚憶安臥病在床後便是其嫡子褚蕭何掌權,而褚雲嵩原本隻是個私生子,卻能搏得一個去雲山求學的機會,還拜師雲渺君,今時之事,也完全是他在出手……他二人恐怕早已一條心。”
“那……褚蕭何便是這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