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怨責了一句,蘭非英聽說更想衝上來教訓他,偏偏趙裳若攔下——
“不知您來此,晚輩有失遠迎。”
看她態度還算可以,逍遙客長籲一口氣,拿出藥來,“你們的膽子可真大!竟敢盜取我的至寶。”
說罷,他還吹胡子瞪眼的,明顯是氣自己連追一夜的事。
“這是?”趙裳若不敢確定。
“這是祖師爺生前賜下的仙藥,一顆就可挽救性命,提高內力。世上可遇不可求之物啊!”說著,就連逍遙客也不由唏噓。
他寶貝這藥,一麵是感惜祖師爺恩情,一麵,也是真的舍不得用這珍貴之藥。
趙裳若聽見他話,心中不知是何感想,但也隻能低聲賠罪,“前輩莫怪,一切都因我而起,才會讓您追到這泠風鎮上來。”
因你而起?逍遙客目露詫異,但瞧她看上去並無病鬱之氣啊?隻不過是有些氣息虛弱罷了。
趙裳若頷首,站在麵前的逍遙客直接從懷裡掏出一葫蘆的丹藥,“也罷,你們沒有把我的仙藥吃掉,也不算大過,念在你又與我有緣,賜你百顏丹,吃了就能像我這樣保持青春年華。”
看樣子,他很是得意自己瞧上去隻有三十多歲的年紀,蘭非英抱臂冷言嘲諷,“像這樣的藥,我蘭家扶仙館內遍地都是,品質也比他這個強。”
“哎!你懂什麼?像她這樣的女娃娃,不都是渴望永葆青春嘛!”逍遙客急赤白臉地辯駁。
“哦?”蘭非英眼底多了笑意。
以他對趙裳若的了解,她還真不一定會——
“前輩,與其送我這樣的丹藥,不如滋養補益的藥。”她出聲道。
果不其然,逍遙客不寧地看了她一眼,又見那楚楚動人的麵容上眼波溢滿了請求,秉持著長輩照顧晚輩的原則,他不甘不願地拿出了身上的藥——
“給給給。”
真是欠他們的。
這滋養型的藥可比保持青春年華的藥成本高多了,試想那些隨處可見的花瓣兒哪有中藥材來的珍貴。
“既然您老已經拿回了藥,那我們也算是打了個照麵的交情,想必您昆侖山事務繁忙吧?那就慢走,不送。”蘭非英懶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水霧氤氳了他半張麵容,跟讓那雙豔麗的眸子升起了水光。
逍遙客當然可以看出他不歡迎自己,無非就是自己打斷了他的好事,還瞧了他的熱鬨,這就立馬趕客了,但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輕易離開,藥也給了,人也跑了一天一夜,怎麼著他也得掙回來些吧?
快步上前也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小口啜飲著,在寒天發出了舒服的喟歎,“這熱水下肚就是好受。”
“噯,小趙,前輩我迢迢而來,這立刻就打道回府是不是有點不劃算呢?”
他打的什麼鬼主意漸漸有些明了,逍遙客索性直言不諱道:“你作為晚輩,怎麼著也得儘一儘地主之誼,讓長輩吃頓飯再走吧?”這要是傳了出去,人家隻會說她這個小輩不懂事。
聽見這話,一旁坐著的男人忍不住譏諷,“怎麼這麼不要臉。”
仿佛是沒聽見他的話,逍遙客自顧自道:“我聽說這鎮上有燒雞,味道不錯,小趙,咱去看看?”
倒也不是道聽途說,而是上樓之前他那狗鼻子就聞到了香氣,此刻想念起來,不禁津液直流。
趙裳若謹記下山前師尊囑咐的話,讓她在外不要張狂,多作收斂,遇到同道中人也要給人家一分薄麵,更何況逍遙客雖然倚老賣老,但到底她收了他的丹藥,又是自己的長輩,滿足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於是趙裳若披上外裳,簡要整理了下,便陪著逍遙客出門大肆揮霍。
而那邊,小茉在風中等了許久,終於見到有麵善的老人家趕著驢車經過,她連忙攔了下來,請求能捎她一程。
那麵善的老頭也有個跟她一般大的孫女,於是欣然同意,讓她上了車。
驢車走在碎石子路上,老頭見這小丫頭伶俐乖巧,說話也討人喜歡,不住地點頭,一路上聊得歡快。
終於到了家,小茉跳下車,揮手和老爺爺道彆,直到那驢車走遠,消失在遠處的玉米地裡,小茉呼出一口氣,這才顯出心事重重。
不敢上前敲門,她來到後麵窗子旁,小心觀望。
這一看不要緊,許久不見的爹爹正背對著她,和後娘在說些什麼,他們聲音壓的很低,小茉聽不清,隻能貼近臉龐去窺探。
裡頭,女人好說歹說,是那丫頭自己離家出走的,他偏不信,非要出去找。她勸說找不著,陸睿狠狠歎了口氣才肯消停兩天。
“你說,拜拜這個,就可以找回小茉?”瘦高中年男人指著前麵桌子上的無字牌位和敞口圓腹香爐,有些懷疑。
後娘咧嘴一笑,確信不移:“你信我的,我可是替你問了好多家,人家家裡走失閨女的都用這個法子找回來了!”
“就這麼靈?”陸睿還是有些懷疑。
“當然了!你不信我也該信大仙兒吧?”女人撇嘴,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陸睿歎了口氣,拽拽衣擺來到牌位前準備祭拜,又想起來什麼,問她道:“我是不是要把香插進爐子裡,再拜三下就行?”
“不止如此,你瞧這個。”後娘對他打了個啞謎,從厚布袖兜裡取出一丸藥。
“吃了它,再拜。”
“那,大仙兒又是怎麼找回小茉的呢?”陸睿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一下子摸不著頭腦。
後娘索性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說給他聽,“嗐呦!你吃了大仙兒的藥,在大仙兒麵前燒了香祭拜,那大仙兒就知道你想找誰,不就給你穩穩當當帶回來了嘛!”
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大仙可是無所不能的,你要說求王母娘娘觀音菩薩給你辦事,她們貴人事忙,才不搭理你嘞,可是大仙兒不一樣,大仙兒啊就在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堆裡轉悠,隻要有香火,它們是樂意給你辦事的!
“那,這藥吃了對身體無害吧?”陸睿遊移不定,但已經拿起了藥丸在指尖仔細研究。
後娘恨不得跺腳,他這麼猶豫,難怪他閨女也和他一樣!簡直是隨他!
“這不過就是聯通大仙兒的藥,吃了能對身子怎麼樣?”瞧他。
後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催他快些,過了這個時辰,大仙兒不高興可不給他辦了!
被她這麼一催,陸睿生怕大仙兒不給他找回小茉,連忙要吞藥,而窗外,小茉這才看清爹爹是要吃些什麼。
那東西……怎麼和當初牧夫人要逼她吃的那麼像呢?
小茉有不好的預感,後娘讓爹爹吃這藥,說是要把她找回來,可把自己送去牧家的人可不就是她嘛!
天啊,後娘這哪是好心幫爹爹,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小茉連忙轉身,要進去阻止他們,可誰料到,她在這兒看了多久,身後就有個人盯了她多久——
舅舅……
小茉對上舅舅陰狠的眼神,呼吸一窒,緊接著從頭到腳一陣發麻,剛想大叫,吸引房裡人的注意,她便被男人油膩的胳膊摟住,死死捂住了嘴。
“唔!——”
男人雖然胖,但是動作卻靈活,將人帶去了一旁打暈。
小茉一下子後頸痛,直直暈過去,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間,劉章趁著陸睿在祭拜大仙兒不注意,將女孩抱到了廚房的柴垛後。
順腳踢了她一下,忍不住咒罵,“害死了我兒子,你等著吧!”
昏迷的小茉一動不動,靜靜躺在柴堆後,呼吸一起一伏,不知狀況如何。
劉章臉上的肉一抖,就要出門,剛合上了廚房的木門,便遇見陸睿和王氏從裡頭出來,瞧見他們驚訝,劉章連忙指了指裡頭,“剛從鎮上買了些豬肉,晚上咱燉著吃。”
他麵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自己剛剛抱入廚房的就是一塊大肥肉。
王氏飛快看了眼陸睿,還不是他幾天前突然回來,家裡隻有她和劉章,情急之下她說劉章是為了祭奠妹妹剛到家中,風塵仆仆歸來的陸睿沒多細想,又找不見女兒,開始發慌,也就沒有多顧及這個蹩腳的理由。
聽說了侄子劉冬寒沒了,劉家隻剩下劉章一個人,兩人又是沾親帶故,他便央著劉章在家裡住了下來。
劉章為了王氏,也沒有拒絕,半推半就就應了下來。
卻沒想到,今天還有機會能夠碰上這死丫頭,他抿抿嘴,聽見陸睿熱情擼起袖子,“來,我給你搭手。”
一起去切肉。
陸睿拜了大仙兒,知道能找回女兒這心也放回了肚子裡,此刻熱情又渾身輕鬆。
劉章連忙擺手,擠出個笑,“不用不用,一塊肉而已,陸妹夫你莫不是看不起我?”他佯作惱火。
倒也是,他一個壯年男子,連切塊肉都要人幫忙,那還能乾啥?陸睿點頭如篩,又聽劉章對王氏道:“家裡有大鐵刀吧?用那個剁肉利爽。”
陸睿連忙叫王氏去給他找刀,自己出了門,去把朋友拜托自己捎送的東西送給彆人。
瞧見陸睿消失在門外,劉章哼了一聲。
另一邊,趙裳若不出來還不知道這兒竟還有這麼多好吃的,都是鎮上人常吃的特色美食。
逍遙客舉著隻雞腿走在大路上,吧唧吧唧,吃的正香,腮上抹的油亮,忽然又看見不遠處的米酒,眼睛直發亮,“嗯嗯——那個!”
他一步跑過去,來到了米酒攤前,“小趙,快付錢!”
賣米酒的男人也很有眼色,不等趙裳若點頭同意,就已經用竹舀打了一杯給他。
清冽的米香縈繞他鼻尖,逍遙客深吸一口氣,灌給自己喝。
趙裳若倒沒有不情不願,錢財就好像對她是身外之物一樣,掏了幾文錢給酒家,二人便繼續沿街走動。
所幸這兒的物價並不貴,因為一切吃食皆取自自然萬物,他們這些鎮上百姓又都互相提供需要,出些力對糧食作物進行加工,倒也物超所值物美價廉。
“還有那個,叉燒肉!”逍遙客此刻見著吃的就像個孩子,轉頭對趙裳若說:“你得給我買。”
她們這一路,從茶樓的位置走向街道儘頭,直到快離開鎮子,才扭頭往回走,從最開始隻是給逍遙客買些他喜歡的食物,趙裳若隻要跟在後頭付錢,漸漸變成了她們回來時她手上拎了不少好東西,跟在邊走邊吃的逍遙客身後。
燒雞、米酒、叉燒肉、蜜餞、小米紅豆糕、燒芋頭、香酥魚兒乾、烤蠶蛹……
等從外回來時,天色已經漸晚,一片彩雲徘徊在天邊,成為了此刻唯一的一抹光亮。
逍遙客慵懶的踢著大步回到茶樓,這一路真的是吃的他肚子飽飽。
他很滿意。
趙裳若還來不及放下手裡若乾包裹,蘭非英就梗著頭質問她:“你拿我的錢給這老東西買吃食了?”
趙裳若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知道,不緊不慢放下吃食在桌麵上,掀開眼皮,“不然呢?我身上也沒這麼多錢。”
她在臨走時順手拿走了他的荷包,之後給逍遙客付賬,也都是用的他的錢。
蘭非英不知該說什麼,隻能不甘心地握緊了拳,反而,一聽他稱自己為老東西,逍遙客翻臉道:“你這後生,不尊老愛幼!”
拿點錢給老人家花怎麼了?
蘭非英乜了一眼,一句也不想搭理他,仿佛和他多說一句話多爭辯一句,都是在掉自己的身價。
“對了,小茉呢?”趙裳若閒來無事,忽然想到那小丫頭從上午跑出去後就一直沒見著蹤影。
蘭非英沒好氣道:“不知道,沒見著。”
他還沉浸在悶氣裡,堂堂蘭家少主,竟然還要給不知羞的老東西花錢,鬱悶死他了。
偏偏趙裳若上心起來,秀眉擰起,“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逍遙客打開烤蠶蛹來,一陣噴香讓他直咂嘴,弓腰咧著臉到蘭非英旁,“要不要嘗嘗鮮?”
看在自己花的是他的錢,那也不是不可以勉為其難請他嘗嘗味道,當即就拿到蘭非英眼前,想讓他吃。
蘭非英哪裡見過人吃蟲子,向來在他這兒都是他的蟲子吃人,當即揮開逍遙客,俊臉嫌棄得很。
趙裳若看他們又扯皮到一塊兒,隻覺得耳朵嗡嗡的,很吵。
但還是不放心地叫來了骷髏,“去找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