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1 / 1)

盜眸 素箋Koi 3844 字 3個月前

瑤池第一次闖入這麼多人,雖然眾人都隱約知道孟仁安曾派人在此處建造浴池,不過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大戶人家什麼尊貴享福的東西他們都聽說過,此時一見倒也不稀奇。

池中二人迅速拉開距離,無論怎麼說,他們孤男寡女在此處此時又被撞到這樣親密的舉動,實在有些不妥。

魚散將打濕的眼罩摘了下來,勉強戴在眼睛上,隻是這一舉動卻讓孟仁安的眸色又一沉。

“夜已深,父親為何來此處?”魚散看向孟仁安問道。

說話間,伊然接過侍女手中提前備好的披風走過去,將她遞給雲潭。

雲潭將整個身子裹在其中,從池中脫身。

孟仁安鼻腔中哼出一口氣,“無論你是否滿意為父的安排,此等行徑也實在不妥,雲潭是尚未出閣的姑娘家,你這樣做豈不是置她的名聲不顧?”

“孟叔父。”雲潭打斷孟仁安的指責,“實不相瞞,是我求魚散帶我來此處的。”雲潭說著眼中竟然瞬間掉出兩滴淚,“今夜在孟府孟叔父派來的侍女竟然對我下手,我實在害怕不已恰巧碰到魚散,於是便請他做伴,免得再發生什麼意外。”

此時人多,雲潭與孟仁安不得不維持表麵的和平,既然孟仁安想要用貞節強製將她與魚散分開,那雲潭也就不再偽裝,乾脆戳穿他的把戲。

在感受到惡意卻沒有證據時,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將這抹惡意放大,直接詢問當事人。

果不其然,孟仁安在聽到雲潭的話後有片刻怔愣,盯著雲潭看了良久他才道,“竟有此事?看來是我錯怪你們二人了,府中還殘留著趙管家一夥的餘孽,是我沒有排查清楚。”

他滿臉誠懇,“抱歉了潭兒,讓你陷入危險是孟叔父的失職。”

“無礙,原本也與孟叔父沒有關係不是嗎?”雲潭用手遮住唇,抬眼便是惹人憐愛的可憐模樣,“隻是我今夜實在害怕,恐怕是不敢孤身一人獨處了。”

孟仁安暗暗咬牙,“那依照你的意思,是想要……”

雲潭回頭看了眼魚散,又扭頭看向伊然,“既然與魚散公子有男女之彆,伊然公主可願跟我同住?”

“不可。”

“好啊。”

孟仁安與伊然同時開口,伊然同意,孟仁安的否決便顯得格外可笑。

雲潭與伊然共處,孟仁安不僅不好下手,甚至還要擔心兩人獨處伊然會說出什麼重要的事,原本伊然今日就該離開孟府到她新建的宅邸,隻是今日孟仁安酒宴太晚,她才又留宿一晚。

雲潭自動忽視孟仁安,笑著對伊然道,“多謝公主。”

“那……孟叔父,我們就先回去了。”雲潭道。

眾目睽睽之下,孟仁安連半個字都說不出,隻能眼睜睜看著兩人離開,心中也開始記恨起伊然,畢竟是伊然將兩人在瑤池共浴之事告知於他,現下轉眼又與他站在對立麵,這女子當真不是什麼善類。

見人離開,孟仁安揮散隨從,走到瑤池邊視線緊緊盯著魚散,魚散裝作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自顧自將身子埋進池水之中。

“你將你的身份告訴她了?”孟仁安勾起魚散的一縷發尾,在掌心把玩,語氣尋常似乎隻是尋常問話。

“並未。”魚散回眸看他,“父親不是囑咐過兒子不能告訴旁人嗎,兒子自然謹遵父親教誨。”

孟仁安視線從手掌轉到魚散臉上,勾起唇角,“魚散,你長大了。”

“比起父親的閱曆,兒子仍然遠遠不及。”魚散目光沒有絲毫回避,“隻是兒子想問問父親,從前父親口中最好的兄弟,共同經曆過生死的戰友,怎的就被父親推出去當了替罪羊。”

孟仁安聞言,身子一頓。

他此事做得並不隱蔽,暴露風險極大,或者說他原本就是抱著最壞的打算,若不是徐道長勸解他此時不宜動手,他也想不到將巫玄異推出去。

今夜入獄的原本應該是他。

“這世上哪有什麼永遠的朋友,在生死麵前所有人都是我的籌碼,魚散,你也不想為父暴露吧?”孟仁安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隻要等到錦悅節,一切就都結束了。”

“父親已經準備好足夠的魂魄了嗎?”魚散輕飄飄道。

可惜孟仁安還是感受到他的試探,眼神逐漸清明心中也開始警覺,“是啊,等錦悅節一到你的妖丹就能被永遠封存,到時你就再也不會有如今的煩惱了。”

“可若是兒子說,兒子不想呢?”

“魚散!”孟仁安惱怒伸手掐住魚散的下巴,將他的頭抬起來,另一隻摘掉他的眼罩,“是因為她?你今夜說話句句帶刺,都是因為她?你看看自己的眼睛!”

孟仁安將魚散的頭按下朝向水麵,那隻紅色眸子在水中倒映,月色照映的地麵隻剩灰白之色,這抹紅顯得格外紮眼。

“你對她動心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魚散與水中的自己對望,忽而笑了,“原來如此,怪不得在這池中也會變紅。”

“所以你想和為父作對,你要幫她是嗎?”孟仁安猩紅著雙目質問魚散,“你要幫她尋找為父汙蔑巫玄異的證據?”

“父親。”魚散被沒有因為孟仁安的暴怒而害怕,反而心中異常平和,“你做得不對,又何苦給自己找理由,即使我沒有對雲潭產生感情,我幫你也不過是同流合汙,我們不是正道,不會成功的,這是父親教我的,難道你忘了嗎?”

孟仁安全然聽不進魚散的話,他向來聽話的傀儡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跟他一條心,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美色所迷惑。

他抓著魚散的頭發,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是父親口中最不齒的一類人,她自私懦弱,膽小怕事,貪財愛耍小聰明,從不遵守規矩,世間仿佛沒什麼東西能夠束縛她。”魚散道,“初見,我隻覺得她是這般,除了空有一張臉滿身缺點。”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有些不對,她竟然會關心我。”魚散回想與雲潭相遇的點點滴滴,腦中最多的畫麵便是她傻乎乎齜牙的樣子,“她同樣被許多東西束縛,她善良想拯救許多人,可嘴巴卻極硬,她關心我沒有吃過美食,對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比這個再慘的。”

她從未對自己有偏見,她仗義勇敢,雖然不自量力但從來不會拋棄親近之人,就連聚寶局那晚,她都是確保自己與葉無痕不會有生命危險才離開。

魚散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對雲潭有了異樣的感情,隻是她給了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在此之前,魚散一直以為孟仁安才是世上最愛自己的人。

從雲潭給他送糕點那次,每每夜不能寐之時,魚散腦中便全是她的身影。

“瑤池存在不過一月,可我一個人望月的日子卻早已伴隨了一生,從前隻覺得孤寂在此處時我不會快樂。”魚散道,“可是今夜,不同了,她說這裡很好,我也覺得很好,有她在才好。”

孟仁安看著魚散滿眼希冀在陳述自己對雲潭的情感,絲毫沒有悔過之意,他呼吸逐漸加重,終於在魚散落下尾音時重重扇出一掌。

脆響過後,孟仁安將魚散按在水中,一寸寸向下深處恨不得眼前的人當場死在他手上。

不知過了多久,孟仁安的理智漸漸回籠,這才發現水下的人一直沒有動靜,就這麼安靜地承受著他的怒意,他忽然慌神將魚散從水中帶了出來。

“魚散……為父,為父不是有意的。”孟仁安手足無措道。

魚散緩緩睜開眼,望著孟仁安,他嘴角分明帶笑,可眼中卻是從未有過的疏離,“父親,從前我隻覺得以我這個養子的身份你對我已經足夠用心,隻是今夜我才徹底明白,你真的不愛我。”

“所以方才是在害怕我會傷心,還是害怕我死了以後你就利用不了我了啊?”

他眼角泛紅,此刻的魚散不再是被規訓麻木的異類,他更像一個擁有真情實感的人,扒開重重偽裝看到真相仍然不敢相信,不死心渴望得到一個虛假但足夠自欺欺人的答案。

在感受到真正的赤誠情感後,隻覺得從前得到的一切像是笑話。

原來安州城是可以容忍他的存在,所以從前那些因為孟仁安每年回去探望他而產生的欣喜算什麼?如果真的在乎他,從一開始,他就會生活在安州,而不是被托付於白下,等到能替他做事後才被帶回來。

孟仁安被他質問的眼神看得心虛,眼神飄忽卻不敢與他對視。

魚散依舊沒有打算罷休,接著問道,“所以我呢?也是棋子嗎?父親,我以為我已經足夠聽話了。”

“為什麼連你,都不愛我……”

舉目無親,不知來處不明歸處,以為是救命的稻草卻變成反咬他一口的毒蛇,帶他墜入萬丈深淵,為了抓住唯一地愛他百般討好,到頭來卻是一場笑話。

“你現在不清醒。”孟仁安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人,將公子帶回房,嚴防死守,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出。”

“沒人了,彆裝了。”伊然看著仍然一副受委屈模樣的雲潭,拉開與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