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凶宅(1 / 1)

“阿枝,多加小心。”姬明遠在推開齊宅大門的同時打了個寒顫,肢體本能反應似乎預示此地的不同尋常,警示後伸手將扶枝護在身後,警惕著周圍一切響動。

扶枝跟在姬明遠身後進了宅子,站在進門處環視半晌才開口:“白日是人治的國土,黑夜才是怪力亂神的狂歡。既要看破非人所做事,便當循古怪之處行進。”

姬明遠聽她言下之意,當是這詭案真與什麼異物有關,側頭遞了個詢問的眼神給扶枝,瞧見她幾不可見地一頷首後反而是卸下了防備,帶笑鬆了鬆緊繃的肩膀,打趣道:“這些牛鬼蛇神的,都太低級了,在阿枝手下都過不了幾招。和人有關的事我還得提防幾下,和鬼有關的我就看小神仙大顯神通了。”

扶枝沒接這打趣之詞,隻是在姬明遠說完後,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點點頭:“既是靈體因果之事,與我卻愁茶館也算有關,你做好引路之責便足矣,不過解惑卻愁後莫要忘了茶館的規矩。”

姬明遠隨言應許,轉身時又換上了做正事的嚴肅樣子,從兜裡掏出了手電筒,試探地向滿地狼藉的齊宅院內走去。扶枝多了幾分隨意,跟在姬明遠身後打量著宅子裡的陳設。

齊家祖上是北方人,在老朝廷如日中天時以倒騰南北貨發家,就依著生意需求,移居位於赭水入海口的樞紐城市餘京,而在這山麓下所建的大宅,也是按照北方人的舊習慣所建的。

姬明遠一邊繞過影壁向內,一邊同扶枝介紹鴻門從巡捕房那頭得到的線索與事情經過。

原是齊宅背靠的這座山,一向有鬨鬼的傳聞,常有“捉鬼”與“探險”的好事之徒趁著夜色進山獵奇。前日夜裡就正有一隊學生進山探險,剛進去不多時就有隊員嚷著要退出,一群人不歡而散,三三兩兩各選了不同的路下山。明明沒有過度深入山林,幾隊人卻都迷失了方向,空中陰雲遮住月光,留下的標記也莫名其妙地消失,無法辨彆方向的幾隊人直到午夜時分才在山麓重新彙合。

慌亂間,他們攜帶的野外住宿裝備也都遺失了,此地又離城內有些距離,學生中有一人和齊家有幾分親戚關係,便提出一同到齊宅借宿一晚,等天亮後再回返也來得及。

一行人便往齊宅而去,到門口時卻發現齊宅氣派的大門此時虛掩著,敲門後也沒人來應聲,更有人從門縫向內看時,發現裡頭沒點燈,整個院子都黑洞洞的,但是倒有些聲響。

學生們由著那位齊姓青年推門領入,繞過影壁後一同目睹了駭人的一幕:齊宅上下幾十號人暴斃院中,死狀淒慘,而一黑影正伏在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上啃食血肉,撕咬聲中還混著模糊的嬰兒囈語。

“那些學生們現在在哪兒。”扶枝聽罷,睜開眼發問。

姬明遠正蹲在滿地血汙的院子裡,用手電筒照著一旁柱子上的血手印研究著:“都回家了。”

扶枝皺起眉頭:“出了這麼大的事,看到全過程的學生們就被這麼簡單地放回家了?如果真是靈體作祟,此刻最危險的當是這群無知的學生。”

姬明遠諷刺地笑了笑,站起來走到扶枝身邊:“他們可是斯圖爾特公學的學生呢。”

不等扶枝再度發問,姬明遠就自覺地開始解釋起其中的緣由:“聽名字就能聽出來這是個洋鬼子辦的學校,裡麵招收的也儘是些權貴家的孩子,聽說光每年做校服的錢就夠下城區一大家子一年的開銷,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咳,跑題了。”姬明遠收斂起譏諷的神情,繼續說,“反正就是這些學生都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那些警察也不敢把這些人扣住,隻是做了簡單的詢問就放走了。這不,昨天今天兩天了,都沒查出什麼名頭來,有的學生家裡已經開始給警察局施壓了,畢竟這事要是不早點查清楚,這些學生估計都被嚇得不敢出門了——哦,包括那個跟齊家有點關係的學生,據說人都有點瘋瘋癲癲的了,身上也有莫名的潰爛,醫生看過後說是感染了什麼菌,不過鴻門的人都覺得和齊宅的事有關。”

在姬明遠說這一大段話的時候,扶枝又閉上了眼。她身周亮起了微弱的青綠光,挽著發髻的烏木簪微微顫動,好像有什麼風暴在她身旁醞釀著。

姬明遠見狀向旁側遠離了幾步,站在一邊抱臂看著扶枝。

院子裡掛著的燈籠登時全部亮起,在無風的夜晚輕輕晃動著,帶起一陣鈴鐺的清脆響聲,姬明遠抬頭看過去,才發現在每個屋簷下都裝著一隻同人頭顱一般大的銅鈴,正像是被人用手拉著鈴舌晃動,無風自搖。

姬明遠後頸處攀上一絲寒意,又想起了手下給他的情報中還提到了一個詞——鬼嬰。

姬明遠小聲地將疑似鬼嬰殺人的傳聞轉述給扶枝,扶枝聽罷收了身周光華,睜開眼若有所思道:“鬼嬰?若果真如此,想來這宅子裡當有些什麼陰私了。”

姬明遠剛要繼續開口,突然眼神一肅,快速從腰後拿出了槍,轉身瞄準影壁陰影處:“誰,出來!”

鄧和哂笑著從影壁後麵走了出來,舉著手緩聲解釋道:“是我是我,我就是來……收集收集素材。你們不用在意我,我這就走了!”

說完,鄧和就準備轉身開溜。

“等下,”隨著姬明遠的喝止,槍就抵在了鄧和的後腦上,“既然是來收集素材的,那怎麼能讓你無功而返啊。告訴我,你剛才都看到、聽到什麼了。”

鄧和比二人晚到齊宅一步,所以天色也更暗一些,直接掩蓋住了停在一旁的汽車。他沒想到大晚上的還會有人來這凶宅,剛要繞過影壁往裡走時,就聽到裡麵有人聲,嚇得鄧和趕緊背靠影壁。彼時姬明遠正說到學生看到的慘狀,鄧和雖然滿腹疑惑,但仍對姬明遠所說的詳細內情好奇,故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繼續偷聽。

誰曾想,就是這貪圖情報,讓他陷入了被冰冷的槍口抵在後腦的危機中。

“我沒想進來的,就是看這院裡突然亮燈了才來看看是怎麼回事,這位大哥,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到。”鄧和解釋道。

姬明遠在鴻門見慣了巧言令色的人,對於鄧和的解釋他一個字都不曾輕信,隻是拎著鄧和的脖領子將人拖到扶枝麵前:“阿枝,我們要不先走,畢竟是…的私事,有人看見總歸是不好的。”

鄧和捕捉到了這個耳熟的名字,一下子將身後這個威脅著自己的人同剛才衝進茶館的那個年輕男子對上號。他心中有了些想法,但此刻情況不允許他輕舉妄動。

扶枝想了想,正要讓姬明遠放開鄧和,院子裡的燈籠卻突然全部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房門緊閉的正堂內猝然亮起的燭火,燭火投射在門扉上的,是一個爬行的嬰兒影子。

三人具是一愣,扶枝最先反應過來,低聲吩咐姬明遠遮住鄧和眼睛後向正堂走去,她手心聚起一團比剛才更盛的光華,周遭的枯葉奔赴而去,在光華流轉下變作新葉的樣子,逐漸在扶枝手中凝成一條樹枝樣式的鞭子。

“哢啦”

在扶枝推開門扉的前一刻,那個嬰兒的頭突然以一種極為詭異的角度歪了下去,好像被生生折斷了一樣,而那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音叫在場的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耳朵裡,引起極為不適的寒意。

扶枝心道不好,忙推開屋門,此時屋內的燭火已然熄滅,而正對著屋門的堂屋內除了殘留的生活痕跡,並沒有什麼嬰兒之類的奇怪東西。

姬明遠和鄧和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見到從屋內出來的扶枝一言不發,姬明遠更是能明顯地看出扶枝的不爽,這讓他絲毫不敢出聲打擾扶枝,隻是默默地看著她用鞭子在院子四周畫著什麼。

“我倒要看看,這靈體是個什麼道行,有什麼因果,敢這樣囂張。”扶枝說話的語氣與平素無甚不同,可鄧姬二人卻莫名覺得背後生涼。

鄧和聽著看著這群人做事,自是察覺到他們不是什麼尋常人——尋常人也不會選擇夤夜時分來剛死過幾十號人的凶宅。結合當時在茶館裡聽到的鴻門,那可是餘京最大的碼頭幫派,鄧和明白這兩人絕不是什麼善茬,行事目的也撲朔迷離,自己還是早點遠離才好。

這時,姬明遠捂著鄧和眼睛的力道鬆了些,鄧和在眼眶上的壓力消失的第一秒就立刻掙開了桎梏,竄出去很遠才轉身戒備地看著兩人:“這些話都是你們強迫我聽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認識你們,自此以後也隻會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我們能當今天沒見過,讓我走嗎?”

扶枝看著這張不久前剛見過的臉,疑惑道:“我們不是剛在茶館見過嗎,你手上的傘還是從我們茶館買的呢。”

姬明遠低頭看了看鄧和企圖往身後藏的傘,頓時想起來他就是剛才卻愁茶館裡的客人,迅速上前一步,鉗製住了鄧和:“那就更不能讓你走了,你既知道了我們是什麼人,難保你不會去外麵亂說。所以還得麻煩這位先生暫時去我們家裡做做客,少呆上幾天。”

扶枝對於姬明遠的事情從來是不多過問的,見狀也隻是繼續在院子裡轉悠著布置一些東西。鄧和本想求助於這位看著能好說話一點的“阿枝”,可看著她事不關己的樣子也隻能作罷,繼續與姬明遠鬥智鬥勇地求饒著。

扶枝看過布置後,滿意地拍掉手上的灰塵,邁步繞過影壁出了宅門。姬明遠見狀也拎著鄧和跟著扶枝走了出去,帶著裂口的手掌像鐵鉗一樣有力,拉著毫無反抗餘地的鄧和走到車前,不知從哪裡掏出了麻繩,將鄧和捆了個結實,然後又拿了個臭抹布塞進鄧和嘴裡,惡趣味地對他說:“太吵了這位客人,我隻能先堵住你的嘴,等到家了再給你賠禮道歉吧。”

說完後,不聽鄧和口齒不清的嗚嗚辯解,隻將他扔到後座關上了門,就啟動車子往茶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