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迦樓羅放聲狂笑。
“想不到吧,吾此身乃怨念凝聚而成,爾等凡人之劍根本殺不死我!”他洋洋得意道,“況且還有受我靈氣所控之傀儡,你大可以斬我,你斬得動他嗎?!”
水中緩緩站起一個身影。
是傅文元。
他此時與之前大不相同,皮膚上爬滿火紅紋路,交錯縱橫,隱約可見是異邦文字所著的經書,兩眼微睜,不見眼白,隻一雙猩紅眼球,沒有絲毫理智。他手上空無一物,倒是指甲長得老長,又尖又利,和眼球一般通紅。
“啊。”君無岐喃喃,“這下可麻煩了。”
在她眼中,傅文元的魂火已不再是原來微帶淡紅的淺金色,而已變作毫無生機的枯灰。
“去吧,我的傀儡。”迦樓羅的眼珠在君無岐和秋慧身上來回打轉,毫不掩飾那份惡意,“若你們在此殺人,這一個豐城,究竟再怎麼信奉虎神?”
傅文元嘶聲尖叫。
他縱身撲了過來!
君無岐橫劍一擋,隻聽鐺鐺鐺鐺幾聲脆響,傅文元的指甲刮過劍身,擦出一溜火花。她不能出手反製,唯恐一劍下去連個全屍都不剩,隻得連連避讓。在她身後秋慧拂過衣擺,麵對迦樓羅伏下上身,褐色虎瞳中殺機畢露。
“現在輪到我們較量較量。”她聲音低沉,“來!”
迦樓羅絲毫不懼,撲打著翅膀一頭撞了過去!
爪牙相擊,虎嘯鳥啼響徹雲霄,震得巨榕都晃了三晃,水麵泛起層層波紋,一隻恰巧飛過的倒黴水鳥就這麼一頭栽了進去,再無聲息。君無岐眉頭緊皺,長袖一拂濺到臉上的水花,應對傅文元時便略見倉促,冷不丁地被他撓了下手臂。
她那麻衣袍子本身質量就隻能算說得過去,刹那就開了道口子,傳來絲縷痛意。
“嘶,有意識的時候不見這麼凶呢。”她皺了下眉,“這時候反倒橫起來了。”
傀儡沒有任何反應,嗷嗷叫著又要衝上來。
“那我也得拿出點真本事。”她嘀咕著,長劍向上一拋,整個人躍起,竟是在原地跳了個淩空後翻,長腿往劍上一踢,同時手也摸進了袖子裡。
長劍破空飛射,平平砸中傅文元腦殼,直接把他抽進了水裡。
君無岐落地,從袖中摸出一串銅錢。
“還是這玩意好用。”她滿意地點點頭,用力一掙扯斷繩子,聽到傅文元在水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又堅持不懈地爬了起來。
銅錢飛出,落地成陣。
法子不怕老套,好用就成。
君無岐微笑看著那團灰色魂火在陣中失去方向地亂走亂撞,轉頭要去對付迦樓羅。
“壞了。”她忽的一停,“劍被我扔哪去了?”
秋慧還在和迦樓羅打得天昏地暗,鳥毛並虎絨齊飛,平分伯仲,難分秋色。巨虎正打得火從心起,忽聽一道尖嘯,數道水錐破空而來,徑直衝著迦樓羅飛去。
尖啼炸耳,撲騰騰落下一大片鳥毛。
秋慧也被擦掉了幾根毛發,跳罵,“你看著點!”
她隨即狐疑道,“你劍呢?”
“彆管那麼多了,先對付他!”君無岐麵無愧色,飛奔而來,“看爪!”
秋慧心想她不是聽說這幫練劍的都把劍看得比命重嗎怎麼還有個例外,身體已經先於腦子撲了出去,一掌糊在迦樓羅腰腹上,把他拍出去足有數丈遠,鳥毛簌簌掉落。
這鳥都快被削成禿毛雞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趕緊解決他?”她抖了下耳朵,敏銳地捕捉到遠處越來越喧鬨的動靜,“城門那邊……嘖!”
君無岐有點心不在焉,“嗯,有辦法,但是得拖段時間……”
秋慧又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明白過來什麼,登時大怒,“你把我牙丟了?!”
“彆這麼說,是劍,劍。”而此人還在狡辯,“你也知道我是個瞎子,一不小心打上頭了就……”
“我真是欠了你的!”秋慧憤然騰躍,撼得水麵晃動,泛起萬朵浪花,其中一聲“當啷”格外明顯。她晃過迦樓羅劈來的刀鋒,尾巴一甩,“還不去撿!”
用不著她說,君無岐已經在路上了。
“躲——開——”
長劍被她一腳踢起,飛身接過,墜落之時她抬臂順勢揮出,瞬間爆出一排白色劍芒,分水劈浪而去,險險擦過迦樓羅的爪尖。那劍風去勢不改,嚓地刮過巨榕,隻聽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還來不及拖出個尾巴,一根樹杈已轟然落水,砸出丈高水花。
迦樓羅早就防著她的劍,見狀更不肯靠近她,吊著秋慧要向遠處去。
君無岐剛要追上,身後鐺啷啷金玉聲響,竟是傅文元不知如何掙脫了僭陽陣,正向她再度奔來!
而更遠處,越發洶湧的人潮高呼一波高過一波,其中還夾雜著不詳的木材斷裂聲——豐城城門要頂不住了!
君無岐倉促之下一摸袖子,裡麵隻有一把紙片,已經儘數被水打濕,黏成一坨。她這才想起因為時間緊張,忘了給袖袋施避水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不妙啊。”她喃喃,高喊一聲,“召南!”
“來了!”一直遠遠看著的貓化作馬駒狂奔而來,二話不說叼住傅文元後衣領徑直將他拖走——準確來說是試圖將他拖走,四個蹄子刨了半天倆人還在原地,也就移出了尺步遠。
但無論如何,這邊已經不需要她操心。
君無岐轉頭就往迦樓羅那邊去。
戰局與之前相比沒什麼變化,誰也奈何不了誰。
“慧姐!”她高呼,“城門!”
尾音還未落水,就聽一道極其恐怖的切切喀喀聲遙遙傳來,緊接著就是城門開啟時漫長的吱——
城門開了!
從那裡到巨榕,若走得快,用不了一盞茶。
她們沒有時間了!
迦樓羅猖狂大笑,充滿得意,“他們隻要來了就是我的盤中餐,我將立於不敗之地,而你等悖逆之人,皆當造作星群十天,以慰尊者!”
“摩尼大慧,明尊煌煌;具智法王,賜我靈相!”
六支金翅再度延展,直至幾乎遮天蔽日,迦樓羅那通紅的麵孔上浮起金色法紋,口尾相銜,乍看如蛇群湧動。蓮花虛影狂飛亂舞,圍在他身邊,恍然間竟還真有幾分威嚴之相。他睜開眼睛,麵上克製不住地浮起勝利之色,根根金羽合攏又伸展,離體而出,鋪得滿天滿野,躍躍欲試。
這家夥之前一直都是在拖時間!
君無岐已無暇細想許多,狠掐一下掌心,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迦樓羅一愣。
“怕了?”他獰笑,“想走已經晚了,給我留下!”
他身周忽的蒸騰出大團白霧,水麵炸起三丈水花,一路追風疾電跟她而去,眼看就要撲上衣擺,卻聽一聲穿雲裂石的虎嘯,秋慧縱身撲來,擋在麵前。
“你的對手是我。”她咧開唇角,胡須抖動,“再來!”
她身形雖然龐大,但行動卻極其輕捷靈活,漫天激射的水箭幾乎傷不到半分皮毛。此前多次交手已經能讓她確定,這個紅毛鳥人能仰仗的無非就是金蓮和爪鉤,自身戰鬥水平不能說一點沒有,隻能是聊勝於無。
她離得越來越近。
迦樓羅有點急了,身周蓮花再度變幻,凝結成一張泛著紅光的巨網,兜頭朝她飛來。秋慧去勢不改,忽的身周飛出柄長劍,刹那間分成十數道,轉眼就將大網撕碎!
是此前君無岐用的那把。
秋慧破網而出!
她張開口,枚枚尖牙銳利如匕,閃爍著噬人寒光,剛才她就是用這樣的牙齒咬斷了迦樓羅射來的箭,而此時它們正受主人驅使,唰地刺入迦樓羅腰腹!
半空中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脆響。
而這一切隻不過發生在幾息之間。
秋慧牙齒咬合,隻覺自己咬得不是血肉,而是一團泥或者水,空空蕩蕩,毫無實感。迦樓羅六翼猛地一掙,竟然生生撕下那片身體,徑直彈開了!
他身體中間空了一大塊,上下幾乎沒有連接,煞是可怖,然而就在短短幾個眨眼之間,那段軀體竟然掙紮著生長,再度合了起來。
“我說過你殺不死我!”他緊緊盯著秋慧,“我無實體,你費多大力氣都是無用!”
秋慧一言不發。
她呸地吐掉口中物什,那團東西竟然如冰化水,漸漸消失了。
果然是精魅鬼怪之流。
秋慧心中念著君無岐那個家夥怎麼還沒好,但並不影響她再度起身衝向迦樓羅。這次鳥人學了乖,不再搞什麼漁網弓箭,金蓮大半化作長鞭,蛇一般激射而出,朝秋慧身上纏來!
巨虎立馬轉頭去咬。
迦樓羅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實力確實是有,這長鞭環環扣鎖,說是鞭子,其實叫成鎖鏈更合適,角度刁鑽,生生避過虎口,牢牢在她身上一貼!
巨虎發出一聲痛呼。
這缺德到了家的玩意,居然在鎖鏈上生出了尖刺!
一瞬間皮毛刺穿,長毛染血,秋慧全身劇痛,差點當場俯臥。但她還牢牢記得自己的職責,對空怒吼,身形居然在那一刻膨脹開來!
啪!啪!啪!
鎖鏈被生生崩斷,猩紅血跡夾在黑色斑紋中竟也不那麼明顯。巨虎體型暴漲到數丈高,幾乎要與巨榕比肩,重重一拍水麵,頓時地動山搖,樹葉簌簌而落,就連整個豐城都在劇烈搖晃!
正往虎野澤趕來的人群下餃子般接連跌倒,還不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見遠處矗立的巨虎身影,頓時心動神搖,紛紛跪在地上。
秋慧拍出一掌。
迦樓羅在她麵前猶如小孩對著大人,體型完全不占優勢,被這一下的掌風呼得頭暈目眩,正欲再拉開一點距離,忽然見她身上滾落血珠,將身下水麵染成一片血海。
“原來如此!”他驚喜大笑,“很痛苦吧?你堅持不了多久!”
碩大的虎瞳冷冷盯著他。
迦樓羅興奮至極,現在與成功簡直隻有一步之遙,他馬上就可以等著這巨虎脫力,然後毫不費力地吃掉她,至於那個耍劍的……
不等他繼續暢想,麵前巨虎朝他咆哮一聲,尾巴已經當頭抽了過來。
啪!
迦樓羅被抽的暈頭轉向,再一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在湖心,大雨模糊地平線,隻能靠巨榕來辨彆方向。而那頭方才還氣勢淩人的巨虎,此時已經不見蹤影。
這是什麼……情況?
他愕然發現樹下有人。
是君無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