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大吉(1 / 1)

正值暮春,日頭正盛。院子裡碧草粉花搖曳沉醉,連風都是暖洋洋的。雲飲休坐於廊下,享受這難得愜意。

男人背光看向她,揚了揚下巴:“若我證明自己,你待如何?”

“我要你識彆三樣東西,你若答得準確詳細,從此告彆雜務,隻領那重要的。”雲飲休歪頭一笑,右頰泛起一個酒窩。“方便您老早日還清這孽債,證道仙途啊。”

她說完打了個哈欠,拿手點了點外麵的鋪道。

“以鵝卵、碎瓦鋪就的海棠路麵,還算精致有趣。”男人蹲下去,用手摸了摸表麵,他能感受到地下湧動著符文的能量。

“你很聰明,在下麵直接砌了驅邪祈福的符板,而非不耐用的獸皮竹紙。符板是海石,打磨整齊再行鐫刻價格不菲,你花了多少?”

還挺上道,雲飲休說了個數字。

對方回:“買貴了。”

雲飲休一噎。

算了,不跟他一般計較。

雲飲休又指向自己,卻不說話。

男人不明所以,隻好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了一遍。

“我不懂女子衣飾,隻覺得你的手串頗有新意。白玉質地上乘溫潤,個頭飽滿小巧,他既雕刻成米粒般大小,當用了母子蟻穿線。你初戴時氣味尚存,可能會吸引其他蟻類。”

雲飲休恍然大悟,怪不得西街米家女兒送自己的時候,她身後跟了一群螞蟻。

“還有你身上,”男人繼續,“有酒花的味道,想來方才攪過酒缸。”

雲飲休終於透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這筆生意大虧,但撿了個材料信息掃描儀,索性以後出任務得帶上他。

“最後一樣,”雲飲休扔給他一樣東西,“你可認識?”

一小塊兒碎片落入他懷中,男人夾與指尖對日細細觀察。這碎片折射出紅藍光澤,表麵光滑,質地堅硬輕巧,敲時發出悶響。他有些眼熟,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這是何材質……”男人摸了摸這碎片,神情專注。

雲飲休垂眸,目前看來是失憶的,不過不拋卻演戲的成分。

“賞你的,拿著吧。”她轉身離開。“過些日子,隨我去扶風郡。”

男人見她走,忙低聲憤憤說了一句:“我還記得我姓傅。”

雲飲休沒有回頭。

之後便是照常過日子。

傅槊身體徹底恢複,獨居在後院小屋裡,自飲自食,不愛同人交流。用白耳的話講就是一隻驕傲的大公雞每日躲在屋裡打鳴。

雲飲休除了教她那兩個寶貝徒弟識糧測溫,就是獨自釀酒,係統再未觸發支線任務。

但她知道,麵板上的主線任務一直在閃爍。

正式開啟主線之前,她還需要找到一枚“羅盤”,用來指引追尋原料的方向。

而這枚羅盤,數據預測有80%的可能性出現在扶風郡。

四月底時,天氣漸熱,終於傳來了好消息。雲飲休的經商規模雖不符合扶風的入會標準,但在賀寧的努力下勉強掛了個虛銜。扶風商會預舉辦二十周年慶典,特下帖邀請賀寧及雲飲休參加。

為避免夜長夢多,雲飲休和賀澤川一拍即合,決定提前出發。

雍城碼頭處。

天氣大晴,水麵波光粼粼,各色船隻密密麻麻地占據了一片藍綠的好風景。

奔波卸貨的力夫來來回回,卻擋了那綁了紅綢的婚禮船隊上岸,兩夥人堵在跳板那,吵得不亦樂乎。

而旁邊一艘綠眉船正預備出港。其檣杆高立,身繪彩獸,頗具規模,上下兩層足有十二間艙室,個個寬敞。

林稚娘像隻歡快的小鳥,好容易飛出籠子,自然是無比新鮮。她摘下紗製的夏帽,從二層探出頭,托腮津津有味地看著岸上。

“稚娘,來用午膳,雲師說你沒趕上早膳。”賀澤川坐在船首的觀景蓬下仰頭喊她。

“你沒騙我,怕不是有毒的飯吧?”林稚娘不信,嘟嘴質問。

二人初識,賀澤川順手拿她鬨了一出。小丫頭記在心裡,後來去飲園,常與他見麵,也總是保持警惕。

賀澤川麵龐皺成一團,苦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快下來吧,等會涼了。”

林稚娘這才下來,拿起一塊梅子千層酥,才想起來早起的雲飲休也忙得一口沒吃。

“老師也餓著肚子呢。”她乖乖放下。

“你吃,我去找她。”賀澤川取了一壺碧螺春和一碟子乳糕走向船尾。

“師姐你且寬心。”

傳音螺那頭是俞玳。

雲飲休靠著欄杆,壓低聲音,“按照契約,就搭我三年命格。那小子若擅自打殺,倒黴的是他。”

“師妹,我馬上要下山巡診,但你這件事還是太兒戲了……”

岸邊突然爆發打鬥,那夥人動起拳腳了。俞玳的聲音喧鬨被掩蓋,雲飲休皺了皺眉,正好看見走過來的賀澤川。

她奪過那壺茶,朝岸邊一灑,默念化水為酒,嘴裡吐出一字:“散。”

風送酒香,岸邊的鬥毆戛然而止。兩夥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互相謙讓著,都紛紛散開了。

“雲師,太厲害了!”賀澤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豎起個大拇指,“你怎麼會這麼多法術,教教我嘛。”

這化水為酒的永久性天賦可是她辛辛苦苦得來的,獨家秘笈,從不外傳。

“少來。”雲飲休掛了傳音螺,拈起糕點,“讓你背個酒名也背不住。”

賀澤川訕訕一笑,扭捏地貼過來。“雲師,說起來,多謝你那天幫我施真言咒。我壓抑數年,那是頭一次暢快淋漓地儘言心中之意。”

雲飲休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不必客氣,我並未使用真言咒。”

“啊?那那個手勢?”賀澤川一愣。

“做做樣子而已。”雲飲休望向他,語氣中多了幾分鄭重。

“賀澤川,你也許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勇氣。”

說完拍拍他的肩膀,去找林稚娘了。

賀澤川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

“哈哈,你被耍了!”有個人突然在他耳邊嬉皮笑臉。

“王悅兒,雲師早料到你偷跑上船了。”賀澤川癟了癟嘴,見怪不怪。

“嘁,無趣。”王悅兒不願搭理他,追上雲飲休到船首。此番出遊,她還拜托金花為她燒了一身新裳,好去大郡見見世麵。

王悅兒從紙袖子裡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畫像,理直氣壯:

“我可是信使!這是白家三兄弟的老大,失散多年了。他們希望你們這一路能多多留心,扶風郡人口稠密,保不準就找到了。”

白家兄弟一窩三個兔崽子,大的早早失蹤,兩個小的勉強化形,苦苦尋親至岐黃山,餓暈在路邊。恰逢飲園缺少人手,金花便聘了他們。他們申領了白籍,就此安居,但仍未放棄尋找。

林稚娘看那畫像,黑筆寥寥勾勒出淡漠的眉眼,看不出性彆。

“悅兒姐姐,這是大哥哥還是大姐姐?”

王悅兒捋平紙張,思索了一下答:“大哥哥沒錯了。”

雲飲休用過午飯,又拿起了傳音螺。她打定主意,拿到“羅盤”便直接從扶風郡出發,不再回雍城。若有線索指回原鄉,再另當彆論。是以匆忙,她隻能趕緊交代金花店中事宜。

“掌櫃的,你記得下個月初三就把酒提前送到那邊,她家老太太要備六十大壽……”

這水麵一晃一晃直叫人暈頭轉向,她揉了揉乾澀的眼睛,乾脆躺在榻上,仍繼續囑咐著剩餘事項。

“給稚娘修學堂的工人們月錢照發,賬上足夠。若有人鬨事你直接去如意樓找那個姓劉的……”

檣櫓不知疲倦地整齊運作,時間與水一同流逝於前。

雲飲休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再醒時,便見天際橙藍相接,塗抹著茫茫暮色。她走到甲板上,炊煙彌漫,驅趕了水汽,仆婦們正熱火朝天地勞作。

而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頗為鬼祟地躲在欄杆下,分食著什麼。

嘖,賀澤川午間可是進了一大盆燉羊尾,現下又帶著稚娘吃彆的。她正想上前,卻發現那不是賀澤川。

麵無表情,口裡一嚼一嚼,唇邊還沾了幾點糯米粉末,不是傅槊又是誰?

“你以後和我們一起吧,總食冷不好。老師她很喜歡大家圍在一起吃飯,熱鬨。”

林稚娘小聲地勸說。

雲飲休想,我是喜歡。不過讓這大冰塊兒上桌,等暑伏吧。

她沒有打擾這二人,自己走回側舷。

船身這時突然傾斜,她整個人立馬撞到了船杆上。

卻聽上麵賀澤川一聲哀嚎。

“雲師,大事不好啦!”

賀澤川從二層噔噔噔跑下來,左找右找,才看到雲飲休,沒注意到她臉色些許蒼白。

“方才扶風郡那邊接應的人說,天氣不佳,要去的正北傳送陣臨時關閉了,咱們可能得改變航向,走西北角入海道。”

雲飲休揉了揉腰間,麵上不顯:“那就走,水情很凶險嗎,還是有妖獸?”

她早就有所準備,這種異世界就不可能隨時讓人平平安安。

賀澤川有苦難言,隻點點頭:“二者兼之,唉,聽天由命吧。”

這次他用自家的客船拉了一幫人,若是遭遇不測,可怎麼交代呀。

“連這種小事都辦不成,丟娘的臉麵啊。”

想起他娘的那句囑托,賀澤川滿麵愁容,不再說話了。

所幸請的舵手經驗豐富,立馬改航向西北角出發。

駛出一個半時辰之後,雲飲休體會到了賀澤川的心情。

天幕黑沉沉的壓了下來,星月相埋。

船身顛簸於海麵上,淡黃的燈光搖搖晃晃,如履薄冰。所有人都不免陷入靜寂。

黑波翻滾,令人作嘔的腥氣越來越濃重。

雲飲休係著披風,站在空蕩的甲板上。

“宿主。”係統出聲,“你還是彆在這兒吹風,最近你的身體指標不太好。如果過度消耗,你的三年壽命會縮水。”

看吧,累死累活當牛做馬,結果比例是1:3。

此時,信息麵板赫然彈出。

【最新:檢測到未知危險正在靠近,請宿主儘快離開當前環境。警告:壽命值即將恢複為24小時。】

雲飲休瞪大了眼睛,差點被氣笑了,彆動不動就24小時警告啊。

隨即大霧四起,她急忙喚出賀澤川,不曾想掌舵的也上來了。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精瘦黝黑,人稱張舟子。

他神色凝重,朝雲飲休點了下頭。

“這片海域常有女妖出沒,她們會先釋放海霧,趁機吞食活人。”

“會唱歌嗎?”雲飲休比劃了一下。

張舟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會。”

“那就好。”雲飲休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