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飲樓奇說(一)(1 / 1)

“我沒騙你。”崔嵬很淡然,也淡淡地道。

許陵霍然起身,推開另一扇窗,東看看西瞧瞧,周圍確實沒有什麼特彆的結界從中作梗。

崔嵬默默飛來:“緣由與你應該大有關係。”

許陵蹙眉沒回話,踱步徘徊,思考著。

最後兩人來回又試了幾遍,與前兩次一樣,崔嵬一離許陵三十丈開外,就會憑空出現在許陵身邊,為此,二人頭痛不已,崔嵬苦惱被困五百年,一朝自由,不想還是囹圄一隅。

他隻能妥協道:“找到解決之法前,我隻能先待在你身邊了。”

許陵萎靡不振,無力點頭。

一想到要背著崔嵬劍上各種課業,不知又要傳出什麼謠言來。

就比如——

許大魔王從霧方陣內獲得神秘寶物,外捆凡金紗,成日背著耀武揚威。

魔王攜魔劍,倒是莫名相搭。

許陵晌午在客棧用過飯,一覺睡到酉時才出發找收取狼牙的商人,每年這段時間,收狼牙的商人不在少數,他們不遠萬裡而來,隻為重峽峰弟子一測試完畢,攜大量狼牙下山。

物以稀為貴,狼牙卻不受此影響,這是青龍集的規矩。

不論量多少,出價幾何,重峽峰弟子都能賣出一個合適的價格,而狼牙作為鑄劍材料,當然吸引不少鑄劍師為它而來。

因此,這些商人不僅要用合適的價格拿到貨,還要與一幫鑄劍師爭賣家。

重峽鎮最大的集市“青龍集”位於西南麵,緊挨在犄角旮旯。

“彆看那堵牆小,後邊可有大學問的人在。”一個路邊攤老板衝問路的許陵挑眉。

“謝了。”許陵朝他道了聲謝,緊隨一人身後,合上那麵破得已不能再破的木門。

一牆之遠,天地之彆。

青龍集摩肩接踵,連路邊的空地都被堆滿鋪子,人聲嘈雜,臟汙一片,氣味難聞。

許陵早將穿雲劍一收,憑她自小生長於市井,自然而然融入其中,穿梭於人和鋪子間,奈何地方擠攘,寸步難行。

越往裡,偷得一絲空隙,許陵像條泥鰍似的滑出人群。人群之外,豁然開朗,比起前麵的道路,青龍集裡麵的街道明顯要寬得多,地方大,人自然也少不了,但好歹不會人踩人。

地勢多崎嶇,街道兩旁的商鋪由吊腳樓木屋構成,有些緊挨一起,有些分布稀稀落落,一到夜晚,橘黃燈色便會遍布整個青龍集。

人多的地方,自然魚龍混雜,過往的商客無一不是為利益而來。

青龍集雖亂,但好在還有規矩在,有規矩在,任何造次者統統會被攆出。

許陵一路走來,除了吃穿住行的貨物以外,在青龍集最吸睛的無非是礦石和劍,還會出現幾人為爭奪一塊上好的礦石大膽開價而吵嚷不休。

當然也有一開門就吃閉門羹的。

斜對角方向就有一位本地商人,笑容可掬,因開的價格讓賣家極為不滿,許陵瞟見那個手中揣著幾枚狼牙的賣家,喬裝打扮過,但一身正氣斐然可藏不住,一看就是重峽峰弟子測試結束下山做買賣來了。

“青龍集幾時定下這樣的規矩?”賣家冷哼道。

商人笑眯眯地回道:“青龍集的確沒這樣的規矩,不過這是我王老五上邊的規矩,我自然得守,按這條消息來,賭對了你這十顆狼牙便可值千金,就看少俠願不願意賭一把了。”

賣家懶得搭理,拂袖便走。

那位本地商人見失了一個賣家,竟也不急,捋著胡子,仍舊笑眯眯,靜靜等待下一個賣主。

許陵疑心一起,上前廢話也不多說,直白問道:“收狼牙嗎?”

王老五一雙犀利的眼睛打量,問道:“你有多少貨?”

許陵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顆?

王老五也見怪不怪,看她這身行頭,江湖浪客的模樣,能從那些重峽峰弟子手中淘得一顆狼牙也算不錯,能收則收。

他便道:“如果你隻有這點貨,按照青龍集定的價格算,一顆十兩金。”

許陵估摸著,問道:“一顆十兩金,那你方才與那人說的賭對可值千金,敢問要多少顆?”

王老五抬眉,“你想知道?”

許陵睜著明眸。

王老五道:“聞飲樓的規矩,十顆狼牙起步,如果你不以狼牙作為籌碼,一百兩金起步。”

許陵哦了一聲,“那這麼說,隻要我口袋裡有十顆狼牙或者一百兩金,你就把賭對值千金的具體消息告訴我?”

王老五一聽,隻覺這人在鑽空子,又道:“首先,你得有其中一樣,不然,其他的免談。”

“那說說吧。”許陵取出剛好裝滿十顆狼牙的布袋,扔給台麵上,又見他深信不疑,道:“你可以打開數數再說也不遲。”

王老五拆開布袋,細細數了一遍,正好十顆,馬上擺出笑嘻嘻的麵孔道:“姑娘出手這般闊綽,竟也是重峽峰弟子。”

隨即,他又嘿嘿一笑道:“我們聞飲樓在青龍集乃第一大商鋪,遍布整個始周神州,你這十顆狼牙為入場資格,往後可作籌碼,劍器師擂台比試,贏者一場可獲五百金,若是贏者願將這五百金換成任意一種提純好的珍稀礦石,我們聞飲樓也是同意的。”

王老五懂察言觀色,見許陵思索著,又補充道:“如若姑娘是鑄劍師,這十顆狼牙花得也不冤呐,樓內除了擂台比試,還售賣各種礦石,不乏珍稀礦石,一律不拍賣,隻待有緣人,可遇也可求,若是你有珍稀礦石要賣,也儘可找我聞飲樓。往後姑娘不論去神州哪家聞飲樓,我們聞飲樓的大門都為姑娘敞開。”

許陵內心不得不感歎一句:“還真是筆好買賣啊。”

她便問道:“聞飲樓在哪?”

王老五遞來一塊玉牌,玉牌做工精細,牌麵刻一個“飲”字,他指西麵那條街道:“往西直直地走,儘頭最高的樓就是。”

許陵接過玉牌,朝西而去,崔嵬出聲道:“我怎麼沒聽說過這聞飲樓。”

“是嗎?”

“三教九流的地方我沒少去,聞飲樓還真沒聽過……多半是這五百年內成立的。”

“老板會做生意,對鑄劍師友好,五百年就能將商鋪遍布神州並非徒有虛名。”

崔嵬卻笑道:“對鑄劍師友好,可對劍器師卻一點也不友善,沒有正式規矩定下的擂台比試,無疑是亡命之徒賺取錢財的重要途徑,他們下手沒輕沒重,去那裡打擂台無異於找死。”

許陵淺笑:“所以我們不是去打擂台的。”

“不是去打擂台,那麼就是淘礦石,你可有錢?”崔嵬知道許陵窮得叮當響。

“你還有九十顆狼牙和一塊筋隕礦,你忘了?”

“狼牙再多也不能當錢花。”

“所以我這次也不是去花錢,是看擂台和談生意。”

說時,許陵已到達聞飲樓樓下。

說這聞飲樓,還真是彆具一格,行事作風古怪也就罷了,就連整座樓閣也跟青龍集整體的風格割裂開來。

許陵身後是瓦肆勾欄,身前卻雕梁畫棟,天還未黑透,高樓華燈初上,隱有絲竹管弦之聲,來來往往不少衣著華貴之人皆以一塊玉牌出入。

許陵揣著手裡的玉牌,給看守門人看過,邁進高樓。

樓內與尋常樓閣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彆是樓頂中空,依次往上共有三層樓閣在外廊設立隔屏雅間,而廊外未設雅間的最後兩層,應是聞飲樓核心之地。

許陵繼續往前走,瞥見第一層樓閣陷入一塊寬大的空地,空地建立一處擂台,供劍器師比試用。

如今,正有兩名劍器師正在比試。

其中一名劍器師手持長劍,劍如閃電,劍身藍電閃爍,他引雷到對手身上,對麵那名劍器師避之不及,頓時左腳麻痹,渾然站不穩,半跪在地上。

繼續往裡走,卻見一片假山翠叢上縈繞淡淡雲煙,雲煙之後是聞飲樓的櫃台,櫃台之後擺放一排排珍稀石料,想來就這就是主事台了,許陵上前道:“聞飲樓可收珍稀礦石?”

主事的是位身著襦裙的女子,她莞爾一笑道:“姑娘隨我來。”

領路的女子帶著許陵直往第四層樓一間室內雅間後,為許陵添茶水,道了聲:“稍候片刻,我請我家樓主前來一敘。”

那女子走後,崔嵬開口問道:“你打算把筋隕礦賣掉?”

許陵拿起這隻一看就價格不菲的茶杯,“筋隕礦韌度夠強,是鑄造軟劍的首選材料,不過鑄造時它的剛度不足以和韌度一起耐受長時間的錘打,所以它不是我理想的材料,我需要一種能承受長時間錘打且剛度韌度不相上下的材料。若將拿賣筋隕礦的錢用在神州各家聞飲樓淘得合適的礦石,那就再好不過了,而且現在不急於一時,正好一邊攢錢。”

她的算盤打得正好,崔嵬一路隨她走來,光是櫃台後麵那幾排供展示的礦石,裡麵就包含不少經過提純的珍稀礦石。

就在許陵之上的最後一層樓閣,襦裙女子正向聞飲樓樓主彙報。

“翠碧,來者何人?”

翠碧回答:“回眉夫人的話,是位約莫十八歲的姑娘。”

“十八歲?那應該是重峽峰弟子無疑。”眉夫人玩味道,“大有可能是你某位師妹了。”

同在雅間的還有另一個人,眉夫人最後一句是對那人說起。

話畢,眉夫人起身越過屏風,掀開一卷珠簾,走出一位半老徐娘,她身著墨青寒梅露肩大袖衣,青絲輕挽成側盤發,攜一枝紅梅發簪。

歲月從不敗美人,她肌膚白皙緊致,風姿綽約,款步而出,又朝裡道了一句:“明紗,我這回可能要費些時間,你可以下樓隨便逛逛,若是不想也可繼續留在這兒。”

珠簾後有一麵屏風,屏風隱隱透出一抹倩影,側顏隱蔽在屏風之後,好似籠上一層朦朧光輝,讓人看得不太真切,直到一綹秀發翩翩飛起,微露出那精致而豔麗的容顏。

她眼眸深邃,彆具異域風情,卻很是淡定從容,湖水般平靜,聽見那遙遙傳來的話語,仿佛並沒有對她產生太大的影響,她隻道:“無妨,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