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切肉，你也沒說是這個‘肉’啊？”

耳邊有些吵，小茉依稀聽見後娘低低惱火的聲音。

“她不是被送去牧家了嗎？怎麼還活著？”看著暈倒在地白淨淨的丫頭，王氏驚恐萬分，牧家沒人找她，她就以為這丫頭已經去了一段時間了，卻沒想到竟還活著。

不但如此，她也沒想到，這丫頭竟然目睹了自己騙陸睿吃藥的事。

被她知曉了這麼多的事，她竟然有些惶恐，可是身旁的劉章異常冷靜，“我們必須殺了她。”

什麼？殺了她？

“你要我和你一起殺了她？”王氏聲音顫顫，她這輩子，殺過雞殺過鴨，可這是殺人啊，她哪兒敢做？

“你都把她送去配冥.婚了，還怕親手了結她？”劉章冷笑，又像是給王氏注入一劑強心藥，道：“你彆忘記，我都告訴陸睿晚上吃肉了。”

男人聲音輕輕，不含感情，聽著無端叫王氏抖了一下，“可是……”她猶豫非常。

晚上不會真要吃這丫頭的肉吧？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反胃！

“要殺你殺，我不乾！”

王氏彆了身子過去，就仿佛看不見就與她無關。

看著女人這般慫的模樣，他癟嘴，對她道：“你去給我放風。”

這意思是他要親自動手了，王氏輕抖一下，連忙出了廚房，來到院子外。

透過窗子，王氏還能看見劉章麵無表情背著她磨刀的動作，身子一聳一聳，“沙沙”的磨刀聲在寒風中異常清晰。

……

正當劉章停下動作，用一瓢清水清洗刀麵，準備下手時，王氏竟看見去而複返的陸睿竟然原路返回了？

她連忙叫停男人，揮手給他示意，口型道：“有人！”

而那邊，陸睿走到家門前，正瞧見王氏站在門邊，不禁犯嘀咕，“站這兒乾嘛？”

天這麼冷，咋不進屋。

王氏強撐起一個笑，攔在他麵前，擋住窗子那邊的視線：“你怎麼回來了？”

陸睿這才道：“我想著給蘇兄拿點兒肉。”

陸睿回來，正是想起家裡有肉，恰好自己可以帶一點兒給他，之前對方也照顧過自己幾次，送點肉聊作感激，於是這才往家裡趕。

急著要走，陸睿還邁步向廚房裡去，王氏心頭一緊，立刻攔了下他，不能叫他去，不然她們一定會被發現的。

“乾啥？”陸睿不明所以，還想往裡頭走。

房間裡，劉章立刻放下大刀，出了房間，剛剛二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楚，此刻也拿理由來噎他，“嗐，那肉讓我拿去老趙家了，交他們給做才好吃。”

他臉不紅心不跳，陸睿一想，是呀，這兒就數老趙做的肉好吃，以前每每想問他都用的什麼秘方，他也支支吾吾不肯告訴，但老趙雖不肯透露方子，卻肯幫他們做。

“你動作還挺快。”陸睿誇道。

王氏剛要放心，以為他會離開的，卻不成想，男人竟然道：“那我等等吧，晚些過去也成。”

陸睿的意思是，他要等老趙做好鹵肉才走。

登時，另外二人麵色不佳，不過陸睿沒有注意。

劉章連忙給王氏一個眼色，對方立刻明白，挽著陸睿的胳膊道：“嗐！你想送肉，去市上買一塊不就行了，那肉是劉大哥買來的，你再送給蘇大哥，像什麼話！”

王氏說話雖然語氣不好可到底有理，陸睿一想，倒也是如此，於是點點頭，指著外頭，“那我去買。”

他抽出胳膊往外走。

直到人走遠了，確認應該不會再回來，另外二人鬆了口氣，而這時，小茉才剛剛醒來，她壓根不知道若是自己早一點醒過來，說不準還可以獲救。

女孩坐在柴堆下，手扶著腦袋覺得暈暈乎乎的，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被舅舅打暈，帶回了自家柴房。

朦朦朧朧的光線透過窗子和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進入她眼底，她得趕緊走，趁著沒人，小茉心想。

可還不等她從房中出去，竟然就和舅舅後娘迎麵碰上！

“你……”小茉不自覺的往後逃。

劉章知道她要跑，沒有一絲慌張，反倒是自己為首步步緊逼，就差親手殺了自己這個外甥女。

小茉顫抖著退後，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而已，怎麼可能赤手空拳打得過兩個大人。

抖了一下，小茉餘光瞧見案上磨的鋥亮的大刀，一把搶來，緊緊攥在手裡。

“彆、彆過來……”

雜亂的柴堆中間，女孩拿刀警告，可惜對麵兩人沒一個信以為真，劉章自以為很了解這個外甥女，她哪兒有這麼個膽子？

“砍啊。”給她十個膽子估計她也不敢。

“我……你們再過來，我就真砍了！”小茉手臂的肉抖得厲害，連帶著那刀也是，在她的手上搖晃。

這個架勢，瞧著就和發怒的兔子一樣，不起什麼影響。

劉章和王氏雖不太信她，可也忌憚著那手上的刀，沒人上前。

就這樣僵持著，小茉覺得不能繼續這樣，她緊張死了，體力也消耗的極快，若是不拚命反抗，最後說不定還是會落到他們手上。

狠狠咽了口唾沫，小茉緊閉上眼，高揚起刀往前衝，企圖衝出他們的包圍。

臨閉眼前隻是看了一眼門的方向，可到底還是不如劉章眼疾手快，拿腿絆了她一下，小茉頓時摔倒在地。

“哎呦”一聲，小茉摔在門檻上，膝蓋骨、手肘摔得生疼，一睜眼，劉章已經上來奪她的刀了。

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膽子，竟然向著舅舅的方向，小茉就把刀扔了出去，直奔對方麵門。

銀閃閃的刀子飛過腦袋，劉章心咯噔了一下，害怕不是假的。

可幸好他福大命大，沒讓這死丫頭砍中！慶幸的同時，他也惱羞大怒，看他一會兒不把她剁成幾塊！

小茉倒在地上，渾身磕碰的生疼，尤其是臉，剛剛摔那一下，不僅傷到了胳膊腿，還有自己的下巴，此刻淤青一塊。

被男人扯了起來，小茉不等站穩，刀子已經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頸部冰涼——

“給你臉了是不是？”

劉章拿她撒氣，一把將人按到了切肉的案板上，下一刻就要剁上去。

一刀揚起，小茉嚇的閉眼，這時一具骷髏破窗而入，立時掐著男人的脖子按到了牆上！

王氏尖叫，轉身就往外跑，也顧不得落到鬼東西手上的劉章。

小茉這才回過神來，伏在案台上直喘氣，剛剛……嚇死她了……

劉章又見到那骷髏，胖腫的臉上肉顫，鬼叫起來，但僅僅是片刻，他想起手上還有刀，於是毫不猶豫砍向骷髏——

不知白骨是什麼做的，竟然連刀子也砍不斷它，“當”的一下，劉章沒拿穩，刀子落在了地麵，被白骨一腳踢起，下一眼穩穩落在了它手上。

劉章臉色青白，不要，不要……

白骨腕骨用力，分毫不差地將刀砍在了男人耳邊——

暮色來臨，寒風中一具白骨抱著受傷的女孩兒，出沒在夜色中。

不一會兒便形如鬼魅，來到了茶樓。

小二照常捧著呈給房客的用具上樓，隻覺得一陣風過，渾身涼颼颼的。

腳步頓了一下，木質台階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聲，他該跟管事提提，重新修一下這塊台階才是。

來到急需洗漱用品的房間前，小二輕敲了兩聲，隨後得主人回應後推門而入。

而同一樓層隔壁幾間後，趙裳若房內。

白骨放下女孩兒，小茉剛看清趙裳若又被房裡多出來的逍遙客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

她現在是因為受驚，故而見到生人就下意識的畏懼。

趙裳若安撫了她一下，小茉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

“彆急，你慢慢說發生了什麼。”

趙裳若回握住她，緊了緊手給予她回應，小茉舔舔嘴唇，倒是沒先在意自己，而是一心記掛著爹爹。

“姐姐……不好了，爹爹被後娘騙了，嗚嗚嗚……”

小茉越想越急，開始大哭起來，趙裳若連忙拍拍她，“他被騙了什麼？”

趙裳若自是沒從她那兩句裡摸索到什麼，小茉趕快反應過來，用三言兩語說清，“我不會看錯的，爹爹吃了和我一樣的藥，他也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小茉抹掉下巴上的淚，滿眼焦急，“姐姐怎麼辦？你救救他，好嗎？”趙裳若眸中不知想些什麼，隻是抬手看了看她下巴上的淤青。

見趙裳若並不理睬，小茉連忙看向大哥哥，見他不耐煩似的坐在桌前，不斷敲打桌麵。

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小茉想趙姐姐一向不愛管閒事，答應救自己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吃了藥是與她有關，可爹爹不同。他吃了那藥與她並無關係，她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去救他呢？

小茉心知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可是不找她，誰能救爹爹呢？

“姐姐……”

她不能看著爹爹陷入這樣的困境。

“唉，若不是這趟下山，我還真不知道這山下都已經成這樣了。”逍遙客驚呆咋舌，他沒聽錯吧？人死了後還會出來作祟，稀奇！真稀奇！

趙裳若被小茉通紅的兔子眼盯著，最終還是破例。

她抓緊女孩兒的手道，“我不能答應你一定可以去除他體內的蠱蟲。不過我會儘力，好嗎？”趙裳若如此說道。

聽見她的話，小茉心安了一下，使勁點點頭。好，隻要姐姐答應，她什麼都可以做。

趙裳若想起來，“對了，把你在家中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趙裳若還要從她口中得知後娘王氏是如何騙她父親吃下那蠱蟲的，而王氏手裡的蠱蟲又是從何而來？這些問題都很重要。

小茉沉了沉心思，開始仔細回想，將所見所聽一絲不落的全告訴了趙裳若。

在女孩兒娓娓道來的同時，蘭非英也多在房中點起了一根蠟燭，將這兒映照的更加明亮。

推了推燭台的位置，餘光注意到還死賴在這兒不走的逍遙客，正打算問一問趙裳若他們究竟何時離開泠風鎮，好擺脫這個狗皮膏藥，就聽小茉停下了話，趙裳若道:“王氏與劉章既然都已經對你下手，那你父親應該也是凶多吉少。”

小茉一聽她的話，心頭發緊，反抓住她袖緣：“那怎麼辦？姐姐？”

明晃晃的燭火倒映在她玻璃般清透幽深的眼眸中，趙裳若毫不遲疑，“把他救出來。”

蘭非英不由看向她，這意思是她又要以身犯險去了？

“我不同意！”

幾人齊齊看過來，蘭非英臉不紅心不跳，俊臉認真，“難道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兵器做成的嗎？經得住這樣一下又一下受傷吐血？”

房間極其安靜，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小茉低下腦袋，大哥哥說的沒錯，好像這一路來都是她讓姐姐身處險境，還因為她一次又一次地受傷吐血，這些好像怎樣看，都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過趙裳若既然都已經做下了決定，也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見不一致而放棄自己的決定。她已經想好了，“小茉，收拾好東西，我們明日就離開泠風鎮。”

什麼？明日就離開？小茉震驚地說不出話。

“沒錯。”趙裳若服下了蘭家的藥，身體已經好了大半，而蘭非英給小茉吃的那壓製蠱蟲的藥也隻有三個月的時限留給他們，他們不能在這裡多加耽擱，不然隻怕救不回小茉。

趙裳若重申道，“我們明日離開泠風鎮之前先將你父親救出來。”

小茉聽她這意思，難道姐姐是要帶著爹爹和她們一起前往蘇鄴嗎？

不過趙裳若下一句話便澆滅了她剛升起的一絲熱情，“前輩，晚輩有一事相托，還望您能答應。”

她起身抱拳向一旁閒適不已的逍遙客道。

聽見這話，逍遙客先是愣了一下，又像是身肩重任似的，從牆邊靠來，滿臉凝重之色：“你說！”

隻要不是殺人放火、違背戒訓之事，他都答應！

趙裳若是想請逍遙客將小茉的父親帶去青陵安置，自己還有要事，多帶一人並不方便，而且，她最終還是要回到青陵的。更何況，青陵相比這兒，遠遠要安全許多，說不準，師尊他們還會比自己先一步找出驅蠱的方法，替陸睿解除蠱蟲危害。

說著，她還解開腕上的彩珠手環，交給逍遙客。

“前輩，此乃信物，您帶著陸叔趕到青陵後，將這手鏈交給他們，他們自會信您是我所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