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經在豐城留了第五日了!不能再留了!”
“那能有什麼辦法?城門封了,隻許進不許出,咱們又不能從城牆上飛出去!”
“姓何的怎麼就死這麼巧,偏偏就這個時候……”
“彆說了!現在還是想想怎麼辦吧!到期趕不上可是大問題,會影響咱們鏢局聲譽的!”
“朝我吼有什麼用?能吼出點錢來咱們多買幾匹馬也行,省省力氣吧。”
“你……!”
“好了!”
秦二娘和陳平威吵得不可開交,關驚瀾坐在一邊,臉頰明顯比進城時消瘦一圈,眉宇間都是疲憊。她一隻手握著那隻銅辟邪,重重拍了下桌子。
這裡仍然是客棧後院,掌櫃的人還不錯,即使現在住店的人不少,仍然留了那間倉庫給他們使。秦二娘好不容易才從牢裡出來,此刻還在理虧,便率先住了嘴,隻餘下一個陳平威仍在忿忿不平。
“君姑娘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她有些擔心,“那天知州府裡的動靜不小。”
關驚瀾揉了揉太陽穴。
“傅家的事算是我的私事,是我耽誤了大家。”她冷靜道,“但我至少……至少要弄清楚究竟是誰殺了傅必先,蘇姨又在哪裡,否則我夜夜不得安心。”
關驚瀾攥起拳,“日程的問題不用擔心。多買幾匹馬能趕上,我私下裡自己墊錢,算作鏢隊的,買多少都行,肯定不能誤了日子。”
秦二娘望著她,欲言又止。陳平威也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發,正想說點什麼,忽聽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們要買馬?我這裡有錢啊。”
關驚瀾一怔,騰一下站起來,驚喜萬分,“君姐姐,你回來了!”
來者正是君無岐和召南。
隻是此時她們的形象不咋地——君無岐頭發上身上都沾滿了木屑草屑,衣袖勾破了,還好不怎麼影響穿,衣擺上不知道怎麼蹭的黑一塊灰一塊,而她本人毫無所覺,依然鎮定自若。倒是召南估計忍到了極限,跳到地上就開始瘋狂抖毛,肉眼可見地抖出滿天飛絮。
“我就不該聽你的藏在柴火車裡混進城!”它怨氣衝天,“被通緝的隻有你,我又沒有!”
“哎呀,咱們不是應該同進退嘛。”君無岐摸摸貓頭,三兩下又把它給哄好了,轉身一探袖子,從中摸出隻黃金船來,塞給關驚瀾,“這東西拿去抵了,應當能買得起幾匹馬吧?”
關驚瀾嚇了一跳,捧著船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這……你們從哪弄來的?你們又是去了哪?怎搞的如此狼狽?”
“唉,這事說來話長。”君無岐抖抖衣裳,從桌上摸了隻茶杯,秦二娘急忙幫她添上水,“那船你就拿著吧。我從何家榮那裡順的,他家現在想必亂得不可開交,顧不上關心一隻船。”
她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屋中眾人這才了解原委,正當各自沉思之際,她又問,“何家榮死了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一提起這事陳平威就開始歎氣。
“他昨天晚上死的。半夜城裡就掛上了白綾,還戒嚴了。”他說,“我找人打聽了打聽,說是他在臥房裡被人拉開了脖子,血濺了有三尺多高。”
說到這裡他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而且凶手用他的血在牆上寫了字,‘罪有應得’!現在城裡都在傳,是他曾經糟踐過的女子回來報仇了。”
召南蹦到君無岐膝蓋上,“還好不是因為你。”
“什麼話。”君無岐捏它,“我下手很有數的好不,那一劍要不了他的命,也就是讓他在床上躺幾天……幾個月。”
陳平威選擇性無視了這一人一貓的對話。
“我覺得肯定是女鬼,其他人哪有那麼多閒工夫來收拾他?”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君無岐,“而且何府這兩天戒備森嚴,除了妖怪鬼物,還有誰能悄無聲息地潛進去?”
君無岐氣定神閒地摸貓。
陳平威有點失望,但還不死心,“他的死狀和傅必先很有幾分相似,有可能凶手是同一人……同一鬼。”
秦二娘錘了他一拳。
“說就說,你老看君姑娘乾什麼。”她說,“你還打聽出什麼來了?”
“那還能打聽到什麼,就這些唄……”陳平威悻悻,“對了,那個硨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查出來沒有?”
“沒有,哪那麼簡單。”說起這個秦二娘就煩躁,“我現在都懷疑是否是有人故意放進來陷害我們的,不然哪這麼巧?”
“可陷害我們做什麼,我們就是個外地鏢隊,待不了幾天就得走。”陳平威也順著這個方向思考起來,“難道想讓我們當替死鬼?”
他被自己這個懷疑嚇了一跳,當即在屋子裡疑神疑鬼地逡巡一圈。君無岐有點聽不下去,咳了一聲。
“這個,可能是個烏龍。”她還蒙著眼紗,但明顯能看出來神色有點飄,“你出來吧。”
一屋子人瞪大了眼睛。
從旮旯裡冒出個神色陰沉的老太太。
這小老太太隻有半人高,頭發花白,穿灰色褂子,表情不太自然。她見鏢隊眾人都在看她,頓時惱了,“是我!我叫東米,是我把那玩意弄來的!”
“你好端端地陷害我們做什麼?”秦二娘為這破事還坐了次大牢,比她氣勢可足多了,“你究竟是什麼人?若不好好交代,我現在就送你去見官!”
東米的氣焰瞬間就滅了,垂下腦袋嘀嘀咕咕。
“我來解釋吧。”君無岐頭痛,“東米是個……呃……東倉使者。”
“東倉使者?”鏢隊眾人麵麵相覷,“那是什麼?”
“是種妖怪,有易形移物,占卜吉凶的能力。”君無岐說,“還記得你們在洪新縣時曾丟了批糧食嗎?那就是東米偷去給徐婆婆下葬用的。後來她覺得愧疚,便一路悄悄跟著我們,聽說何家富庶,便偷了他家的米糧補償,誰料到中途出了岔子,竟然還移來一個硨磲。”
“原來如此。”關驚瀾上下打量著東米,“但偷人錢糧怎麼說也是過錯,還是得報官……”
“彆報官,求你了!”東米一聽這還了得,“我可以替你們做活,有了我,就不用費勁搬來搬去了!我還能占卜吉凶,雖然不像祖輩那麼厲害,但也能作個參考!”
“這……”關驚瀾思考片刻,“也不是不行。但你可要記住,不許再偷人家東西。”
“我曉得!”東米連連點頭,“我一定好好乾活!”
這邊疑問算是了了,秦二娘雖然仍是不忿,但看在東米是好心辦壞事的份上也就算了。幾個人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我們首要目標還是得找到那個凶手。”關驚瀾道,“一天找不到他,這城門就不會開。”
君無岐表示讚同,“傅家和何家有些私底下的秘密往來,我覺得可以從這裡入手。”
“好,我今日就再去拜訪傅府。”關驚瀾點頭,“何家不是那麼容易進的,陳叔,你再去打聽打聽消息,關於何家的,再多一點也好。二娘,那天君姐姐追查的那個人,你去查查,那家關門的米糧店也許就有線索。”
幾人皆應是。
“至於君姐姐……”她有些遲疑,“還有什麼彆的想法嗎?”
“我和你一同去傅府。”君無岐道,“有些事我需要去確認一下。”
“好。”關驚瀾點點頭,“那就這麼定了。”
幾人分頭出發。
傅府離得並不遠,半刻鐘就到。關驚瀾敲門時還有點緊張,看到應門之人時變作了驚訝。
“藍婆?”她說,“怎麼是你?門房呢?”
藍婆好似老了十歲,脊梁都塌了下去,發髻裡清楚地夾著幾縷銀白,“走了,都走了。”
她們跟著她往裡走,藍婆一反往日的冷淡,不住絮叨。
“丫鬟下人都走了,不願意在這乾了,你看,園子都沒人打理。老爺死了,夫人走了,家裡隻剩下少爺和小姐……什麼傅府,散完了算了!”
偌大一個府邸在幾天內迅速傾頹,甚至鋪地的磚縫裡都生出了草葉。原本的碧瓦飛甍輝煌不再,黯淡無光,有的柱子都剝了漆。
“昨日老爺本家那邊來了人,要收回這座宅子,讓小姐罵回去了。”藍婆說道,“少爺……唉,少爺也是個不頂事的,怎麼就能任由小姐自己一個人扛著呢!”
關驚瀾忍不住問道,“哪裡來的本家?怎麼就要宅子了?”
藍婆看她一眼。
“宗族啊。”她歎息,“就是這樣的東西。”
她們跨過月亮門。
遠遠傳來爭吵聲。
“傅文元你簡直狼心狗肺!”傅秀善的聲音尖利,仔細聽帶了幾分哭腔,“你憑什麼就能做主把宅子給他們?就你的科舉重要,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了嗎!你把我當成什麼,把爹娘都當成什麼了!”
“秀善你彆這麼激動,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傅文元溫溫吞吞的,“你不想不給就是了,何必呢……”
關驚瀾聽不下去,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秀善!”她裝得很假地沒看到傅文元,“你怎麼在這啊?我聽人說你們宅子要被收走?那你要住在哪?不然跟我回鏢局住一段怎麼樣?”
四連問,每一問都在紮傅文元。
“不是,驚瀾妹妹。”他趕緊開口,“沒有要被收走!我隻是在問秀善是否要到本家去住而已,畢竟那裡還有年齡相近的姐妹,可能會更……”
“哎呀,原來文元哥也在。”關驚瀾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還以為傅家人都不在了呢,竟然讓秀善無家可歸,既然你在這裡,怎麼還要讓宅子被人收走呢?”
傅文元根本無從解釋,磕巴了半天也知道自己沒理,怫然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如何輪得到你來插手!”
傅秀善當即大怒,就要又和他吵。關驚瀾勉力安撫住她,忽聽君無岐慢慢走了過來。
“我倒是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傅少爺。”她語氣慢悠悠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這個味。
“關於傅府的秘密,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