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多久了？”

赫默斯回到座位坐下，隨手整理文件，眸光微斂。

“哥，你的第二任血仆叫什麼名字？”

赫默斯手上的動作一滯，蹙了蹙眉：“做什麼？”

“做什麼？測試你是不是真的赫默斯！我看是被掉包了，或者被什麼鬼東西附體了吧！還我偷聽，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多大聲，我有偷聽的必要嗎！我八點半準時到，現在九點多了，都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隻能在門口等，成偷聽了！哥，她有那麼迷人嗎，讓你高興成這樣，我都多少年沒見你這麼笑過了，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走錯屋子。現在對著我又這麼一副冷臉，我什麼心情？”

陰惻惻的卡修講起話來竟是這麼一串連珠炮，可見怨氣之大。

哥哥一直是他最崇敬的人，強大冷傲，剛才這副舔舔的樣子他實在無法接受。

“今天是我的錯，下次會準時，向你道歉。另外，血仆製已經廢除多年，這個名詞不要再提了。”

赫默斯還是淡淡的。

他當然不是針對卡修，而是本就如此，一直如此。哦對，除了剛才。

所以，有些事他也不算欺騙喬迪。

“憑什麼提不得？怎麼，怕她聽見不喜歡你了？你這不是設了結界嘛，還知道防著，很好，腦子還在。我都以為你要邀請她加入議政了！”

“逢場作戲而已，不必太在意。”

赫默斯在以自己的方式句句給回應。

他太了解弟弟，心裡憋著的氣如果不撒出來，是沒辦法好好聊正事的。

“逢場作戲？這話我可以信，你自己信不信？哥，我是真沒想到你對人族癡迷到這種程度，連……連……連這種事都隻找人族的女人？”

赫默斯簡直要氣笑。

“哪種事？你到底在想什麼！”

“等你19歲生日就要第三次選親了吧？前兩年老爹一共給你找了十幾位世家大族的小姐，無論出身樣貌才華都是萬裡挑一。這本來就是王室幾千年的傳統，你倒好，連續兩年掛臉離席，搞得大家都很難堪。媽跟姐擔心你是不是喜歡男人，我還很驕傲地替你反駁，說我哥的心思都在大事上，對這沒興趣。結果你自己在家養……養……我都想不到你好這口兒！果然山珍海味吃膩了就想嘗嘗……”

“你喜歡那些可以自己選，下個月就到你。行了，如果沒什麼正經內容，今天就先結束吧。”

赫默斯原本想耐著性子聽他把牢騷發完，畢竟今天自己確實有錯。結果他越說越沒譜，實在忍不下去，隻能打斷。

“行吧哥，我閉嘴。你的私事本來也不是我能管的，自己悠著點吧。來，說正事。”

見卡修的情緒逐漸平穩，赫默斯悠悠吐出一句：“她是靈巫族。”

卡修正在翻手記開電腦，隨口應了一聲“誰啊”，之後動作一頓，再抬起頭時兩眼放光。

“真的呀哥，你怎麼知道？現在不是已經沒法用氣息分辨了嗎，都被藥物壓製了，我一點沒嗅出來……”

“那藥對我沒用。”

“哦對對，忘了這茬，你這身體機能過於強大。所以她真是靈巫族？”

卡修的心情瞬間昂揚，仿佛隻要對方是靈巫族，他哥做的一切就都可以理解。

畢竟靈巫族出現在血族王宮，說這背後沒有貓膩都不可能。

“嗯，不會有錯。之前跟北境叛軍的兩個靈巫打過交道，味兒很熟，她下午剛一靠近我就察覺了。她本來在大路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毫無理由硬拐了個彎和我遇到，這定位功能太好用。弑血軍隻要把她塞進來，什麼都不用管，她自己必然能接觸到我。”

作為人族中一個極小分支的靈巫族，其中一項能力就是感應血族中擁有強大魔脈之人，力量越強感應越強。這項能力在圍殲血族強手時非常好用。

“接觸到你又能怎樣，如果你不搭理她，她隻能去地下室洗盤子，能掀起什麼風浪？”

“心理戰術。你想，如果你在城堡裡發現一個靈巫族，是不是想不關注都難？哪怕你表麵不理睬，暗地也一定會留意。所以對弑血軍而言，隻要讓我看到她，他們就成功了。我乾脆光明正大接招，也不算小覷了對手。”

“我看她沒有武力啊，安插在你身邊是要乾嘛？間諜？也不對，你知道她是靈巫族必然提防，弑血軍肯定清楚這一點，你看咱倆就在隔音結界裡講話。現在是和平時期，靈巫族也要討生活，她會不會就是誤打誤撞進來的？”

“如果我說，她是從賽諾澤來的呢？”

卡修驚愕，賽諾澤？這豈不是直接打明牌？這幫人到底在想什麼？

好了，現在彆說他哥，就連他都想留下喬迪這個餌，好好看看弑血軍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卡修回想起大約兩年前，有三名刺客以運送物資為遮掩混進王宮，相互配合在廚房下毒，在建築附近埋火藥。

可能還想乾彆的，但他哥發現得太快了，畢竟他哥對陌生人族的氣味十分敏銳，服了藥也沒用。

他哥原本想抓住三人拷問，不小心弄死倆（以他哥的說法是，那會兒實在不清楚對付過於弱的人什麼程度才能傷而不死，他也很無辜。卡修無力吐槽，過於弱嗎？這仨人都開了魔脈且均為四階以上，還有一個死者是雙係，相當有天賦了）。

還好剩下最後一個，他哥故意放走隨後跟蹤，發現了弑血軍在王都附近的據點賽諾澤。

然而他哥沒有對賽諾澤采取任何措施，回來還偷偷捐了錢，之後把這事兒當個樂子講給了卡修。

難以理解嗎？並不。

強到他哥這種地步，最怕的就是無聊無趣。

聖迦特堡慣例養的有衛兵隊，不過自從他哥登基，衛隊隻剩儀仗功能了，就業崗位還得留著。

拿刺客來說，衛隊那震天響的腳步聲隻能打草驚蛇，不如他哥單槍匹馬，還能樂嗬樂嗬。如果他哥能更熟悉普通人（也不普通）的傷害承受度就完美了。

至於賽諾澤，動動手指就全滅，沒意思，而且通常不是罪惡滔天他哥不願多傷性命，尤其是他鐘愛的人族。

於是弑血軍據點之一賽諾澤，依然在王都諾爾特城西南郊，自以為是地，悄悄活躍著。

難怪他哥這麼高興，這不又有人來找他“下棋”了嗎！這次的新招屬實有點意思，值得好好拆解一番。

赫默斯繼續講：“喬迪對自身來曆並無避諱，坦言就是賽諾澤。她提到去‘芙蓮姐姐’家看電視，這個芙蓮就是上次給那名刺客治傷的醫師，光係魔法使用者，弑血軍的乾部。

“而她小姨，據她的描述，很像高級乾部‘火蛇’，也是賽諾澤分據點的負責人。唯一對不上的是，火蛇是火係七階，她說小姨隻有四階，應該是有所隱瞞。這個小姨一直在收養孤兒，為弑血軍培養後備力量。

“‘火蛇’應該不是喬迪真正的親人，喬迪隻是她尋來利用的靈巫後人而已。她從一開始就把喬迪當工具，從小教育引導她對我產生興趣，這樣派她入宮就不會特彆抗拒。最高級的間諜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永遠不會露出馬腳。‘火蛇’是個高人。

“當然喬迪也可能不是間諜，能力實在達不到。我傾向於她的任務是能在無意間被動完成的，這點可以思考一下。

“我的推測大概就是這樣了，你有什麼看法？”

赫默斯看向卡修。

卡修眯起本就狹長的雙眼看著赫默斯，說道：“哥，要說你不帶私心可真沒什麼說服力。這番分析把你心愛的小喬迪摘得乾乾淨淨，‘隻是被利用的工具’，她在你心中就這麼純真無瑕嗎？”

“你也不用拿話噎我”，赫默斯情緒依然平穩，“她很坦率，問什麼說什麼，沒有半點要隱瞞的意思，不然我也得不到這些信息。而且聊到關鍵之處她神色毫無異狀，就隻是大大方方地分享日常。”

“哥，你要這麼說彆人我信，但她不行，你對她濾鏡太厚。你對人族不是可以測謊嗎，測她呀！”

“我……完全看不透她。”赫默斯苦笑。

魔脈共有七係，水火土風雷光暗。其中暗係魔法關鍵詞可以總結為：攻擊，毀滅，毒藥，人心。

赫默斯的暗係早已破了九階，因為評價體係隻有九階，其實他遠遠不止。

不過不重要，對於正常人來說，能將某一係魔脈修到九階就幾近無敵，足以在史書留個腳印。高於九階和九階也差不多，反正都用不上。

赫默斯可以操控人心，比如修改記憶、觀念、行為等，但他從來不這麼做，他有底線。

人心是這世上最可貴最值得敬畏之物，他絕不會做出踐踏人心之舉，除非萬不得已。

萬不得已的情況還沒出現。

他最多也就讀讀心，且隻在處理朝堂事時讀心，提高工作效率——早一天搶到關鍵證據，罪人便能早一天伏法。

不過他隻能讀血族的心，麵對人族時該能力自動降格為測謊儀。

夠用了，畢竟目前老奸巨猾的大臣們全是血族。

他也擔心過，暗係魔法能讀心大家是不是都知道，會不會提前想對策，畢竟暗係脈的人不少。

後來透過他老爹之前的侍衛長，一位暗係八階的頂尖高手，他確定了彆人的暗係完全達不到操控人心的程度，連測謊都不行。

通過讀心確定的，不會假。

於是這成了他的秘密武器，隻有卡修知道，卡修絕對可以信任。

他靠著這一點和其他魔脈的絕對力量，小小年紀在腥風血雨的權力場殺出一條血路。大臣們不明所以，隻得驚駭感慨“陛下雖年幼但著實敏銳犀利，什麼都瞞不過他”。

時間久了，也沒人敢妄圖欺瞞他了。

生活中他才不會發動這個破技能，他對彆人想什麼毫無興趣，他壓根就不社交——大家表麵上和和氣氣就挺好，你管人家是不是在心裡罵你，非要讓自己不痛快嗎。

麵對喬迪時他勸自己說這不算日常生活，畢竟對麵可能是間諜，是政治範疇。

他試著探了探，卻發現連測謊儀都失靈了。

嗯，很好很好，有神秘感才有吸引力。

啊呸，什麼吸引不吸引的。可能是每個靈巫也有個體差異吧，喬迪剛好免疫讀心測謊，說得過去。

卡修氣得簡直要站起來，如果不是他從小就站不起來的話。

“哥你自己看看，你這……像話嗎！能力都用不了了，就憑你那不靠譜的直覺就敢判斷她不知情，你沒救了你！她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剛好免疫你的技能，算盤珠子直接崩臉還無辜吶！她就是演技爆棚拿捏得當，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拙劣嗎！”

“可這技能隻有你一個人知道，難不成是你背叛？”

赫默斯語氣依然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