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閃身跳下,拚命遊向了林稚娘,手臂攬著她,將她托舉上了船。
是傅槊,雲飲休鬆了口氣。
“傅槊,你們先走。”
傅槊沒動,林稚娘已經趴在船邊哽咽:“老師,你要乾什麼?”
雲飲休裝作輕鬆,張口就是哈氣:“瞧把我們家小姑娘嚇的,你看不出來,阿槊卻看出來了。”
賀澤川和張師傅已經找來了麻繩,正要往下放,卻被她出聲製止。
“賀澤川,張師傅,你們先走。這女妖歹毒。隻有你們進了那真傳送法陣,我才能脫身。”
賀澤川和張舟子動作一僵,卻根本不信。
雲飲休凍得嘴快張不開了,勉強翹了翹唇瓣。
“快點,莫非你們想凍死我?賀澤川,扔點護身法寶來,等你們一進去,我就立馬遊過去!”
“轟隆隆——”紫色的閃電疾馳著穿破黑雲的束縛,轟隆巨雷接連不斷,震得人心臟狂跳。
暴雨將至。
張舟子痛定思痛,最終作出決定。他朝雲飲休行了個大禮,隨即勸說道:“賀大公子,按照雲老板說的做吧。天氣惡劣,後半夜若到不了扶風郡,我們這一船人怕是要葬身魚腹。”
船開始動了。
賀澤川盯著雲飲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今早她的那句話。
“賀澤川,你也許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勇氣。”
賀澤川,拿出點男人的樣子!
“給你!”他將自己的保命符石扔到雲飲休身旁的冰麵上。“這是一枚元嬰期的妖丹,遇到危險時可救你性命!”
船迅速駛入了傳送陣,賀澤川拉住拚命往下跳的林稚娘,聲音遙遙傳來:
“這玩意有追蹤術,你給我好好活著!咱們扶風郡見!”
雲飲休快凍麻了,所幸有底下那個水鬼時拽時托不至於讓她溺水。
冰冷的雨點砸在了臉上,暖融融的。恍惚中,她看到有一人奮力拍打著浪花遊向自己……
傅槊,他沒上船嗎?
那廂金甲巨人已經推著畫舫成功出了陣眼,從扶風郡的北港口疾行,讓主子順利下榻於一處彆院。
露天池畔,水汽氤氳。萬籟俱寂中唯有暖流潺潺。
一盞人魚膏燭昏昏垂淚,赤裸著上身的鳳詡之正靠在潮濕的岩邊支頤小酌。
“殿下。”有一人跪地輕喚,“臣已安排妥當。明日清晨,華大人將前往西南密林,尋找那位的蹤跡。”
沒有得到回應,那人隨即俯得更低,鼻尖貼上了水珠。
“殿下放心,臣命人放出的消息九分真一分假,足以牽掣住華大人的腳步。”
鳳詡之這才斜睨了一眼:“做得不錯。”
外麵響起霹靂啪裡的雨聲,他抬首,金色符文氣罩一閃而過,天幕仍是澈朗星夜。
鳳詡之想起那個還泡在冰水裡的女人。
“對了,查清今天那個多嘴多舌的女子是何身份,給她一個……”
鳳詡之向來自認在“作弄”人這方麵極有天賦,他摩挲著杯沿。
“一個成為過街老鼠的機會,且看她如何。”
“殿下英明!”那人大呼而拜。
雨持續了一整晚,清晨才將將放晴。
雲飲休被自己的咳嗽聲震醒,
“咳咳,咳咳……這是在?”雲飲休摸到熟悉的乾草垛。鼻尖飄著若有若無的馬糞味道。
她差點以為自己又回溯到了穿越之時,幸好旁邊的男人證明了這不是時光倒流。
“馬廄後麵的草棚。”傅槊回答道。
他下巴上微微泛青,臉無血色。他拿紙遞過一個包子,手臂露出一大截兒,雲飲休才發現他穿著一件打滿布丁的破衣。
傅槊不在飲園幫工,自然沒有月俸。可她不給,賀澤川卻視其為恩人,送過綢緞送過茶糖,乃至靈石藥丸。
可眼下她二人落到如此田地,沒有像樣的落腳處,甚至衣不蔽體。
“你……”雲飲休遲疑了,“到底發生何事?”
傅槊木著一張臉,嘴巴僵硬地一張一合。
“太遠了,我背著你走到最近的城門口時天已大亮。可你被通緝了,我費了很大勁才進來。衣服當掉了,抵作住在此處的房費。”
這是雲飲休第一次聽到傅槊說這麼一大段話。
傅槊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的債能否免一些?”
呃,好小子!果然是失憶不是失智。雲飲休的感動頓時消了一大半,但她還是肯定了傅槊的辛苦。
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免一千靈石吧。”
等等,好像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吧?
“我因何被通緝?”雲飲休大吃一驚!
“文書說你盜了聖王爺一枚犀角扳指。”
放你二大爺的狗屁!是誰賊喊捉賊?
堂堂聖王爺,竟然為了一點口舌之快就給她人捏造偷盜的莫須有罪名,這是置她與死地啊!
“豈有此理!”
雲飲休捏緊拳頭,複又放開。山水有相逢,此仇不報非女子!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雲飲休咽下臟話,沒有發作,卻見傅槊挪開身子,地上還躺了一物。
濕漉漉的白發披散開來,雙目青黑一片,佝僂的身子哆哆嗦嗦,臉上卻焊著一個詭異的笑容:“嗬嗬嗬,小姑娘,你比那海捕文書上形容得好看多了!”
“這是害你的水鬼。”傅槊蹲在她旁邊,自然地介紹起來,“人稱張阿婆,去年遇害的,如今快要魂飛魄散了。”
“是啊,老婆子和親戚乘船出遊卻意外落水,被水鬼拉了腳。我陰元不穩,本想找你作替身,但被這位壯士阻斷了。”她笑嗬嗬的,仿佛在熱炕頭拉家常。
兩個人關係還挺好。
雲飲休咬了口素包子,卻聽傅槊大剌剌道:“張阿婆死後,會變成一顆甲級的避水珠,拿給稚娘用。”
“呃,咳咳……”雲飲休一嗆,急忙咳嗽起來。這人究竟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呀,估計特彆尊貴,不然環境惡劣點早就被亂棍打死了。
誰知張阿婆也不惱,眼睛眯成一條線:“我此番進城,就是存了這心思。避水珠你們隻管拿去,”她笑容淡去,渾濁的眼睛布滿思念,“隻是要了卻我一樁心事。”
【滴——恭喜觸發支線任務:水鬼的小貓。成功獎勵:世界改名卡*1,忘川水*1,天賦:無(主線所需已點滿),法訣:瓶隱術;失敗無獎勵。請選擇是否接受;任務留存時間:24H。】
“宿主,宿主,嗚嗚嗚,終於連接上你了。”
雲飲休沒理突然詐屍的係統,也沒答應水鬼的請求。
“無利不尚,可也要摸清底細。老人家,我不知你如何和我的隨從談妥,可他說了不算,得問我。”
傅槊欲言又止,喉嚨裡翻滾出幾聲不滿。
雲飲休低頭,撕了點包子皮放進嘴裡,猶是一副病容仍如墜露芙蓉。
“我與你無親無故,為何施以援手?”
甲級的避水珠,她知道材料可遇不可求,故價格昂貴。可為了稚娘,錢不是問題。
並非雲飲休心硬,隻是她昨夜還在海中扯自己的腳,耽誤了她參加扶風商會的大事,又叫另外一幫親朋好友擔心,雲飲休實在不能不計前嫌。
“我也不為難你,你有什麼訴求,說來就是。”
張阿婆歎了口氣,長話短說。
原來有一淹死雍城的水鬼投胎時途經於此,與眾鬼聊天。言城中有一雲姓女子幫一個米鋪的女兒爭回了應得的家產,逼退了那些來吞食家產的黑心旁支。
張阿婆暗暗記在了心裡。
後來她陰壽將至,為了方便找替身,遂飄到洶湧的扶風海域,左等右等,竟然等到了自己的夢中之人。
“我的盛名,已經廣為流傳了嗎?”雲飲休聽舒坦了,她點點頭,好像被通緝的陰霾也散去了一些。
張阿婆趁勝追擊,開始自述活著的日子。
係統還在一頓哭訴,雲飲休在腦海裡不耐煩地叫她彆刷屏,她才閉嘴,調出張阿婆的背景。
【張五娘,扶風城更夫之女。中年守寡,膝下有一女兒。後溺死,享年62歲。】
“我活了大半輩子,就喜歡獨處。所以兩年前養了一隻小貓。”老嫗講起那小巧可愛的貓來,眼眶是亮晶晶的綠。
她生前撿了一隻奶貓,於是聘為狸奴,取名玄熊。這貓極通人性,能演碟舞,十分惹人喜愛,故常有人家邀請其在宴會上表演一番。一人一貓倒也過得滋潤。
天不假年,她死得倉促,尚未來得及安頓玄熊。
“有一回碰上大雨漲潮,我偷偷回來過一次,可家中落鎖,人去樓空。我找不到它,隻能伏於港口,借船家們打聽。”
脫離水域太久,張五娘的皮膚開始萎縮發皺,似風乾的橘皮,反而像個正常的老婦人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知道玄熊的下落。原來我那遠房侄子見它靈通,就一把奪去,鎖在家裡調教,夜夜為達官貴人們表演。若不做,就當場打罵,那船家說,小貓已餓得皮包骨……”
張五娘老淚縱橫,傅槊抬頭,卻見雲飲休眼眶微紅。
“你有兒女嗎?”
“有一個女兒,隻是不爭氣,早早私奔去了,不知生死……”
“我知道了。”雲飲休明白張五娘的痛,她暮年孤寂,女兒出走,最親的就是這玄熊了。
如珠如寶,似女似兒。
她去了,留它這般淒慘下場,焉能不痛?
“老婆子想好了,”張五娘抹了抹猩紅的鬼淚,言語堅定,“就由你們二人假扮成我的女兒女婿,光明正大地去和他爭上一爭。”
“不可能!”
“我不願!”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狠狠拒絕!
雲飲休沒想到傅槊還有臉拒絕,瞪了他一眼。
“想彆的辦法吧。”
傅槊也向張五娘道:“張阿婆,恕難從命。”
此時係統加入了戰局。
“宿主,彆忘了你正在被通緝哦。除了這個現成的失蹤人士,你能假扮誰呢?”
說完調出一個畫麵:
隻見城中衙役邊巡街邊拿著她的海捕文書盤問路人,而各大酒樓商肆中尚有捕快穿梭的身影。
天殺的,甚至還是最新版本,她看到了自己的畫像。
雲飲休最終還是認了命,她將最後一塊包子咽進肚裡,垂頭喪氣。
“我倆答應了,接下來呢?”
張五娘喜極而泣,傅槊狠狠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