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提出的失蹤案相同點，主要集中在失蹤人外在特征上，因為大多為年輕女子，嫌疑人均為身材矮小之人，所以三人順理成章地將這些案子集中看成了一個係列。

但現在仔細查看卷宗後才發現，前頭的失蹤案受害者從身份上來講，都是一些貧民、乞丐之類的窮苦人，這些人親緣淺薄，如果不是一些機緣巧合的機會被相熟的人發現不見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去報案。

莊淩雲在所有受害人中顯得格外突兀，一個餘京大學高材生，家底殷實，父母俱在，社會關係複雜，怎麼看都與先前的失蹤人有所不同。

從案件詳情來看，其他失蹤人並未出現這種時而消失時而出現的情況。換句話來說，不管這些失蹤案中是否有非人力的參與，表象上來說都是尋常的案子，也沒有失蹤人自己認為自己沒失蹤的現象。

“先前的失蹤人大部分都徹底沒有音訊了，小部分被發現曝屍郊外，極個彆是誤報，總之，與莊淩雲大致相似的受害人根本沒有成功回來的，更遑論屢次失蹤和出現了。”

鄧和將疑問說完，看向扶枝明顯若有所思的眼睛，繼續道：“其實今天去虎頭山的車上我就想到了一個事情，你先前說莊淩雲對失蹤案表示不知情，原因或為主觀包庇，或為客觀被致幻，那菌人具體能做到哪點呢？”

鄧和的話很關鍵，扶枝聽完後伸出手，掌心上顯露出一個縮小版的照心陣，裡麵有一個模糊的細長白影，看不清模樣，但大致與扶枝先前抓住的小精怪長相相似。

“穆珺仁今日停留在裡間的時間太短了，照心陣不能詳細地描繪出它的真身，但大概形體是這樣沒錯的，”扶枝指著掌心的影子說，“約摸是個白玉菇化成精怪，原身是可食用的，應當沒有致幻能力。”

姬明遠想起扶枝當日在穆珺仁端來的茶水中察覺到的異樣，提醒道：“那阿枝你當日在他的茶裡察覺到的是什麼，我喝了還是有些犯暈的，難道與致幻效果無關嗎？”

尹哲彥實驗室的裡間並不用作實驗場所，據這兩次查看，應當算是一個小茶水間加上儲物間。現在想來，雖然茶水是穆珺仁沏完端來的，也不能證明多加的“料”就來源於它本身，還有可能來源於裡間本身。

扶枝原本認為，茶水中多出來的物質是菌人不自覺間散落的孢子，人喝了摻雜微量孢子的茶水會產生眩暈感，那吸入或攝入大量孢子後，則會直接暈倒，或者陷入幻境。

如果裡間本就有一些致幻因素，那麼無論是致幻物質，還是陣法，亦或是特意施展的術法，都會有所殘留。

這點殘留原本不會被常人察覺，再敏銳的神探和半吊子的半仙都不會發現一絲一毫，可奈何來的不是彆人，是扶枝。

想到這裡，扶枝抬手招呼姬明遠靠近一些，迎著姬明遠不明所以的眼神抓住了他的手，一道綠光瞬間順著手腕浸入他的血脈。

姬明遠被嚇了一跳，但並沒有抽回手，隻是在扶枝放手後有些好奇地摸摸自己的手腕，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後，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再神秘的致幻藥物也會在血脈裡有所殘留，術法與陣法則不會。”扶枝從姬明遠血脈中找到了一些東西，但與一般的殘留不同。

將泛著霧狀白光的靈氣團塞進凝魂盞，扶枝又近距離觀察了許久，才得出一個結論：“看來我們的對手，是一個又謹慎又大意的存在。既謹慎地想到了禍水東引的招數，讓菌人來做替罪羊，又大意地忽略了細節。”

有關靈力，鄧和可謂是一無所知，隻能詢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對手又是誰？”

窗戶對麵的書架上，一本帶著歲月痕跡的古籍隨聲而動，慢慢被無形的力量從書架中抽出，厚厚的書頁散落下些許灰塵，最終飛到了扶枝手中。

扶枝將它攤開在桌麵上，鄧和看見一閃而過的封皮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浮界諸靈譜。

剛開始，攤開的書頁上並沒有字跡，紙張隻是有些發黃，連一絲一毫的汙漬都沒有。

隨著扶枝指尖泛起綠光，靈氣不斷被注入到諸靈譜中，原本無字的紙麵上，逐漸顯露出墨痕。

鄧和與姬明遠同時湊近，想要看得仔細些，結果頭都碰到一起了，紙麵上的字卻一個都沒看懂。

四隻茫然的眼睛看向扶枝，後者卻沒空理會二人，隻是不斷地向後翻著，直到眼神停在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頁。

“找到了，”扶枝抬頭看向富有求知欲的兩雙眼睛，指尖點在書頁上說，“可以致幻的所有生靈都列在此處了。”

諸靈譜上滿是鬼畫符一樣的“文字”，鄧和雖不算博覽群書，但也能知道這書上的痕跡並不屬於曆史中的任何一個時代，如果它是文字，也應隻在小範圍內使用過，並未作為通行文字出現過。

“差點忘了，你們看不懂。”

扶枝將轉向二人的書籍拿起，通覽時，眉頭慢慢緊皺起來，來回看了好久才開口為他們解釋道：“實際上諸靈譜中擁有致幻能力的異獸精怪有成百上千中，甚至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會產生新的種類，舊的種群也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失去這種能力，一切皆由生存的需要決定。”

物競天擇，鄧和想到了這個詞語。

看來無論是人類眼中沒有玄幻色彩的普通生命，還是在這個世界中潛藏著的那些具有奇特能力的生靈，都要遵循一個基本的邏輯，鄧和突然開始理解扶枝總掛在嘴邊的“法則”二字了。

扶枝明顯還有後話，於是鄧和問道：“所以？”

“所以目前有可能存世的致幻生靈的數量，在二十五到三百之間，而且諸靈譜許久未出世了，所記錄的內容可能也有所偏差。”

不比鄧和的淡定，一旁的姬明遠原本勝券在握的眼神突然變得空洞了。

哪怕拿出了一件看似金光閃閃的寶物，眼下的問題還是沒得到解決。

找不到致幻因素的源頭，幾人就無法準確找到莊淩雲所在之處，按照一些據表象尋路的法子，很可能再次像虎頭山一行一樣打草驚蛇、一無所獲。

就在幾人垂頭喪氣之際，扶枝在諸靈譜上亂瞟的眼神無意間觸及一個字眼，某些奇怪的疑點就猛然被連接起來。

隨即，紙上的墨痕脫離紙麵，在素手的托舉下於半空中重新組合，組成了兩個姬明遠與鄧和認得的字。

——幻狐。

“幻狐，常居山林，似狐而非狐。因人們口口相傳的異聞而誕生，故除卻吸收自然靈氣外，還需營造幻境誘捕其他生靈獲得更多的靈氣，隻吸收不捕食，無法化形。”

扶枝不是無緣無故確定幻狐的，它最重要的一條習性並沒有在諸靈譜中寫出，但扶枝早年間曾遇到一隻幻狐，所以才知道得更多。

幻狐為精怪，所以它營造出幻境是有限製的，能被幻境困住的生靈需得是自願沉溺其中，被捕獵者愈是認為幻境是真實世界，幻境愈是強大。

所以無論是用於創造幻狐的傳聞們，還是扶枝曾經所見，幻狐的第一目標都是年輕女子，這與餘京內屢發的失蹤案特征吻合。

同時，幻境是由現實素材投射改造而成，基本能基於被捕獵者的生活還原情景，加之最符合被捕獵者期望的修改，成為了最好的陷阱，這也與莊淩雲所述相吻合。

雖然被捕獵者的心智越強大，認同幻境後就會讓幻境變得越難打破，幻狐能從中獲取的靈力也越多，但作為隨著話本興起才逐漸興盛的新型族類，少有幻狐願意挑戰難度。

最終，幻狐吸納後的被捕獵者“殘渣”，會以屍體的形式被幻境吐出來，偽裝成意外死亡，拋屍野外。

扶枝介紹完幻狐的習性與能力，特意補充道：“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幻狐的幻境隻有兩種解除方法，一是幻狐自己解開，二是幻境中的生靈徹底被吸乾靈氣，未見第三種逃脫方式。”

從莊淩雲的表現來看，她應當是被幻狐的幻境困住，才會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失蹤”，一直在幻境中保持著原有的作息習慣，從而對身邊的異樣無所察覺。

說完這些，一個問題自然而然地浮現在眾人心中。

莊淩雲為什麼會沉溺幻境中，幻狐又為什麼會讓她三番五次出入幻境呢？

扶枝再次想起當日莊瑾瑜送彆幾人時身上繚繞的濁氣，許多被忽視的聯係與異樣在幻狐存在的前提下被串聯起來，形成一個極為接近真相的猜測。

“想來，我們需要請莊夫人來茶館一敘了，她知道的、隱藏的、曾經做過的，或許比我們想象的要多。”

扶枝一錘定音，姬明遠隨即起身替她去聯絡伯特莊園。

雖然知道扶枝將此事的解決之法已猜的七七八八，但鄧和仍然擔心莊淩雲的安全會在這幾個小時乃至幾天內有所變故，思來想去，還是有這一問：“就算我們得知莊夫人未告知的隱情，於此事有什麼助益呢？”

“莊夫人，幻狐，甚至於我們暫時忽略的尹哲彥，其實都沒有傷害莊淩雲的意思，要不然直接將人直接困死就是了，何必用來來回回的失蹤勾起局外人的注意，這對幻狐有害而無益。”

扶枝的眼睛又眯了起來，這是她思考時一貫愛做的小動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要的，或許都隻是一個答案。”

“揭露答案，困局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