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壘的好好的石材,突然散落,砸死一個漢子。”
小兵目睹全程,給雲飲休詳細描述著當時的場景。
雲飲休卻不由得出神。
她看到許曈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
這人明明在黃土堆睡著呢,怎醒得這般快。
許曈沒上手幫忙抬人,隻是充當抱臂看客,一臉事不關己。
人群散去,她百無聊賴地撿了幾塊石頭,臨江開始打水漂。
雲飲休感到一陣無力感。
倒計時72H不知何時已經變為48H,而她毫無進展。
太被動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被動。隻乾坐著,等著事情找上門。
雲飲休無法釀酒,就連拜見薑水工的由頭都沒有。
雲飲休隻覺渾身像棉花般鬆軟,她拖著雙腿沿著小徑爬上半山腰的佛庵。
她剛邁腳,就看到賀澤川和傅槊等在正殿前的香鼎旁。
“雲師。”賀澤川喊她,遞上一個小的裝糧袋。
雲飲休接過撐開口子,拿手抓起一把,竟是新鮮飽滿的糯米。
“這……從何處弄來的?”
“當然是本大廚和那些老和尚磨來的,還有鐘綾去她官長的小灶間尋的。”賀澤川怕她怪罪,急忙找補,“放心,都交了靈石。”
雲飲休紮好口子,一時感動不知該該說些什麼。“你們……”
“都是我不好,昨日硬要你分酒。”賀澤川慚愧低頭,他折了折跑線的袖口,“這夢境怪異刻薄,大家的技能法術都實靈實不靈的,所以……”
原來如此,這小子昨天借攛掇一事探她虛實呢。
雲飲休看著他堂堂錦衣玉食的公子如今粗布麻衣,灰頭土臉的,不由得咽下責怪的話語。
“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你一馬吧。”
“嘻嘻,謝謝雲師!”賀澤川賣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用手肘碰了碰旁邊一直不曾開口的傅槊。
傅槊被戳了戳,他抱著一個小陶缸才道:“這缸子我用草帚裡裡外外洗刷了五遍,保管乾淨。”
他抿了抿嘴,這大白天的,有些話實在肉麻。
“你曆來拿酒調紛,手頭沒酒,免不得耽擱要緊之事。”
傅槊說著就要把缸放到雲飲休懷中,卻被賀澤川一扯。
“嘖,缸重,直接抱回去得了。”
“那你還要我抱著等人?”傅槊黑臉。
賀澤川強壓笑意:“我也沒想到你這般聽話……”
伴著談話聲,三人進裡。
雲飲休心頭輕鬆了一些。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
許曈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提開/拔,雲飲休自然不能多說什麼。
但她也絲毫不敢放鬆,從早忙活到晚。得來的糯米雖非當年所產,但勝在飽滿晶瑩,算半個新鮮。鐘綾跟著薑水工腳不沾地,百忙之中又貢獻了些麥曲,雲飲休這才正式開始釀酒。
浸米蒸飯,雲飲休生怕火候不對,筋疲力儘。攤開冷卻後落缸,等待發酵。可這一發酵,估麼著也得有二十多天,雲飲休再度陷入焦慮。
五天之後,江壩失蹤兩人,工事再次中止。
夜深人靜,分給他們的柴舍空了大半。雲飲休憂心如焚,無法入睡,卻感懷中一物灼熱。
她掏出一看,不是帝休花又是何物?
可她明明記得原先這物什並未隨自己來這夢中。雲飲休將它握在手裡,胸中積鬱去了八分。
這時外麵有一高大黑影閃過。
好像是許曈。
雲飲休坐起穿鞋,悄悄掩上了門。
旁邊的傅槊霎時睜眼,卻又閉上了。
雲飲休隨許曈下了山,二人走到江岸中段,就是那日失去李大姐和獨眼龍的地方。
水流平緩,江麵上薄霧籠罩,靜謐中帶著一絲平靜的詭異。
這條江邪性得很,雲飲休打起十二分警惕。
“皓月當空,應當以美酒為伴。”許曈背手而立,身型挺闊,束發帶隨江風輕拂。
雲飲休瞥了一眼月亮,它明明早躲入雲層了。大將軍直抒胸臆,醉翁之意不在山水,在乎美酒也。
“雲主簿,要隨我一起到水下探險嗎?”
人高馬大的女人抱臂走近提議。
雲飲休抻了抻發酸的腳,吐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河底,會有寶藏嗎?”
許曈爽朗一笑。
“跟著我。”
“將軍,我還沒答應——”
許曈不容置喙,抓住她跳入水中。
一入水,擔憂的窒息感沒有出現,反而是一個大大的透明水泡輕柔的裹住了她們。
越往下沉,光纖愈暗。約麼著走了二丈多,她們落到了江底。
許曈燃起一隻白蠟。
底下的水壩築造了一半,岩石緊密排布,分外熟悉。
雲飲休睜大雙眼,這不就是她在那個土道裡看見的那堵石牆嗎?
泥底裡突然冒出一連串氣泡,緊接著噴出一道黑色水柱。
戾氣?
三百年前戾氣明明在地下潛伏。
雲飲休轉過頭,不敢置信。
“將軍,這……”
許曈不再嬉皮笑臉,眉峰淩厲,嚴肅間令人畏然。
“這泥下埋了許多魔骨和妖屍,怨氣頗重。”許曈解釋道。
“能挖出來嗎?”雲飲休第一反應是從源頭解決。
“不可。”許曈否定,她指了指江底。
雲飲休看見青黑泥中埋了數不勝數的白色沙礫,如同雪粒子一般。
“薑水工說十年前鬨水患時,有一位法力高強的城寨官隻身下水布了封印,叮囑後人切勿隨意挖動。”
“那這位城寨官可還健在,難道不曾加固嗎?”聽得入迷,雲飲休好奇發問。
許曈折了根水草,放在雲飲休掌心。“他因為這封印損了半身修為,回去沒多久,就被尋仇的妖邪害死了。”
可憐可歎,雲飲休又問:“這般的大人物,怎的沒將自己的技藝傳承下來?有個徒弟或者兒女,便能來按時維護,不失了他造福百姓的心。”
許曈蹲在地上,“他或許持了同我一樣的心思。”這人手腳多動,頑皮如小兒。
她又刨出一塊青白剔透的鵝卵石,扔給雲飲休。
雲飲休撇嘴,我的將軍大人,是誰剛說的不要隨意翻動這些石頭來著。
“生兒育女沒意思,教個徒弟費心神,不如孑然一身來的自在。”
遠處響起水物擺動尾巴撥開水流的聲音。
許曈瞬間抬頭,眼神銳利如鷹:“有東西發現我們了。”
許曈正色,往側邊彈出一道術法,攬著雲飲休禦水而上。
後麵的遊動聲音越來越大,速度極快,雲飲休感受到它快要追上自己的獵物了。
她二人破水而出,穩穩落岸。
江麵漣漪陣陣,並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
雲飲休看著岸邊退後了幾步,還是小心為妙。
“嚇到了?”許曈揮手,水泡破散。
濕乎乎的空氣進入鼻腔,雲飲休搖搖頭,正欲說話,卻看見一尾巨大的江鯉“嘩啦——”破水躍起,直直奔她而來。
雲飲休下意識將旁邊的許曈一推,卻仿佛推了塊大石頭。
石頭紋絲不動,反而偏身將她護在背後,直麵那怪鯉魚,泰然自若。
“斬!”
“嗡——”
一杆冷鋒長槍破空而來,龍吟虎嘯爭鳴時,碩大的魚頭已被其穿過,釘死在淺灘上。
瀕死的鯉魚近在咫尺,眼珠如木盆般大,死死盯著雲飲休。魚鰓一張一合,詭異恐怖。
“這玩意吃什麼玩意兒長大的,能下鍋嗎?”許曈走近,看了看它烏漆嘛黑的魚鰭和鱗片。這得有個三四十斤,扔了怪可惜的。
“將軍,您都說了,江底一團汙糟,這鯉魚肉怕是含毒啊。”真要做熟了,雲飲休可沒膽咽進肚子。
鰓中鮮血彌漫,大鯉肥厚的魚唇不再呼動,灰尾不甘地拍打了幾下水花,終於失去了生氣。
許曈輕念:“回。”那杆長槍離開魚身,圍著主人親昵地繞了幾圈,回到了她身後消失了。
“好兵器,”許曈誇讚道,“不枉當年能換十壇葡萄酒。”
雲飲休來了興致,你要聊這個我就不困了。
“將軍,你喝過葡萄酒?”
“當然,外邦一個魔族部落進貢的。”
兩人說著離開了江邊,雲飲休回頭望了一眼那條死去的鯉魚,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我那時還沒鎮守邊關,在朝廷蕩平瑤海海寇戰事中立了大功,聖上鳳顏大悅,恩準我參加年末的宮宴。”
許曈難得回憶往昔,她笑起來,“聖上賜了我一玉碗葡萄酒,我舍不得喝,揣回家又怕彆人笑話,就那麼一點點抿,一點點品嘗。”
厚雲裂散,月亮高懸,慷慨灑下滿山清輝。
許曈整個人鍍一層月光,清冷英氣。
可她笑得歡快,連眉毛都柔和起來,話語亮汪汪的。
“那是我初次體會到真正的珍饈佳肴,光每個人的盤著都有八副。我還沒夾呢,就已經撤下去了,我看著那些宮娥太監們都累。”
鬆林中朗朗徐風,雲飲休安靜專注。
聽著許曈向自己這個後來人分享她的二十歲。
兩人進了廟內,快分離時,許曈歎了口氣,卻還是笑。
“雲主簿,”許曈喊她。
“何事吩咐,我的將軍大人。”雲飲休笑吟吟,也學著她之前的語調。
許曈默了一瞬,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疲憊地擺了擺手。
“無事,早些休息。”
雲飲休拜彆,回了柴房,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床位空了,隻當傅槊起夜。
今夜總體輕鬆愉快,雲飲休莫名有種預感。
她心臟砰砰,點開係統麵板一看,果然!
一大半的天賦技能都恢複了亮色。
她趕快縮短了發酵時間,不出意外的話,後日就能釀出黃酒了!她打定主意,必購些葡萄來,為許曈釀葡萄酒。
雲飲休喜滋滋地睡下了。
翌日清早,賀澤川拎了一包灶糖回來傳消息。
“我聽前殿的小沙彌講,那幾個老都匠說要是再出不吉利的事的話,就……打生樁。”
“我算是知道那個泉蕪拿人獻祭的醜俗的源頭了,鬨半天這是祖傳的。”雲飲休無語至極,愚昧一脈相盛。
這時,鐘綾慌裡慌張地闖了進來。
“不得了了,雲姐姐!他們要拿稚娘作生樁!”
“什麼?”剩餘三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