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花酒(1 / 1)

重明之冥 鶴搖西 4542 字 3個月前

“崝先生,請等一下。”柳逸直在歲府大門口追上了兩人。

柳逸直鄭重地自報了家門,然後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您可以告知我閆扶音的來曆嗎?”

“閆扶音……”崝重複道,“她現在叫這個名字嗎?”

柳逸直心道,這果然不是她的本名。

“你沒有當麵問過她嗎?”崝慈祥道。

柳逸直麵上一囧,“她不可能坦白的。”

“既然如此,那你還是自己找答案吧。或許你可以換一個問題,我若是知道,定會如實相告。”

柳逸直想了一下,問道:“那您知道為何堯玦的尾羽能夠解開記憶封禁術嗎?”

崝道:“很簡單,重明尾羽具有堯玦的一絲法力,若你說的記憶封禁術是依托堯玦的法力設下的,那麼他的尾羽就能解開這個術法。”

崝和琮離開很久以後,柳逸直還沒有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依據堯玦的法力設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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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彌掙紮著想要起身,歲寒山連忙將她按了回去,歲彌眼中含淚,問道:“爹爹,崝怎麼樣了?”

歲寒山的目光躲閃了一下,道:“他走了,沒有追究爹的責任。”

歲彌直愣愣盯著床帳,眼淚終於從眼角滑落,枕巾很快就被打濕。

歲寒山見女兒傷心欲絕的樣子十分心酸,可是怎麼說都是他們父女倆對不起人家,更何況人家還是神官,是明明天上月,不計較他們庶民的罪過已是萬幸,怎能再奢求更多?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寬慰的話,隻能用力握緊了歲彌的手。

月上中天,歲寒山走了,杏圓等人也退出了房間。

歲彌於黑暗中睜開眼,看了頭頂的紗帳很久,才壓低了聲音詢問:“閆姑娘,你能過來一趟嗎?”

四下無聲,久到歲彌都以為閆扶音已經不會回應了的時候,窗戶吱嘎一聲輕響,黑衣姑娘翻窗跳了進來,帶來了一身寒意。

她坐在自己床邊,看向自己的目光沉靜柔和,她問道:“什麼事?”

歲彌雙手用力把自己撐了起來,靠在床頭,唇邊是蒼白淺淡的笑,“對不起啊,閆姑娘,這麼晚了還請你過來。可我實在是沒什麼朋友能說說話,現在能想到的隻有你了”

嵐孟搖搖頭:“沒事,修行之人不需要睡覺。”

歲彌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該說什麼?說我五年前就早該死了,多虧了崝的蟬衣才活了下來,可他是受害者,被歲家囚禁了五年,她這個罪魁禍首還愛上了他,甚至還幻想過和他喜結連理嗎?

歲彌笑了出來,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撫著身上樸素的蟬衣,坦白道:“這件蟬衣,再過八天就要滿一年了,我本來打算觀音誕辰之後就去偷爹的結界玉佩放他走的。”

“那你自己怎麼辦?”嵐孟問道。

“我本就是該死之人,是我貪戀紅塵,才又苟活了五年,是時候把偷來的命還回去了。”

歲彌梨花帶雨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嵐孟悄悄拿出了琉璃瓶。她特意從袁涯鄰手裡買了這琉璃瓶,可以自行辨彆是哪一種眼淚。

悔淚,死淚,相思淚……直到試到生淚的瓶子,那滴淚珠才順暢地滑進了瓶中。

“閆姑娘,你有那種可以讓我看起來氣色很好、身強體壯的丹藥嗎?最後這幾天,我想好好陪一陪爹。”歲彌終於調整好了情緒,鼓足勇氣詢問道。

嵐孟拿出來一個玄靈果遞給她,“直接吃就行。”

歲彌鄭重地道了聲謝,“我有什麼東西是您需要的?我不能白白收下這果子。”

嵐孟抬手用指節撫去她眼角未乾的淚痕,勾唇笑道:“那七日後的觀音誕辰,你便去扮觀音,幫我收集黎民眾生的眼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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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陽高高掛在天空,平等照耀著世間每一個生靈。

嵐孟找了大半個時辰,才在城東河邊看到了柳逸直的蹤影。她走上石拱橋,來到他身邊,問道:“你在看什麼?”

柳逸直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朝橋下麵指了指。

嵐孟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幾個小孩在河裡玩耍。冬季枯水,兩岸河床裸露了出來,他們也不嫌冷,赤著腳往河裡走,目標是河心裡嘎嘎直叫的鴨子。

小孩們將鴨子團團圍住,鴨子無處可逃,終於被其中一人一把捉住了脖頸,小孩們歡呼起來。

然而那鴨子卻在歡呼聲中變成了一塊磚頭,把小孩們嚇得不輕,撒手丟開磚頭,哭爹喊娘地往岸上跑去,磚頭“噗通”一聲掉進了河水裡。

過了一會兒,一隻鴨子浮出水麵,一邊在河裡遊動一邊嘎嘎叫著。

柳逸直飛身而下,掠過河麵,一把撈起鴨子後又飛了回來,鴨子在他手中變作磚頭,他蹲在橋邊的欄杆上,笑著把磚頭遞給嵐孟。

“送你。”

嵐孟麵露嫌棄:“拿走。”

柳逸直爽朗地笑了一聲,“聽說這裡有既像鴨子又像磚頭的怪物出沒,我前來一看,果然是鴨磚。好在現在是枯水期,河水都沒有孩童小腿深,還沒有人被誘入河心淹死。”

嵐孟淡淡道:“不愧是鋤強扶弱的丹靈衛。”

柳逸直把磚頭往空中一拋,風刃將其切割成了五六七八塊,摔在橋麵上血花四濺,不多時,那磚那血都化為虛無消失不見了。

他偏頭看了嵐孟一眼,問道:“你找我有事?”

嵐孟直言道:“把魅妖給我。”

“憑什麼?那是我抓住的。”柳逸直拒絕道。

“那你開個價吧,要錢還是要靈植?”

柳逸直不發一言,隻用左手點了點右手手腕,暗示意味明顯。

嵐孟道:“這不還沒集齊蒼生淚麼?我就是想給你解毒也沒辦法。”

“那你請我喝酒吧。”柳逸直道。

嵐孟疑惑:“喝酒?”

“對,請我喝介城裡最好的酒,我就把魅妖給你。”

“那好吧,我去打聽打聽。”

戌時,柳逸直站在人來人往的熱鬨街巷裡,仰頭望著金碧輝煌、紅燭搖曳的樓宇,姑娘們的歡聲笑語傳入他的耳中,陣陣香風拂過他的臉頰。他驚訝得合不上嘴,僵硬地把頭轉向身側之人,強顏歡笑道:“你帶我來這喝酒?”

嵐孟偏頭看他,納悶道:“你怎麼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我打聽過了,介城最好的酒都在這裡,就算喝到天亮也不會有人趕你走。”

柳逸直無言以對。

人家就是做這門生意的,當然不會趕客人走!

“所以你就帶我來青樓喝花酒?”

“怎麼就是喝花酒了?我又沒說要給你點姑娘。”嵐孟雙手環胸,麵帶審視,“還是說你想要?年輕人氣血方剛,正常正常。”

柳逸直扭頭就走。

嵐孟連忙拽住他的胳膊:“回來,我錯了還不行嗎?聽說今晚有樂宴,我花了大價錢才訂到一個雅間的,咱就喝酒聽曲兒,不會有其他人打擾的。”

嵐孟臉上是討好的笑容,她望著柳逸直的眼睛,真誠道:“真的,騙你是小狗。”

柳逸直瞥了她一眼,把胳膊抽了回來,冷冷道:“帶路。”

嵐孟嘻嘻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腰牌來遞給門口迎客的小廝,吩咐道:“白日裡我訂了幾壇酒,儘快上上來。”

小廝眉笑顏開,“兩位在門口爭執半天,小的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嵐孟嗤笑一聲,“誰知道人家扭捏個什麼勁呢,又不是黃花大姑娘,更何況咱這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說是吧?”

小廝滿臉堆笑,連連附和:“您說的是。想必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梅邊吹笛這樣的風月場所,不適應也在所難免。”

柳逸直看著前麵稱兄道弟、相談甚歡的兩人,陰測測道:“我可聽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梅邊吹笛是一座三層圓形圍樓,不僅是花樓,更是介城最大的樂坊。一樓廳堂設食桌可喝酒點菜,二、三樓均設雅間,可以點樂師專門為自己彈奏。

在圍樓的中央建有占地極廣的蓮池,蓮池中央建有三層圓台,以藍田青石做基底、漢白玉雕成欄柱,不論是在圓台上說話還是奏樂,四周立即起回聲,餘音繞梁,久久不息。每月十三都會組織樂宴,邀請優秀樂師在蓮台上共同演奏,屆時隻需五文錢便可進入一樓賞樂,那一天幾乎人滿為患,是每月一次萬人同歡的盛事。

嵐孟訂的雅間位於三樓,正對著蓮台,是觀賞歌舞的絕佳位置。畢竟是花樓,屋中各處都懸掛著紅紗,點著甜膩的熏香,柳逸直在屋中轉了一圈,甚至還在犄角旮旯裡找到了繩索、緬鈴之類的物件。

柳逸直一臉無語地看向窗邊,沒心沒肺的姑娘坐在塌上,滿臉快意地吃著茶點,偏頭看著窗外蓮台上的歌舞,時不時拍手叫好,快活得很。

這時,幾個小廝抱著酒走了進來,嵐孟招呼他們把酒放在了窗台對麵的案桌上,待小廝走後,她才朝柳逸直招了招手,道:“允諾你的酒,千萬彆客氣。”

柳逸直:“……”

他歎了口氣,走到桌邊看了看,一共四壇,分彆是桑落,鶴殤,羅浮春,九州春色。柳逸直的舅父家便是開酒莊的,所以他對這些酒不陌生,都是人人稱讚的好酒,價格也相對高昂。

他開了一壇九州春色,拎著酒壇和酒盞坐在嵐孟對麵的矮塌上,斟了兩杯酒,推了一杯給她。

嵐孟看他:“我不喝。”

柳逸直挑眉:“不敢?”

嵐孟彆開目光,“我不愛喝酒。”

“是嗎?慶功宴那夜喝得不是挺開心的?”

嵐孟心中冷笑。難怪要讓她請他喝酒,果然是打算灌醉她好套話吧?

不過,他還是太嫩了點。

嵐孟端起酒盞和他碰杯,笑盈盈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然後將酒一飲而儘,還朝他露了露空空如也的酒盞,挑釁地看了他一眼。

柳逸直見狀便又給她倒了一杯。

兩人心照不宣地開始拚酒,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三壇美酒下肚,自以為酒量不淺的柳逸直都已經有些暈乎,而嵐孟還是氣定神閒的樣子。

柳逸直揪著她的袖子,雙眼迷離地問:“你果然是做了手腳吧?”

嵐孟撐著下巴,兩眼看著他,唇邊含笑道:“你現在才發現?平日裡不是猴精猴精的麼,今日怎的這般遲鈍?逸直師兄,這樣不行啊。”

她就三杯的酒量,不做手腳怎麼可能贏得過他?

柳逸直鬆開她的袖子,往後躺在了矮塌上,抬起手用袖子遮住眼睛,悶悶道:“你慣會利用我。”

嵐孟把目光投向窗外,壓低了嗓音:“你也可以算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