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態度變化太快,雲潭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著她那一掌就要拍向她的胸口,她依舊還呆愣在原地。
“潭兒!”一道男聲出現,下一秒雲潭麵前便出現一位身穿紅衣整個身子呈現半透明狀的男人。
對麵的侍女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到,動作停在半空中。
孟仁安早就從徐道長口中聽說了這名跟在雲潭身邊的鬼魅,從前隻是耳聞,如今卻透過侍女的眼睛親眼見到,仍然有些難以置信。
要知道,尋常鬼魅因為人類當初設立的結界,身處人間會受到反噬,世人對鬼魅的憎惡足以讓他們失去基本情感,甚至行為瘋癲,無法自主控製言行舉止。
而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人們的祈願護體,不僅沒有受到結界影響,相反,他如同活人一般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
紅夜今天就已經回到雲潭身邊,隻不過雲潭一直都與人待在一塊,他沒有與她獨處的機會,所以沒有站出來與雲潭相見,今夜發生的事紅夜全部都看在眼裡。
與旁人不同,所有人都在關心事情該如何解決,隻有紅夜心中替雲潭感到委屈,無人知道他忍下多少怒氣才控製自己衝出來護著巫玄異,不讓雲潭那般卑微祈求與人以性命作為賭注。
他怕自己站出來後,雲潭會被當成異類關押。
此時侍女這番舉動算是徹底惹怒了他,紅夜下手沒有辦法手軟,周身氣焰如寒冰刺骨,他眉目下壓直直看著那侍女,就連在背後操控侍女的孟仁安都被這眼神驚到。
侍女見形勢不對欲轉身逃跑。
紅夜眸光凝滯,左邊眉峰輕輕上挑,啟唇冷冷吐出一個字,“死!”
隻這一個字,沒有任何其他動作,侍女的身子瞬間在原地炸散,全身的血肉如同泥漿般四下噴撒,空氣中瞬間彌漫出血腥味,侍女甚至連最後一聲呼喊都沒來得及叫出來。
“紅紅!”雲潭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在侍女身體爆開的瞬間,紅夜口中也溢出鮮血,他身體的顏色瞬間變淡,周身紅色的光也減弱。
“你不可以殺生,你難道不知道嗎?”雲潭心中後悔不已,她心中燃起一股無名怒火,不知是氣自己無能還是氣紅夜太莽撞。
紅夜伸手輕拭自己嘴角的鮮血,見雲潭緊鎖的眉頭,他眉目間反倒舒展開,“潭兒,沒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欺負你。”
“可……你未免太衝動了,師傅說你不能殺生,你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沒有記憶的孤魂野鬼你明白嗎?”
“那是以後的事。”紅夜想伸手摸摸雲潭的頭,手伸到一半卻又懸在半空,他苦笑一聲,“現在你的安危比較重要。”
隻是這反噬並未結束,紅夜作為一名待選的神,身上不能背負任何罪孽,一旦沾染了孽因則要自食惡果,加上他並無半分悔過之心,這反噬隻會更加洶湧。
雲潭眼睜睜看著紅夜又吐出一口透明的血,那不是紅夜身體的血跡,而是他的靈氣轉換成另一種方式向外泄露,紅夜手上的皮膚開始分裂潰散,剝離身體的皮膚化為星點塵埃消散。
“彆說了,彆說了紅紅。”雲潭眼圈泛紅,想要幫紅夜療愈卻束手無策,紅夜的事她所知甚少,如今這副局麵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好,我不說了。”紅夜順著她道,“隻是這侍女下了地府必然是要申冤的,到時……看地府的執事官如何判決吧。”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雲潭搖頭,“她入地府要多久?”
“潭兒……”
“我問你她入地府要多久!”雲潭打斷紅夜,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穩定,深深喘氣儘量緩解心中焦急,“對不起,你告訴我,要多久,我想辦法好不好,不能因為我耽誤你的事情。”
“數日之間,具體無法確認。”紅夜道。
“那就是七天左右,還有時間的,隻要我把師傅救出來師傅一定有辦法的。”雲潭喃喃道,她突然蹲下身將整個人埋在膝間,一整天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無法抑製地爆發,她抽噎的聲音由小變大,整個人都在顫抖,“要是救不出來怎麼辦?師傅和你,我都救不了,我為什麼這麼沒用!我該怎麼和孟仁安抗衡?”
她一直都在硬撐,她沒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揪出孟仁安,即使找到他汙蔑師傅的證據,皇帝對待兩人的態度有如天壤之彆,他會不會依照事實辦事,放了師傅,不包庇孟仁安。
這一切對於雲潭來說都是未知的。
“潭兒……”
“雲潭!”匆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魚散急切的呼喚。
看到眼前這副情形,魚散有片刻怔愣,上次在養息院中他半昏半醒間似乎有聽到雲潭與徐道長談論起什麼鬼魅之事,不過那時魚散恢複並不完全隻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如今眼睜睜見到這紅衣男子,他的狀態與尋常人大不相同,魚散想將他視作人類看待都難,魚散恍然間想起聚寶局中,那一抹紅色的身影。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聽到魚散的聲音,雲潭下意識抬頭看去,她此刻雙眼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表情是說不出的茫然無措。
“魚……魚散。”雲潭莫名有些結巴,她知曉魚散的所有秘密,但魚散卻從未主動問過她的異樣之處,兩人不對等的關係讓雲潭害怕魚散會多想。
雲潭站起身,稍稍挪動兩步擋在紅夜身前,紅夜此時也正一錯不錯地盯著魚散,似乎比起自己身體他更好奇眼前這個人。
魚散隻片刻便收起眼中的驚詫,他裝作沒看見一般走向雲潭,靠近時腳底踩到黏膩的液體,低頭一看,侍女的衣服碎片還散布在血漿周圍。
魚散抬眸,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終於還是將目光投向紅夜,“多謝你護住了她,抱歉雲潭,我來晚了。”
雲潭沒有想到,魚散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安危,方才被慌亂衝下去的委屈不知怎的頃刻間又湧上,她嘴角向下一抿,眼珠又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紅夜目光又上上下下掃視魚散一番,才回道,“你不必謝我,護著她原本就是我的意願,此地不宜我久留,今夜煩請你照顧好雲潭。”
“好。”
紅夜得到應答後,揮手間消失在原地,似乎對魚散的承諾很是放心,可兩人分明也是第一次見麵。
“魚散……我師傅他……”雲潭開口想跟魚散道明經過。
“我知道。”魚散打斷她未說出口的話,“今夜我被伊然絆住了腳,她想要邀請我加入白雲國,讓我揭發我父親從而引起蒼雲國內訌,她坐收漁翁之利。”
此言一出,雲潭也明白了魚散話中的意思,在他的父親與自己之間,此時又添上了國家作為他的軟肋,雲潭沒有信心在魚散心中與孟仁安的地位比肩,此時更不添任何希望。
“我明白了,你有你的難處,隻需順應你自己的內心去做就好,我無權乾涉。”雲潭裝作不甚在意。
“雲潭。”魚散上前兩步,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可我不想與你站在對立麵。”
“可你的父親怎麼辦?如若我真的將他揭發,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你應該知道了,你父親手上有自己的兵權,他身後還有其他助力,到時他一定會選擇謀反這條路的。”
“那即使你知道這些也要替你師傅申冤嗎?”魚散問道。
“……”雲潭抬起眼眸,眼底神色十分堅定,“我要,無論會發生什麼,我師傅不該替彆人承受這一切。”
魚散勾唇,“我原本也有些糾結,可是雲潭,在方才看到你的時候我心中似乎有了答案,父親這麼多年來一直瞞著我,即使被我發現也將罪過推到我的身上企圖再次利用我,我在他心底的分量不足以勸說他收手,他所做的籌備也不是朝夕之間,想來預謀已久。”
“他的謀反,公主的虎視眈眈,都是必然的事情,他們所製定的目標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而我們現在隻不過是將這件事提前。”
雲潭有些意外,她在聽到魚散坦白伊然的目的時就以為魚散做出了決定,沒想到他的決定是與自己站在同一邊。
“好了,父親現在還未與我撕破臉皮,隻要我在孟府,在你身邊,他就暫且不會動你。”魚散眸色變暗,“畢竟我的妖丹他還有用處。”
“可是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一起,萬一他今晚派人來殺我怎麼辦,魚散,我用不了術法,你應該早就發現了。”雲潭道,“我害怕……”
魚散歪頭,“為何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今晚我們待在一塊,我護著你。”
“啊?不好吧……”雲潭立刻否決了他的念頭,“且不說孤男寡女不合適,就算是你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多想我已經將許多事告訴你,所以你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知道瑤池嗎?我用來壓製眼睛顏色的那個池子,往日裡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待著。”魚散道,“我無心占你便宜,這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兩人待在一室自然是不妥,可若是在戶外任憑旁人也說不出什麼閒言碎語。”
魚散說著,嘴角忽而綻出一個笑,“瑤池的月色極美,我給你安置一處軟榻,可好?”
分明是雲潭有求於魚散,偏偏他此時卻是這副放低姿態的模樣,雲潭鼻尖一酸,忍不住皺起鼻梁壓下。
“你肯,我自然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