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除了荊棘櫻桃外,尚有一棵大樹聞名遐邇。這樹頗有幾分靈性,每隔三年結一次果,一枝隻有數十穎。
而往往最大最飽滿的那顆常吊於頂端,深紅瓔珠,人們稱為“櫻桃王”。
這果子品相一流,自然是達官貴人早早預定下的。隻是今年,卻大不同。
“係統,我沒聽錯吧?我得自己獎勵自己?”
雲飲休特意早到半個時辰。
她獨自站在樹底,抻長了脖子仰望那朵“高嶺之花”。
碧樹紅果,目測足有兩丈高吧?雲飲休腿沒出息地發軟了。
係統:“對呀,宿主!大數據預測的是過兩天櫻桃王才會自然脫落,但是你既然摻和一腳……”
雲飲休不樂意了。
“喂,什麼叫我摻和?明明是帝都那原訂的婚宴推遲了,葉夫人才慷慨地投桃報李。她可說了,這櫻桃王怪的很,隻有它自行落地,未曾任人采擷。”
【檢測到“高枝之櫻”。請宿主使用工具“金枝剪”自行剪摘,限時為45分鐘;摘下後請妥善保存。溫馨提示:高處不勝寒,謹防掉落或誤觸高空防護法陣哦。】
“係統,能換個方法嗎?”
係統:“宿主,這高枝之櫻雖然不屬於神奇藥方,但是“千日醉”的釀酒原料,難得一見。要想不損品質,就得拿那把特殊的剪子。”
雲飲休徹底沒脾氣了。
保存好說,之前的任務獎勵有個琉璃冰鑒,任何東西進去都保鮮不腐。
至於爬樹剪果,雲飲休有些頭疼。
這可是個麻煩事兒,她對於騰雲禦風的法術基本一無所知啊。
“宿主,約你的人來了。”係統提醒。
正是聞溪。
他沐浴熏香後重換了打扮,天青長袍委地,腰間懸笛,一身風流倜儻。既呼應佳人名諱,又襯得麵如冠玉。
他見遠處倩影早臨,喜不自勝,頓覺今夜儘在掌握。
聞溪緩緩行至樹下,輕喚芳名,眉目間溫柔得如春水蕩漾。
“雲兒,讓你久等了。”
“沒有,沒有。”雲飲休收回目光,鬆了鬆發酸的脖頸。
兩人站著,一時相顧無言。
聞溪解開腰際的竹笛:“雲兒,這柄笛子伴了我許多年,隻是被皇朝那些無禮法修關進獸園後,再未奏響。今夜,我欲為你吹奏。”
說著便要端至唇旁。
這人什麼毛病,話沒說幾句,就要開吹。
“聞溪,”雲飲休一把按住,“我以為你有話對我說。”
“是。”聞溪放下笛子,歎氣垂眸:“雲兒,你也知道,我是不願提起那段受儘搓磨的歲月的。可,”
他話鋒一轉,深情地凝視眼前之人。
“我一想到與你因此邂逅,便再也無羞無懼。有時,我還會感謝上蒼,這段苦儘甘來。”
聞溪掏心掏肺,雲飲休自然不能怠慢。
“我與你是一樣的,幸好那糟心一處有個你,我心安神適。那時候,最喜歡躺在你身上看書曬太陽了。”
想起那段並肩扶持的“囚徒時光”,雲飲休恍如昨日。
聞溪卻以為這是兩情相悅的信號,他抿嘴而笑,暈頭轉向起來。
他不由得靠近雲飲休,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聞溪定了定心神,鄭重道:“雲兒,你可願意同我回妖界?從此你我相伴,徜徉山野湖泊,過那閒適日子?”
“唰——”
什麼動靜?
雲飲休看向大樹後麵的草叢,剛剛這裡有聲音來著。
“雲兒?”聞溪叫她。
她怎麼心不在焉的?
“嗯……”雲飲休回過神,輕輕掙脫了聞溪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麋君子,此等人生大事還需慎重考慮。”
聞溪壓下失落,理解地點點頭:“是我唐突了,來日方長,我願等你。”
那不浪費時間麼?
雲飲休咽下直女吐槽,退後一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她麻利地給自己綁了襻膊:“眼前,我還有個要緊事。”
聞溪不知她要做什麼,連忙懵懂發問:“雲兒你要乾什麼?”
“爬樹,摘果。”雲飲休摸了摸那灰白樹皮。
“那我幫你吧?攀高太危險了……”聞溪好心幫忙,心內卻道到底是年歲小,動靜活潑,不過他喜歡。
雲飲休也不扭捏:“麻煩了。”
美人輕易答應,聞溪原本平靜的眼神流露出喜色,他攬芳入懷,在雲飲休耳邊低沉道:“雲兒,抓緊我。”
雲飲休感受到噴灑的熱氣,渾身癢癢。
這男人磨磨蹭蹭的,搞快點好吧,我趕時間。
二人平地躍起,雲飲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迎風直上。
電光火石間,她已經可以平視那顆大櫻桃。
“小心些。”聞溪拉著她的手,助她穩穩落腳到離樹頂不遠的粗壯樹杈上。
“多謝多謝,聞溪你先走吧。我自己一個人來。”
雲飲休過河拆橋,禮貌“趕人”。畢竟她那些個寶物可不能隨隨便便示人啊,也就家裡人知悉。
“那……我在樹下等候。”
聞溪懸浮空中,那隻手戀戀不舍地鬆開了她的皓腕,眼神不加掩飾道:
“你若下來,喊我即可。”
雲飲休點頭,見這人飛回樹下,才小心翼翼取出金枝剪,卻瞪大雙眼。
“係統,這尺寸怎的跟個燈籠一樣?”
“宿主你吹口氣試試。”
雲飲休吹了一口氣,那剪刀竟眨眼睛幻化成了正常大小,金光閃閃。
“嗯,好剪刀。”雲飲休叉開腿站穩,左手抓緊樹乾,右手向上,用那鋒刃去剪櫻桃。
這櫻桃長得古靈精怪得,剪了好幾下都毫發無傷,隻能撥來撥去,仔細辨認真正的連枝。
“嘶……”樹枝的小小尖刺好似不滿意她的強製采摘,紛紛劃傷了她的手掌和手指。
雲飲休忍著刺痛,堅持繞圈剪枝。奈何有一部分是她的視野盲區,
雲飲休揉了揉眼睛,是錯覺嗎?方才樹叢裡麵有影子移動。
“係統,下方是不是有人隱身?”
“聰明絕頂啊宿主,真的有。”
雲飲休心下了然,無聊到出來八卦偷窺的她用腳趾頭都猜得準。
她懶得計較,隻專心致誌地去一下一下剪。
樹下傳來交談聲,好像有個男子來了,雲飲休沒有理會。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大櫻桃穩穩入住豪華冰鑒,雲飲休的心落了地。
【恭喜宿主解鎖成就:夜晚的采櫻者。獲得額外善意值:40。】
雲飲休正想喊聞溪,不料腳下一滑,從樹乾上直接跌了下來。
“雲兒!”
“姑娘小心!”
一人從樹叢中躍起。
三個男人先後飛身,一齊到空中接失足掉下的女子。
雲飲休落入一個男子的懷裡,那人身懷墨香,與她攬背勾腿,轉了個圈,穩穩落地。
閃現的傅槊咬牙,又見聞溪亦空手失落,心內稍稍平衡。
不等他高興幾時,就聽那救人的男子顫巍巍地大喊:
“雲妹?!”
雲飲休驚魂未定,迷迷糊糊中正要道謝,就聽這麼一聲。
誰這麼肉麻啊?
雲飲休順順心口,定睛一看,眼前人正是早間山中的白衣畫師。他與自己年紀相仿,招風耳,挺鼻窄臉。文質彬彬,清秀雋永。
這人此刻正震驚地盯著她,見她滿臉疑惑,又哭又笑:
“雲妹,我是你的未婚夫,東陵曄啊!”
“什麼?!”
草叢中忽地站起一人,是賀澤川。
“什麼,未婚夫?”
跟著又起一人,是王悅兒。
“……”最矮的不敢抬頭,是紅著臉的林稚娘。
組團看戲的果然是這三人。
“大場麵啊,人挺齊全。”雲飲休不應這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夫,風輕雲淡地調侃道。
灌木叢中的幾位熟人眼神躲閃,支支吾吾,王悅兒和林稚娘把希望的目光寄托在了首位的賀澤川。
“看我做什麼?”
二人不動。
賀澤川認命一歎。唉,這群人,指望不上啊,還是我衝鋒陷陣啊。
賀澤川取掉頭上的一小片葉子,視死如歸。
腳一跺眼一閉,上下嘴皮子一碰,托詞流利。
“雲師,咱們一大家子逗留府上,總不能白吃白喝。”
賀澤川裝模作樣地叉腰,為自己壯勢。
“今夜我們幫著葉夫人維護法陣,防止鳥兒啄食成熟的櫻桃。兩邊不小心撞上了,何錯之有?”
雲飲休睨了他一眼:“我也沒怪你們,少倒打一耙。”
“呃……”賀澤川語塞。
王悅兒見危機解除,整個人放鬆起來。她將手臂搭在心虛低頭的林稚娘身上,地痞流氓似的抖個不停。
“你先彆急著審判我們,說說你怎麼回事兒吧。”她努了努嘴。
“我……”
不愧是女鬼戰力天花板,這下輪到雲飲休啞然了。
正對麵的東陵曄目光如炬,灼熱的視線快要把自己給點燃了。那人急著上前,又硬生生後退:“你就是雲間酒肆的女兒,我的未婚妻啊!”
他慌忙把發帶扯到胸前展示:“雲妹,你看!這是你最愛的天青色,我一直戴在身上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哇……”
東陵曄熱淚盈眶,控製不住上前,卻被身旁的傅槊和聞溪默契地擋了回去,默默在這兩堵人牆後垂淚。
雲飲休咬了下嘴唇,猶豫再三,決定如實相告。
“妾身自幼患有心悸,及笄後暈厥乃家常便飯。醒來後,偶有失魂之症,將從前之事都忘得了七七八八了……”
東陵燁搖頭喃喃:“也就是失憶?不可能,不可能……”
雲飲休彆過臉去,我就是失憶了怎麼了?傅槊還失憶了呢,說明這種事件概率不容小覷。
“雲妹,咱們重逢之日,原是你負情之時,天啊……”東陵曄麵向蒼天,無力感歎。
“你這畫修莫非腦子壞掉了?她都說了失憶。”傅槊容不得旁人詆毀雲飲休半分,冷不丁出聲。
“你又是何人,無禮!”東陵曄瞪他,“放我過去,我一解釋,雲妹就全想起來了。”
兩個情敵本著一致對外的原則,聞溪亦伸手阻攔:“道友,莫要衝動。”
“好好好,”東陵曄氣急,“你們既不講道理,我就請葉夫人來主持公道!”
“哈哈哈!宿主,你也有今天!”
一直作壁上觀的係統猛地笑出聲。
雲飲休訝然,感歎真是風水輪流轉,往日裡都是她位於中間高談闊論,今晚倒是她靠邊站了。
事業心爆棚的她不死心地問道:“這次有和新手任務一樣的調解嗎?”
“你想得美!”係統打消她的功利念頭,“那種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比你自產釀酒原料的概率還低呢。”
雲飲休無可奈何,捶了捶腰,方才好像扭到了,可千萬彆引發舊疾啊。
看著一堆人癡癡地等她八卦中心發話,雲飲休吐出四個字: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