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歸離夢往昔(1 / 1)

飛升即逝 青天夢 4964 字 4個月前

在三界之中,有一個無論是上界、下界還是冥界都無法管轄的地方,被稱為死生界。死生界誕生之初,隻是一些無法步入輪回或是不願受輪回之苦的遊魂的聚集之所,後來也同樣成為了那些為三界所不容的妖邪的彙集之處。

妖魔鬼怪多了,自然矛盾也就多了,各方神聖那是誰也不服誰,相互之間廝殺吞噬,最後勝者為王。鬼姬月,便是坐鎮死生界一百多年的王,其修為便是吃了數不儘的妖魔堆積起來的。

死生界的所在處一直都是飄忽不定的,除了其中一些坐鎮一方的大妖或是惡鬼,裡麵的妖魔鬼怪來到三界之中,都難以再尋到回去的入口。是以萬妖冊上,很少關於來自死生界妖魔的記錄,而鬼姬月便是其中之一,彼時她來到下界其實也不過兩三年,卻已經殺人無數。

除了淩霄,一元道君在東洲還召集了青川劍仙李折元,青州明心道人慕容何,雲州玄微道人左鐘子,幾人連日趕往西洲,與西洲五派的眾多能人異士一道費儘功夫設下圈套,可最終也沒能讓鬼姬月伏誅,隻能設計困住她,將其送來伏魔窟囚禁。

淩霄還記得那日,一元道君親身設下千劍陣,說要讓她嘗儘刮骨噬心之痛,替東華頂弟子與秦危白報仇。

秦危白,與他師父一般,是明光劍一脈年少成名的劍道天才,幾年前他的師父冒天下之大不韙修蠱術,成為了眾矢之的,可以說是英年早逝。

爾後明光劍一脈,唯有秦危白受到了明光劍的認可,正如淩霄受到了清心劍認可一般,可卻無人稱他一聲明光劍主,隻因他一次曆練回門後,突然宣稱自此封劍。

他的師父乃是東華頂師不為,而師不為的師父,正是一元道君。

如此看來,一元道君的愛徒與徒孫皆不得善果,他召集眾人對鬼姬月的圍殺,恐怕是另有隱情。

淩霄望向殿門,心道:“獨身上雲山,明光劍,秦危白。”

“秦危白……”鬼姬月真正意識到秦巍是真要帶她闖出去,嗤笑一聲,氣若遊絲一般,“我的大限將至,已經沒有意義了。”

伏魔窟,不僅僅是鎮壓妖邪的作用,其中一些石窟設下的特殊陣法,可以時時刻刻削減被關押者的妖力,使其日漸消弭。

秦巍的眼有些發紅,低聲道:“既不能同生,便共死。”

鬼姬月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他變了好多,變得她不敢相信他這是為了自己才變成這樣的。

淩霄已經趕來,他一手執著靈劍,一手負在身後,他不似平日裡的溫和,就那樣平靜地看著秦巍二人,唯有那清心劍上的泠然劍氣,看似淡然平靜,無形中卻如狂風驟雨一般擠進每個人的心間,叫人心生寒涼。

此情此景,無言卻勝似有言。

無論是雲山無極乾坤陣,還是掌門雲渺君,每一個都在告訴秦巍,他們走不出去,更彆說雲山之中還有眾多的隱世高人。

秦巍心知出劍必敗,他的餘光看了一眼那棵大榕樹的距離,心生一計。

他早就弄清楚伏魔窟這座浮峰的陣眼並非伏魔窟本身,而是這棵大榕樹,伏魔窟也隻是借陣眼深厚的靈力鎮壓邪祟罷了。

若是他可以三招之內靠近那棵榕樹,便能趁機損壞這一處陣眼,未必不能有一線生機。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道浩然劍氣自秦巍身後傳來,威壓重重,霸道至極,叫人心生懼意。江浮雲手持無常劍,飛身而來,他給秦巍傳遞了一個眼色,將二人護在身後。

江浮雲還是來了,可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秦巍心領神會,二人同時動身,一人與淩霄交起手來,一人馭劍護身,迅速擊退周遭弟子,衝向大榕樹。

瞬息之間,淩霄與江浮雲已經過了數招,他的餘光看見秦巍逃竄的方向,先是不解,緊接著便是心中一驚。

無極乾坤陣的陣眼所在,門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江浮雲出劍狠厲,步步緊逼,他每想分身攔截,都被江浮雲又給逼了回來,無奈之下,他意念稍動,動用了無極乾坤陣。

雲山靈氣濃鬱,乃是福澤之地。無極乾坤陣便是結合了這一特點,可以彙聚雲山靈氣,扭轉陣內乾坤,使其可守亦可攻。

一時間,雲山之上風雲巨變,鳥獸橫飛,肉眼可見的靈氣自四麵八方彙聚至伏魔窟上方,化作一團劫雲,雲中隱約可見雷光閃動,不過片刻,一道蘊含巨大能量的驚雷自劫雲降下,正中秦巍與鬼姬月二人。

一切僅僅發生在幾息之間,江浮雲回過神來驚恐地看向二人時,隻見那兩道身影自空中急速墜落,狠狠摔到地上。

秦巍已經被劈得血肉模糊了,他用儘全身靈力護住了懷中人,就此沒了氣息。

可在他去的那一刻,鬼姬月也沒了求生的意誌,任由身體隨著秦巍一同墜落,好似如此便可以隨著他一同去了。

淚痕早已從駭人的新傷上劃過,遍布了她的臉,鹹鹹的淚使得傷口有些刺痛,她此刻竟覺得這樣的刺痛遠比伏魔窟數年的折磨還要痛,可又哪有她的心痛。

她已經無力站起身來,隻能用儘最後的力氣緩慢爬向秦巍,伸出手努力去勾住他的手,如往日一般。

在伏魔窟中的幾年,鬼姬月一直覺得不會有人來救她,死生界裡的,都盼著她早死,死生界外的,唯有秦危白。

可她一直以為,是秦危白使出計謀將她送進伏魔窟,她便靠著對他的恨,一直苟延殘喘到了今天,盼望有一天可以東山再起,可如今,她的恨,是如此可笑。

世事皆無常。

一隻灰藍靈蝶徘徊於二人之間,鬼姬月握著秦巍的手,閉上雙眼,她的身體化作流光,裹挾著秦巍的軀體,一並化作光沙隨風散去,隻餘一顆幻紫妖珠浮於原地。

幻妖歸離,一夢往昔。

“江浮雲”坐在河邊青石上,看著眼前這個拿著木棍練習揮劍的小孩兒,總覺得他有些眼熟。他下意識看向河麵中自己的倒影,不是和自己像,他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又看向那已經汗如雨下的小孩兒。

那小孩兒長得黝黑,半長的頭發隨意披散,不像自己一般束得規整,瘦瘦小小的,像一顆……豆芽菜,頭上身上還帶著許多銀飾。

花裡胡哨又邋裡邋遢。這是他對這個小孩兒的第一印象。

“喂,秦危白,你能彆在這兒看熱鬨嗎?你不練劍嗎?”那小孩兒像是終於累了,停下來休息一下,對著他喊道。

原來自己叫秦危白,哦,對,這小孩兒叫江浮雲,師父原本要想要收他為徒,後來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江師叔收他為徒,可師父對他一樣很好,難怪看他哪哪兒不順眼。

秦危白腦子裡冒出一係列的想法,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你這個劍呆子!不許不理我!”小浮雲生氣喊道。

秦危白從青石上一躍而下,站到小浮雲麵前才發現,原來自己比他高上了這麼多,他已經十三了,而明明自己隻比他大上一歲。他淡漠回道:“我已經把師父傳我的劍訣劍招,全部,學會了。”

如此言語平平的一句話卻不知為何叫小浮雲氣得厲害,他氣衝衝道:“我,我這就叫江蕪立刻!馬上!教我劍法!”說罷便一溜煙跑了。

秦危白看著他的身影不禁發笑,隨即喚出他此時的佩劍斬憂,來了一套明光劍法,他的身影一會兒落於青石,一會兒掠過河麵,劍鋒之上隱約可見劍氣流轉,至最後一式,劍氣陡然劇增,於河麵之上掃出一道水花,較之以前,大了許多。

“不錯,小白又進步了。”

秦危白聞聲回首,隻見一個穿著蒼青色衣衫的女子走來,她笑得溫柔,婉約清麗,姣好的麵容略微有些發白。

他立刻端正儀態,行禮道:“師父。”

師不為道:“該回去用飯了。”

“是。”秦危白很想問,是您做的嗎?是的話不吃了,可還是忍了回去。

他跟在師不為身後,回答了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將師不為說的話一一記在心中。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便回到了一處小院,一走進去便可以看見院中的一棵桃樹,還有曬著的幾種新鮮藥材。

此時桃花開得正盛,花樹之下有一張石桌,石桌之上一邊放著幾碟小菜,一邊放著些肉菜,小浮雲早早便坐在了肉菜一方等著開飯了,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同樣穿著蒼青色衣袍的男子,逗他玩樂,那是誰來著?

小屋內,一個著紅裙白衫,烏發束成馬尾的女子端著砂鍋走出,原本若有似無的藥香頓時撲麵而來,是藥膳。

秦危白才想起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江師叔在做飯,他餓得厲害,匆忙一禮,便在小浮雲身旁坐下了,他坐下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著急了,想想後又端正了坐姿。

小浮雲白了他一眼道:“你今日怎麼不叫長輩先坐了?怎麼不叫江師叔了?”

江蕪將砂鍋放在石桌正中,敲了一下小浮雲的腦袋瓜道:“怎麼?隻許官兵……隻許自己先上桌不讓人家坐了?我看人小白就是叫你給帶壞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盛湯,先給師不為一碗,再給小浮雲一碗,其次才是秦危白,最後自己,然後便停下了。

“怎麼不給我盛?”蒼青衣袍的男子嘴上戲謔說著,手上卻識趣地自己盛了一碗,“山雞湯,不錯。”

師不為叫他們逗得一笑,對那男子道:“則靈,上午不還埋怨阿蕪叫你乾活,現在一碗雞湯就又好了?”

則靈不語,悶頭乾飯。

“還笑呢,你徒弟可要被帶壞啦。”江蕪溫聲對師不為說,“今日的藥膳我加了肉靈芝,你得多喝一點。”又轉頭對吃得正香的小浮雲說:“你也是!”

則靈又插嘴道:“在這個家裡誰乾活最多?我才應該多吃。”

師不為喝了一口湯:“肉靈芝何其珍貴,得給浮雲這孩子入藥改善身體才行,而且,我現在虛不受補。”

江蕪看了一眼小浮雲:“他才是真的虛不受補,用不了這一整朵靈芝,而且我隻放了一點。”她歎了一口氣,又道:“你於他可以說是再生父母,這一點靈芝,算的了什麼。”

“但願他日後能平安喜樂。”師不為吃著清淡口的小菜,輕聲說。江蕪聞言覺得有些不對,轉頭看向師不為,仿佛在等著她繼續說。

師不為道:“我和小白,則靈,該回西洲了。”

秦危白這才想起來,他們此時正在東洲北部的燕雲十六州,這裡是距離雲州主城郊外的桃花原,住的都是些種植藥材的藥農。

他回想著這些,夾了一塊魚肉入嘴,卻被辛辣味嗆得直咳嗽,忙端起碗喝了一口湯方得緩解。

小浮雲邊吃邊說:“你今日古怪得很。”

則靈道:“這樣好,彆學你師父那死板樣兒。”

師不為為秦危白添湯,問道:“怎的發神了,可是修行還有什麼疑惑未解?”

秦危白剛想答不是,可腦袋瓜裡還真竄出了許多問題,於是放下筷子,問:“為何我的劍氣時強時弱,我已經將劍法練得很熟了,可劍氣老是不聽我使喚,和師父比起來,差太多。”

師不為也放下筷子輕言細語地為他化解疑惑,開導心境,他也細細聽著師不為的教導,時不時點頭答是,偶爾發出另一聲疑惑。

小浮雲看著秦危白的樣子,也學著他傾聽起來,觀察著他是如何聽學,如何發問的。雖然他不太喜歡秦危白這個板正的樣子,但他承認,秦危白的劍確實很厲害,至少比他厲害。

江蕪一邊吃著一邊聽著二人的對話,心覺這樣的日子真好,可想起他們就要散了,又悲從中來。待師不為終於講完,她才對師不為道:“你和我的師兄真的好像。”一樣溫柔,一樣心懷蒼生與大義。

“斂華尊者的座下大弟子,清心劍主淩霄,多年前論劍時曾有幸一戰,很期待能再和他見一見。”

“你與他一定會相見恨晚,互為知己。”

則靈不屑:“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