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斯在心裡不屑地嗤了一聲。

行了，今天信息量差不多了，再問下去顯得突兀。

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剛序幕而已，戲要慢慢唱。

他輕咳兩聲，轉換話題：“那好，基本情況我已經了解，接下來說說你的工作。嗯……先講一下待遇吧，我也不清楚這個待遇是否達到你的預期，都可以溝通。等你表示滿意了再說內容。”

喬迪心想，工作內容嘛，不就是打掃整理，使喚跑腿，還有一些力氣活兒？她不算擅長，可以先試試，實在不滿意就隻能辭退她了，確實沒啥好多說的。

聽待遇要緊。

“我每月可以付給你10個銀幣……”

“噢，每月10個銅幣……”喬迪重複。

噗，這回赫默斯笑得真實。

“銀”和“銅”發音差彆這麼大，怎麼聽的啊！這姑娘雖然不太精明，還挺能逗樂。

赫默斯用手中的筆敲敲桌子，盯著喬迪的眼睛，一字一頓：“每月10個銀~幣~”

“10個啥？這……陛下您應該是不太了解外麵的物價。”

喬迪當然剛才就聽清了，她以為陛下口誤，自動幫他修正了而已，沒想到陛下這麼倔呢。

“我確實不太了解。哦，現在是有點通貨膨脹，這個我肯定儘快上措施。沒事，不夠我們可以再加。”

赫默斯怎麼會看不出喬迪的意思，他故意順著講，逗她好玩兒。

10個銀幣，嗬嗬。

這麼說吧，喬迪家賣水果每月能賺不到四十個銅幣，加上鄰居們接濟的物什，足夠十口人一個月的基本生活。

她前麵有三個姐姐哥哥都在外做工，扣除生活費每人每月可以給家裡交上六七銅，孩子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改善。

塔蘭卡貨幣體係中，依據金屬本身的價值，兌率被定為50銅=1銀，40銀=1金。

銅幣已經算較大的貨幣單位，至少在喬迪這種貧民窟的人眼中是這樣，畢竟下麵還有鋁幣、小紙幣等毛毛塊塊的零錢，足夠日常采買。

本來喬迪對銀幣完全沒有概念，生活中連聽說都很少，金幣更是科幻名詞。現在陛下說每月要給她10銀，也就是500銅，大家庭快一年的生活費……

反應過來後喬迪連忙擺手：“不行不行陛下，太多了，這麼多我回家都不知該怎麼跟家裡人交代，他們會懷疑我在王宮裡是不是乾了見不得人的事兒……不行不行。

“其實陛下您不用騙我。我來之前小姨托人打聽過，人家說在聖迦特堡做幫傭，頭一年每月大約是35個銅，第二年可能會漲五個，再往後就各憑本事了。小姨很驚訝，沒想到這邊待遇竟然這麼高，才說什麼也要讓我來試試。您上來就給10個銀，收了都害怕。給我開一份正常薪水就好。”

生活拮據卻無貪念，人品不錯。

赫默斯對喬迪有些刮目相看。

不過女孩兒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讓他起了玩兒心。

“工作內容不是還沒談呢嗎。你看我這兒，日常打理一直是固定的兩個人，不會再招新，讓你來肯定要乾點更高級的。我這個年紀，說不定……真是見不得人的哦！”

赫默斯眯起眼睛壞笑著，好奇她什麼反應。

“陛下您要培養殺手、死士？”

“呃！”赫默斯無語。

喬迪念叨：“這個我勝任不了，我一條魔脈都沒開，弱得很。倒是練過體術，以速度敏捷性見長。如果您需要出奇製勝那款，試著培養我一段時間或許能用。畢竟看到我不會魔法，對手就會放鬆警惕，我突然出擊……”

“不是啊，以我的能力還需要這種東西嗎。”

赫默斯受不了了，打斷她繼續想象。

不知她是真的清澈爛漫還是在裝傻。

“我直說吧。你知道在我這個位置是不可能有朋友的，我想雇你和我做朋友。

“我每天麵對的人，要麼立場衝突，要麼利益糾葛，要麼溜須拍馬，我也常問自己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我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可以毫無顧忌談笑的夥伴，在ta麵前我不是王，就是普通人赫默斯，說點什麼都開心。

“今天見到你覺得有眼緣。你性格活潑有趣，真誠善良又樂於分享，跟王室跟宮廷都沒有任何牽扯，我可以完全放心並信任地跟你交流。

“你每天自由生活就好，食宿我全包。你會有獨立的房間沒人打擾，乾什麼都隨意，客廳書櫃和塔樓書庫的書隨便看，城堡山隨便逛，沒人限製你。

“隻要在我忙完回來的時候，能感覺有人陪，一起聊聊天放鬆一下，這樣就好。如果我有想要你一起做的事，會提前征求你意見，跟你約時間，不會強迫。

“工作內容差不多就這些。怎樣，能不能接受？如果你還有額外需求，都可以跟我提。”

聽完喬迪都呆了，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連起來卻無比怪異。

“您等我捋一捋。也就是說，我的居住地，從四處漏風的貧民區，突然搬進了富麗堂皇的城堡，每天吃香喝辣有人伺候，一毛錢不用出？而我必須要做的事，竟然，竟然是，陪一位我崇拜了很久的無比英俊的男士，聊天玩耍？！我不給他錢也就罷了，他還要每月給我10個銀幣？！

“不是，這……陛下您說實話，換您是我，您敢接嗎？殺豬盤都沒這麼離譜。

“對不起陛下，我覺得怪怪的。小姨經常對我說天上隻能掉陷阱，不可能掉餡餅。我想我大概不能在城堡裡做工了，對不起。那個……今晚能不能讓我借住一宿？夜裡山路不好走，明天白天我再下山……”

赫默斯慌了。

這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她難道不應該又激動又高興，痛哭流涕，對他感恩戴德嗎？怎麼反倒要走啊？！

她不是還誇他長得比畫像雕塑都好看，這樣也舍得走啊？！

他下意識反駁：“哪裡奇怪了，情緒價值本來就是最珍貴的，值這麼多很正常。再說了，這個職位非你不可。以前你隻能在媒體上見到我，不了解我私下的樣子，有機會問問周圍的人，我話很少，今天跟你說的比平時一星期都多。對你我願意講話，你具有唯一不可替代性，必然要高薪聘請啊！”

說到這兒赫默斯一怔。

發生了什麼？他竟然真的解釋起來了？他也有要跟彆人解釋的一天？

“不解釋”從來是上位者的特權。

換作以往類似局麵，他隻要靜靜地假裝用小拇指戳戳耳窩，盯著對方，慢悠悠吐出一句：“你剛說什麼，沒聽清，再說一遍？”

對方會立刻全盤推翻之前所言，膽小的甚至抖似篩糠小便失禁。

解決眼前問題其實再簡單不過。

他可以冷笑一聲，輕描淡寫地說：“請便，如果你覺得自己能走出這扇門的話。”

等喬迪碰到門把手那一刻，打斷她兩條脛骨，再嗤笑嘲諷她不自量力。

而事實已然擺在眼前，他的內心促使他瞬間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他希望她心甘情願地留下，他不願意傷害她，不想對她動粗。

君王赫默斯要扣下嫌犯喬迪有無限手段，可少年赫默斯想要小姑娘喬迪留下陪他，好像……隻能求求她了是不是？

這個念頭把赫默斯嚇了一跳。

他不敢細想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渴望，也許不過是想要貫徹人設罷了，畢竟裝了老半天溫柔小哥哥，功虧一簣多不值。

嗯，一定是這樣的，畢竟還等著看好戲呢。真把她軟禁來硬的，之後就沒意思了。

他說服了自己，現在要繼續說服喬迪。

“你是擔心安全問題嗎？這點可以放心，我的立場一向是親人族的，這個世界沒有比我身邊更安全的地方。

“還有你剛才用陷阱做比喻，那你是覺得我在設陷阱誆你？更不可能，我如果對你有惡意，何必這麼麻煩呢。”

說完他輕抬食指虛空劃了一下，辦公桌右側的玻璃杯霎時齊齊斜斷成兩截。

察覺喬迪臉色微變，他趕忙解釋：

“不不你彆怕，我不是在威脅你。我是想說，如果我真的想把你怎麼樣，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而且你本就和宮廷毫無瓜葛，我能圖謀你什麼呢，正因為這樣才更適合做朋友啊，你說對不對。”

喬迪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陛下說的挺對。

她一個貧民區小蝦米，哪兒值得陛下花時間在她身上耍計謀啊，總不至於是陛下愛上她了吧！

噗哈哈哈，這比剛才那個殺豬盤可好笑多了！

“好吧陛下，我明白了。其實要做朋友的話，您不付錢我也願意。給這麼多我回家不好解釋，就算我信大家也不會信的。”

“錢你拿著，算作我給朋友的心意。需要用錢的地方其實很多，可以給孩子們多買點暖和衣服，多買點書和教具，修修屋子，添置些家電。萬一家人生個病急用錢，有備無患嘛。

“這樣，我每月額外再給你10個銅幣，這些交給家裡，就說你在城堡做清洗工，彆講那麼多就行。”

“不一定瞞得住啊，我那兒又不隻我一個人在城堡做工，不然小姨怎麼打聽到的薪水。陛下您單獨雇我這種底層人還給那麼好的待遇，實在有點……太詭異了，很快就會傳開的。到時家裡發現我說謊，肯定沒我好果子吃。”

赫默斯心念一動——果然有漏網之魚，得找時間辦了。

這幫“弑血軍”真不消停，膽兒夠肥，經過上次，竟然還在不斷往他眼皮底下送人！

他又瞥了喬迪一眼，心想這個傻乎乎不成事的已經抓到了，沒關係，靜靜地看他們到底怎麼演。

麵兒上他繼續安慰：“這事兒你放心，我這兒沒人敢嚼舌根的，保證不會發生你擔心的情況。”

“這……陛下您容我再想想。”

“彆想了，答應我吧，好不好。”

見喬迪動搖，赫默斯認為現在要趕緊加把柴。

他眨眨眼，儘量回想兒時的痛苦記憶，擠出一滴恰到好處的眼淚，掛在右眼角，將落未落，語氣也調整得更軟了一點：

“我長這麼大好容易才遇到一個願意聊天的人，你走了我怎麼辦啊，會難過一輩子的。求求你，留下來陪我吧！而且你之前說感激我幫忙，要滿足我一個願望，這麼快就說話不算數了……”

呦謔！喬迪差點蹦起來。

陛下這是……在撒嬌嗎？水汪汪的藍眼睛我見猶憐的，哪好意思再拒絕！

再說自己確實發過誓要回報人家，不好打臉。

原來陛下是這樣的人啊，新聞裡可一點看不出來，他大概真的很孤獨吧。

“好吧陛下，我願意。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赫默斯在心裡長出一口氣，立刻直起身抹掉那一滴液體。

妥了這是，哄小女孩兒真累，比處理國事還麻煩。

“謝謝你願意留下。說吧，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他恢複正常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