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諾十分有衝擊力的哭喊以及過於驚悚的瘋癲模樣讓南希落一下子忘了要十分敬業的用這個要挾程然許願,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血色,周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融化,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地上被隨意丟棄毀壞的玩具上一晃而過一張張猙獰虛無的臉,他們或笑或哭或凶神惡煞慈眉善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充斥著的嘈雜聲音從四麵八方如潮水般湧來,無數個虛影旋轉著在南希落眼前無限放大,她麵色有些發白,又推了一成靈力,將眼前紛亂的雜像從心中摒除,視線重新落到床上,航諾的身上,此刻正趴著一隻巨大的鬼,渾身包裹著鱗甲,張開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個大西瓜,哈喇子流了航諾滿身。
航諾拚命揮著拳頭去趕它,可他的手一次次穿過鬼怪的身體,而鬼怪沾滿著綠色粘液的身軀卻如實質一般濕噠噠的碰到了他的身體,並且緊緊纏上。
南希落發現那個鬼怪很奇怪,它的身體介乎於虛無與現實之間,並在逐漸向現實演化,鬼怪灰黑色的枯槁之手用力抓著航諾的雙肩,在借力一點點往前拔它巨大的身體,像是要通過航諾把它的身體從某個不屬於這裡的空間拉出來一樣。
程然看著南希落雙瞳轉為血一樣的殷紅,臉上神情變換數次,但他什麼都看不到,他隻看到航諾正在他的床上發抖抽搐癲狂,那一種驚恐與無助。程然微微側過身,目中最初的憂慮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厲的怒意,他的手上悄然出現一柄泛著黑紫色光的小刀。
但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南希落已撲到了航諾床頭,電光火石間,程然隻看到南希落兩隻手環抱在航諾上方像是虛抓到什麼東西,她用力往後扯了幾下,鬼怪不動如山。然後程然就看到南希落抬起一隻腳頂在床沿,像是使了吃奶的力氣在往後拉一個東西,姿勢極其不雅與詭異,甚至還有些好笑。
但他一顆心懸在航諾身上,一點都笑不出來。
“咚”的一聲巨響,南希落總算把胖子從航諾身上扯了下來,巨大的後衝力,讓她抱著個鬼在地上連滾幾周撞在房間門上,百忙之中還不忘啐一口,“媽的,死沉死沉的。”
一柄螳螂一般的鐮刀攜著罡風從她身側砍下。
“鬼哥,有事……咱好好商量,彆動肝火行嗎?”南希落僵硬笑笑。
當壓身的鬼被南希落拉下後,航諾呼吸一下子順暢過來,他坐起身,哭得洶湧澎湃。程然忙過去將他抱在懷裡,“彆怕,叔叔在,叔叔在。”他知道那東西還沒有出去,但他看不見,他牙齒咬得作響,怒意無可遏製。
他應該把那件器物隨身攜帶的——程然很後悔的想。
南希落依舊在和大嘴鬼的兩把螳螂鐮刀做著鬥爭,她樣子看起來很慫,說出來的渾話也特彆慫,但不知道為什麼,那鬼怪始終被南希落限製在靠門邊的三寸之地,甚至連他的武器都沒有一次能繞到南希落的身後。
南希落右手中指上套著的黑色鋼圈,上麵有一頭鐵鑄的凶獸,凶獸齒間紅光聳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南希落嘴角微微一勾。
在這一瞬間,在程然懷裡抽泣的航諾渾身一激靈,忽然不哭了。他看著南希落的背影,雙眸越來越黑,深不見底,他看到女孩的身上漸漸分化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女子花若年少,白衣勝雪,隨著雨滴醉了林梢。另一個女子梅花落額上,廣袖流仙,母儀天下。她們中的第三人靡麗妖冶,鳳凰金釵,紅衣素手。
三人同時轉身朝航諾無聲的微笑。
航諾麵色一白,憋著眼淚,小手緊緊抓著程然胸口的衣服。他忍耐了一會兒,本能的厭惡,從床頭隨意撈了一個玩具朝南希落狠狠砸去。
三個殘影同時回到了南希落身上。
注意力集中在鬼怪身上,南希落沒有顧及到背後飛來的玩具。
眼看玩具就要砸在南希落背上,從程然手裡飛來一物將玩具撞開,與此同時,南希落手中戒指凶獸齒間紅光一閃,如毒蛇吐信,下一刻,鬼物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它的腦袋一點點滾下,在落地的一刹那,化作青煙消散。
南希落轉身向程然投去一個‘求安慰’的目光。言下之意再明確不過,跟在你身邊都有生命危險了,看在我救了航諾的份上,大哥求你爽快點把三個願望給許了吧。
程然帶航諾出去吃早飯,和南希落擦身而過時隻是說了句‘謝謝。’南希落悶悶不樂坐在客廳沙發上,越來越覺得自己虧了不少。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程然出了一身汗,他回房間換了件衣服,猶豫了下,將床頭上鎖的抽屜打開,將被珍之重之放在抽屜裡的黑匣子取出,裡麵是一塊黑色的項鏈吊墜,說不清什麼質地,紋理上偶爾閃過一絲金光,裡麵的填充物在流動,像是活的。程然隨便找了根黑繩將吊墜穿起係在脖子上,那塊黑色的石頭貼身放著,冰冰涼涼的。
出房間時是6:55分,航諾隻吃了一點早飯就不吃了,他放下餐具回了房間,兩分鐘後背著書包等在了門口。異常機械遵守時間的程然每天都是正好6:55分和航諾走出這個屋子。
南希落很舒服的靠在沙發上,嘴裡叼著一根冰棍,她準備看一場好戲。
程然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到航諾身後背著的書包時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和航諾說過不去上學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那些將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的孩子內心總是相當敏感。
“諾諾,把牛奶喝了再走,不然中午會餓的。”
航諾已經有些急了,他抬頭不斷地看牆上的鐘。
程然歎了口氣,決定先把他帶去寵物店,路上再慢慢的想怎麼把這件事和他說。
和上學去走得路不一樣了。在他們進入第一個分叉口時,航諾哼哼唧唧苦著臉怎麼也不肯繼續往前走使勁把程然往後拽,想回到他們往常走得那條直道上。航諾說不出來話,嘴裡一直發著很奇怪的單音,急得要哭。
“諾諾,航諾!我們今天不上學了。”程然拿他沒轍,有些頭疼。
航諾聽後,越發著急起來,死命往後,幾乎要坐倒在大馬路上。
兩人在街上拉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在那指指點點。
“這不是拐賣兒童吧。”
“報警,快點報警。”
程然隻好賠笑解釋:“不好意思,他是我兒子。”
怎料這句話一出口,航諾就像一隻突然炸毛的貓整個人大叫起來,一口咬在程然的手腕上,趁著程然脫手的一刹那向直道奔去。
“航諾!”程然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擠開人群追過去。
人群立刻炸開了鍋,“還說不是拐賣兒童!快點報警!”
不少人掏出了手機。
“呀,這不是小程嗎?”買菜的蘭姨正巧路過。
剛在屏幕下敲上110的中年大媽推了推就要從塌鼻梁上滑下的眼鏡,“你認識這混蛋?光天化日下拐賣兒童,當我們這小城區沒王法,沒熱心群眾了是嗎?”
蘭姨笑道:“搞錯了,搞錯了,那小孩是他兒子!”
女人瞪大了眼睛:“你不會是幫凶吧?這混蛋看起來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兒子了?剛我還親眼看到小孩咬了他一口逃走了呢!”
蘭姨歎道:“小程不容易啊,這麼個歲數的男人,血性正強,自己也是個沒長大的男孩呢,現在卻要被一個小孩拴著,那小孩有自閉症,從小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啞了,家裡又沒有女人,一個大男孩得花多少時間用多大細心耐心去學著本不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讀懂彆人照顧家人啊。”
直道儘頭,程然追上了航諾。
屋子裡,在程然和航諾走後,南希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