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妖皮(1 / 1)

重明之冥 鶴搖西 4385 字 3個月前

嵐孟邁著輕快的步伐往梅邊吹笛走去。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一座小小的介城,竟讓她集齊了魅妖皮和引魂燈燈芯,真是天助我也!要不是現在夜深人靜,她真想站在高處嚎那麼一嗓子哈哈哈!

既然羲和神使都說了會有雪災,那她何不多待幾天?人心何其脆弱,等大雪一來,少不了他們哭的時候,說不定很快就能集齊蒼生淚了。而且寸微雲要是答應,她還得領秋遷入門修行,讓秋遷來擊退那些覬覦玲瓏心的鬼魂。

這麼一算,她至少還得在介城待三四個月。

既然要久待,那就去租個屋子好了,一直住客棧也不方便。還得把柳逸直那個礙事的家夥打發走,等把魅妖拿到手,就解了花攀手讓他滾蛋好了。

想好了接下來的打算,嵐孟隻感覺未來一片光明,哼著小曲一蹦一跳朝前走,完全沒發現一個人躲在暗處斂氣屏聲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柳逸直心中納悶不已,她怎麼這麼高興?有古怪。

就在他打算叫住她時,懷中忽然傳來一陣靈力波動,他摸出傳訊符一看,是路央來信了。

看著符紙上的字跡,柳逸直的臉色晦暗不明。

嵐孟回到梅邊吹笛,才知道柳逸直已經走了,而且在介城轉了一圈也沒找著人。

她心想,早知道應該留個聯係方式來著,她也不知道他住哪。算了算了,天亮了再找吧,醒酒花隻會推遲上湧的酒勁,她現在已經感覺有點上頭了。

於是嵐孟便回了客棧休息。

次日,她是被巨大的拍門聲吵醒的,睜開眼睛一看,天色已經大亮,瞧著像是已經快到午時了。她理了理睡得布滿褶皺的衣裳,頂著雞窩一樣的頭發去開門。

“喲,回來了,你上哪去了?”

柳逸直低頭看著她,麵色不虞,擠開她走進了屋裡。

嵐孟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把門合上了。

不速之客已經施施然在桌邊坐下了,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這響聲把嵐孟最後一分睡意嚇得乾乾淨淨,頓時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她把符紙拾起來定睛一看,上麵寫著:花攀手是藥非毒,可療內傷,川穹靈液可解血線。

嵐孟抬眸看了柳逸直一眼,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還把瓶上“川穹靈水”四個大字展示給她看,然後拔掉木塞,撩開袖子把靈水倒在了胳膊上,不多時,皮膚下觸目驚心的血線和紅點便消失了。

他朝她抬了抬下巴,冷漠道:“你作何解釋?”

嵐孟笑了一聲,五指收攏,那符紙便在她掌心化作了齏粉。

“你不都知道了,我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更何況,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我都還沒收你藥錢。”

柳逸直冷笑:“我可沒求著你救我。你若是擔心我會告密,又或者想讓我幫你收集蒼生淚,大可以給我下真正的毒藥威脅,何必找借口騙我?”

“我不過是想看你像跳梁小醜一樣被我戲耍罷了,哪有那麼多理由。”嵐孟朝他伸出手,“把魅妖給我,藥錢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若是不給,你待如何?”柳逸直和她對視,琥珀色眼瞳中的挑釁意味明顯。

嵐孟驟然發難,淩冽的掌風直逼柳逸直麵龐,他身形一動,整個人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現在嵐孟背後,以掌為刃襲向她後頸。嵐孟手腕處的薔薇藤迅速抽條變長,劈裂空氣打向柳逸直,後者不躲不閃,在薔薇藤迫近他的身體時一把攥住,手上用力,拽著薔薇藤將人扯了過來。

嵐孟立即切斷薔薇藤,藤條從中間斷開,柳逸直踉蹌幾步才站穩。

落在床頭的商刀出鞘飛入嵐孟的手中,她順著衝勢向前揮砍。柳逸直抽出腰後匕首格擋,兩人在狹小的房間內過招,誰也沒有用靈力,隻憑著力量、速度和身法。

桌椅被撞倒,茶壺茶杯碎了一地,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難分高下。就在這時,一隻通體全黑的鳥忽然撞破窗戶,徑直穿透嵐孟設下的結界,一頭撞在了她的背上。

巨大的力道讓嵐孟向前撲了出去,而她麵前的地上布滿了碎裂的瓷片,柳逸直下意識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了她頸後的衣衫。

原本他們打鬥時嵐孟的衣服就被劃破了,被他這麼一抓,柔軟的布料不堪重負,“撕拉”一聲裂開了。

白皙的肩背和火紅的絨羽在柳逸直眼前一閃而過,他腦子一空,而麵前的人已經慢慢站直了身體。

柳逸直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將手上撕裂的半片布料放回原位,慌亂中沒有對整齊,他還掐起兩指整理了一下。

下一秒,“啪”地一聲,他的臉上便挨了一記耳光,頓時火辣辣地疼,伴隨著耳光的還有一句“流氓”和踢在肚子上的一腳。

柳逸直就像斷線的風箏一般,身體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最終重重撞到了牆壁上。

柳逸直捂著臉抬起頭,看見黑著一張臉的姑娘正對著她站在地上,毛糙的頭發亂七八糟地搭在肩膀上,背後殘破的布料被風吹到了前麵,在空中微微顫動。

她一步一步往後倒退,坐到床上,從床榻深處摸出一件外衫來穿在身上,然後放出薔薇藤將地上那隻黑鳥吊在了半空中。

“三足金烏?”

薔薇藤吊著金烏一隻腳,剩下的兩隻腳岔開在兩邊,泛著光澤的漆黑翅膀張開,它的背上還橫斜著一截樹枝,乍一看就像是個“米”字。

金烏哆哆嗦嗦道:“啟,啟稟大人,元君讓小的來送,送扶桑枝。”

薔薇藤鬆開金烏的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背上的扶桑枝抽了出來,金烏“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正正落入灑落的茶水之中。

金烏在地上躺屍片刻,見沒人搭理自己,便小心翼翼站了起來,邁著三條腿躡手躡腳往窗邊走。

嵐孟看著金烏走了半天也才走了兩尺遠,不耐道:“快滾,彆在這礙眼。”

金烏如蒙大赦,三條腿並在一起,仰首挺胸:“是!小的告退了!”然後它張開濕漉漉的翅膀飛了起來,牟足了勁,本想一鼓作氣從被它撞破的窗戶洞飛出去,結果“咚”地一聲——它一頭撞在了窗棱上,腦袋抵著木板滑了下來。

好尷尬。金烏緊緊閉著眼睛,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柳逸直的手從捂著臉改成了捂著嘴,咬緊了牙關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嵐孟無語地看著躺在地上裝死的金烏,心想崝莫不是挑了個最蠢的金烏過來吧?

她走過去拎起金烏的一條腿,推開窗戶將其扔了出去。金烏扇動翅膀緩緩升了上來,繼而如光箭一般竄了出去,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天際。

她轉過身來,發現柳逸直已經站了起來,麵上一本正經,看不出來他此刻是悲是喜,僅俊臉上一個紅色的巴掌印十分醒目。

見她看了過來,柳逸直清了清嗓子道:“告訴我你找魅妖和收集蒼生淚做什麼,我就把魅妖給你。”

嵐孟理直氣壯道:“我接了魅妖的任務,當然是要拿魅妖去換功勳。至於蒼生淚……袁涯鄰你認識吧?他們方士修行需要蒼生淚,他給了我一大筆錢,我幫他收集,僅此而已。”

“真的假的?”柳逸直十分懷疑。依照他的推測,她潛入山到源絕不是為了加入丹靈衛這麼簡單,絕對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她這人闊綽得很,昨天還直接給了秋遷一兩金子,可不像是缺錢的樣子,收錢辦事這個理由可站不住腳。

嵐孟眉頭緊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你愛信不信。”

柳逸直大步走過去把裝了魅妖的錦盒塞進她手裡。

餘光瞥見她白皙修長的脖頸,他連忙彆開眼睛,乾巴巴道:“衣服我會賠你,我先走了。”話未說完他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房門被輕輕帶上,屋中恢複了安靜,嵐孟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收好扶桑枝,換了套衣服下樓。

她敲了敲櫃台桌麵,朝掌櫃道:“天字四號房退房,勞煩掌櫃的去核算一下損失,我會照價賠償。”

掌櫃笑嗬嗬道:“方才有位公子已經賠償過了,客官安心離開便是。”

嵐孟愣了一下,將鑰匙放在櫃台上,提步離開了這個住了將近半個月的客棧。

隨意買了點吃食對付過去這一頓,嵐孟來到牙行,找到房牙,說了自己的條件。

要清幽靜謐,遠離喧囂,最好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家,但又不能離寸家太遠,否則不好照看那兩口子。

房牙按照她的要求給她推薦了幾處宅院,嵐孟一一看過,最終選了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和寸家隔著一條河,院子裡有棵枯乾的棗樹。據說屋主做了大生意,已經搬去城北朱衣巷住了,留下了這個家具齊全的老宅,正因如此,租金略高,所以一直沒人租住。

錢對於嵐孟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她爽快地交了一年租金,還給了房牙三兩銀子,讓他找人去打掃房屋。錢到位了,房牙辦事也麻利,天黑之前便把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

嵐孟花了小半個時辰在宅院四周布下了幾道結界,確保破妄境之下無人能夠窺探,然後才緊閉房門,將封印了魅妖的錦盒取了出來。

明亮的月光撒在金光流轉的陣法之上,半透明的魅妖奄奄一息地躺在陣法中央,比起剛被打回原形那一日,它的身體裡多了很多絮狀的雜質,雜質越多,說明魅妖的死期越近。

靈力從嵐孟身上源源不斷輸送到魅妖體中,直到它完全變得透明,她才停止了靈力輸送。

陣法的光芒將魅妖牢牢鎖在半空中,它奮力掙紮,卻怎麼也逃脫不了。

“你這毒婦,到底想乾什麼?”

嵐孟把手放在了商刀上,然而商刀牢牢抓緊了刀鞘,任她怎麼用力也抽不出來,她歎了口氣,轉而拔出了參劍。

參劍一出,四周的空氣都冷了下來,地麵和屋簷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魅妖驚恐地看著提劍走來的女子,她的衣裳在寒涼刺骨的夜風吹拂下獵獵作響,滿頭青絲張牙舞爪,瞳孔漆黑如深淵,讓魅妖的心跳如擂鼓。

她不像是世間人,反似地下鬼,一著不慎,便會被拖入黑暗無光的地獄之中。

她的聲音冷若寒冰,沒有一絲溫度。

“得罪了。”

參劍一下一下剜在透明的身軀上,本該響徹天際的慘叫聲被困在結界裡,淋漓鮮血染紅了白皙的手掌和褐黃的土地,烏雲聚攏過來遮蔽星月,整片大地都陷入了昏暗之中。

半個時辰後,染血的手將一塊純潔無瑕的透明“布料”整整齊齊放在繪刻了複雜陣紋的銅製劑托盤上。

這就是魅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