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方陣(四)(1 / 1)

其實憑他和許陵的能力獵殺幾頭霧狼綽綽有餘,何須與俞翊他們同行,況且獵殺一事非同小可,不比開采礦石容易。

她眸光一動,警覺道:“他們提出的獵殺行動是不是明紗師姐說的夜間行動?”

“如果白天仍所獲不多,便要采取那種辦法。”方應緩緩開口。

難怪方應躊躇不決,幸好他沒即刻回複。

許陵頷首:“先安全度過今晚,明早我同他說我們不去,歇息吧。”

洞外瘴氣彌漫,三丈開外的事物早已看不清,現在出去沒有足夠的避毒丹維持一夜無異於自尋死路。

清晨和夜晚的睢連山脈是兩個世界。

許陵還未完全清醒便聽見鳥雀嘰喳個不停,傳蕩整座山穀,清脆而空靈。

她幽幽轉醒,方應還在睡,她便將他叫醒,方應似乎沒休息好,醒來一臉疲憊樣。

“昨夜看你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問。

“地上硬邦邦,硌得慌。”方應起身道。

許陵瞟了一眼,道:“俞翊也醒了,你收拾一下,我和他說完馬上出發。”

見她走了過去,方應馬上收拾好乾糧和水,不出須臾,許陵馬上回來,道了聲:“快走。”

俞翊一乾人等也沒有多加挽留,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

許陵走在前麵,方應緊跟其後,兩人一路踩過那溪流上的石板,走出狹隘的山穀,那條小溪流夜夜被瘴氣汙染,已不再清澈。

等離洞口遠了,方應才追趕到她的腳步,問道:“何事如此著急?”

許陵道:“他們改變計劃了。”

“什麼意思?”

“俞翊昨天說白天仍所獲不多,便要采取第二種辦法,現在更改了,他們白天就要動手,攪狼窩。”

方應心頭一悸,難以置信望著許陵。

她比他冷靜得多,兀自道:“俞翊有一個劍器師修習占星劍術,今早占卜出今年睢連山脈的瘴氣席卷西北部區域會比往年來得早,瘴氣通常日落之後才會徹底籠罩霧方陣,今日恐怕要提早一個時辰,也就是說我們這兩天都要在申時之前找到安全的洞口,且在有限的時間獵殺到霧狼。”

霧狼生性殘暴,與瘴氣相伴相生,瘴衰而弱,瘴盛而強,兩者早已不分彼此。

如今瘴氣多得一個時辰,霧狼的實力自然不言而喻。

方應則嗤之以鼻:“他們出此下策,果真是瘋了,也不怕危及他人性命。”

許陵回頭道:“沒有什麼瘋不瘋的,有利可圖,劍器師的世界不就是這樣嗎?況且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那個劍器師能占卜出,其他劍器師也能,所以路上極有可能碰上像俞翊那樣的隊伍,小心為妙。”

若不是許陵幫過俞翊大忙,俞翊不會讓他們走得如此輕易。

紀酒霞當年坦白述說事實,給她忠告,許陵今日算是親眼見識到了。她回過頭去,不再吭聲,忽視身後方應朝她投來複雜的神情。

晨霧還未完全退去,迷蒙一片,西邊的山林赫然傳來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狼嚎,長嘯淒然,聲聲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小狼潮已來。

半空忽地越過數把長劍,轟然插進山林前的泥地上,入土半寸,後麵的劍器師魚貫而入。

乳白色晨霧彌漫的山林裡衝出一頭頭霧狼,形態漸漸顯露。

體型高大強壯,四肢修長有力,齜著銀牙,毛色竟與瘴氣顏色毫無二致,若是夜間遇到,一時半會難以分辨,最重要的是它們尾巴比尋常狼還長一倍,高高翹起,尾部的毛發似陰雲所化,如烈火燃燒,飄著灰色雲煙。

一雙赤紅的雙眼直視前方,目不轉睛。

許陵和方應剛前腳剛踏出山穀,便被不遠處炸開的巨石震懾住,巨石被炸得稀碎,飛濺而出。

許陵拉過方應的袖子,躲開一塊碎石:“先走!”

薄薄的晨霧,人跑動極易迷失。

霧狼生存在這兒數年,早已習慣混亂迷離的環境,三頭霧狼攔住了二人的去路,就像抓住兩條漏網之魚。

許陵刹住腳跟,聽見方應沉聲道:“拔劍吧,許魔王。”

霧狼口中涎水如斷線直流,滴落在泥沙上,結成一顆顆黏糊糊的泥球。

她握住穿雲劍的劍柄,是該拔劍了。

飛雲掣電間,一把乍然闖入的銀劍自東偏北方向而來,直接刺進一頭毫無防備的霧狼脊背,穿透了腹部。

那劍又得召喚,從狼的屍身拔出,劍身沾滿鮮血,一滴一滴落在狼皮上,其他霧狼見狀,幾乎隻知逃命去。

“又讓跑了兩頭!”劍的主人恰好落地,嗔怪道,他起身一看,錯愕地看著一旁拔劍的許陵和方應。

“你們怎麼在這兒,莫非也加入行動?”陸纏驚訝道。

他和王漾兵分兩路,專挑逃出山林的霧狼乘勝追擊,卻不想竟然能讓他碰上此二人。

許陵麵無表情,隻道:“往哪走狼少些?”

陸纏微怔,還是指明了方向。

許魔王絕對不是落荒而逃的,至少還有方應作證,沿途還殺了幾頭要撕咬他們的霧狼,麻利地摘下它們的犬齒。

原因有二——

其一,她惜命得很。霧狼隻有睢連山脈才有,它的犬齒再珍貴也不值得許陵在狼群裡拚死拚活,況且她隻需要幾顆就夠了。

其二,狼潮非同小可。彆人好歹劍器師多,她就和方應兩個人,可不敢冒險。

“我們會不會跑得太難看了些?”方應喘著氣,問靠在樹邊的許陵。

“會嗎?”許陵打開水囊,喝了一口道:“問個路而已,陸纏思想不至於那麼天馬行空。”

方少爺頷首,許是也跑糊塗了,環顧四周道:“這哪兒?”

岸邊有一條河流靜靜流淌。

“我們一直往北跑,現在應是偏西了些。”許陵從雙魚佩取出幾顆犬齒,齒剛拔下,沾著淡淡的血跡,遞給方應道:“托他們的福,我們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待會繞過那片山林,往結界出口出發,快一點今日就能趕到。”

結界出口位於霧方陣東南角,既要避開小狼潮,又要儘快趕上,必須經過一座舉目蕭條的山峰,那座山峰遍地荒草。

此時山林外,遍地血腥,經過一場腥風血雨的打鬥。

小狼潮已過,除了幾頭敏捷的霧狼接觸瘴氣頓時化為雲霧,那批狼潮裡的狼都在躺地上,死的死,傷的傷。

每年,睢連山脈的西北部似乎都要經曆這一場激烈的獵殺,這仿佛是一種因果循環。睢連山脈給霧狼準備絕佳的生存之地,而霧狼世世代代要享受這福分,同樣,要給予這山脈相應一點報酬。

它們的血就是報酬。

山脈多荒地,枯涸處處可見,河水已被瘴氣汙染,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死去的霧狼隻將鮮血流儘,滲進土裡,灌溉這片土壤,營養著它,助長寸寸蒼叢。

天色暗得比以前早得很多,眾人不以為意,因為修習占星劍術的劍器師占卜過,瘴氣會在申時席卷整片霧方陣。

但危險有時候是一種無形的毒藥,剛觸碰毫無感覺,爆發時鹹澀而清苦,一不留神,片刻就將性命奪去。

這地麵像被攪動一般,渾然動了起來。

許陵走河岸邊,先見河麵漸起一層又一層波瀾,地麵略有晃蕩的感覺。

她警覺道:“你感覺到了沒?”

方應低頭,地上石頭不斷震動:“是地動。”

兩人不約而同,遠離高山密林,往西南麵的空曠之地而去。

西南麵的空地已有不少人,慌亂不已。

有鑄劍師憤憤不平:“前前後後遇到狼潮,現在又碰上地動,真夠倒黴的。”

“彆說了,小心讓那批劍器師聽見。”另外一名鑄劍師回道。

“聽見怎麼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怕他們。”

方應注意到那兩個鑄劍師的交談,壓低聲音對許陵道:“地動還好,經過幾批小狼潮,應該不會引來大浪潮。”

許陵道:“霧方陣那麼大,多少頭霧狼都沒有具體的數目,有些狼窩搭在深處,多數劍器師找不著,不代表沒有,這要是地動的範圍大,又震個沒完沒了,屆時恐怕真會傾巢而出。”

她以嚴肅的口吻解釋,沒有含糊,方應一聽傾巢而出,又見她神情認真,咽了咽嗓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絲毫懈怠。

許陵的聲音不大,站在左側一名劍器師偏聽了進去,卻放聲道:“霧狼儘數被絞,若深處真有許多沒被發現的狼窩,如今震了已有片刻,怎麼不見你口中所謂的大狼潮啊?”

這人的聲音足夠豁敞,周遭聽得一清二楚。

“大狼潮,我隻聽過長老提過,不會真有吧?”

“彆自己嚇唬自己,萬一真來了,對我們鑄劍師可不友好,那些劍器師攪了狼窩不夠,大狼潮來了對他們也是收獲。”

“誰說大狼潮就對我們劍器師友好了,是當劍器師胃口太好,見什麼都收?”

隨後一番冷嘲熱諷,唇槍舌劍,沒完沒了。

許陵側眸,哪知真有閒人唱反調,輕飄飄將話反駁了回去:“我心裡隻做最壞的打算,你莫不是太認真,真將我的猜測當真的了?”

“你……”那劍器師頓時啞然。

“彆招惹她,”有人拉住那劍器師,“她和俞翊王漾都認識,昨日我親眼見俞翊的礦就是她幫忙開采的,同樣厲害的角色,寧惹劍器師,也彆惹一個會劍術的鑄劍師。”

“我管他娘什麼俞翊王漾,我該認識他們麼。”那人滿腔怒意,勉強將這口惡氣壓下去,突然意識到話末,兀自道:“還有……你剛才說什麼會劍術的鑄劍師?”

那人正要解釋,卻見王漾那批人也到了,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來,他出了名愛湊熱鬨,走上山去拍拍那位吃癟的劍器師:“哎,兄弟,你吃閒飯就彆沒事找事乾,人家她說她的,事實又並非真會按照她說的發展,彆自己跟自己慪氣啦。”

陸纏在旁,也白了一眼,有些劍器師眼睛真長頭頂上了。

那位劍器師一把甩開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橫眉豎眼,冷哼了一聲:“你誰?不也是多管閒事。”

王漾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在下王漾,正是你方才口中我管他娘什麼俞翊王漾的王漾。”

那位劍器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