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時(1 / 1)

重明之冥 鶴搖西 4854 字 4個月前

嵐孟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了山腳,喧鬨的聲音傳入耳中,遠處樹木掩映間人頭攢動,她扶了扶帷帽,一瘸一拐走了過去。

“扶音!”

身後忽然傳來婁雪沁的聲音,她扭頭看去,便見婁雪沁一臉焦急地跑了過來,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是被她封禁了記憶的另一個人,好像叫翟子續。

“你沒事吧?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婁雪沁急得幾乎要哭了。

嵐孟搖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腿受傷了,所以走得慢了些。”

婁雪沁這才看見她右腿上血淋淋的傷口,登時嚇了一跳,挽住她的胳膊支撐著她,急道:“流了那麼多血還說沒事!我帶你去找路央師姐,她醫術很好的,清瑤宮的其他師兄師姐也都來了。”

見她這般擔心自己,嵐孟心中升起了一絲愧疚。早知如此,她應該編個其他理由的來著。

翟子續安安靜靜跟在兩人身後。由於他藍紫不分,害婁雪沁和他們分散了,經曆了一乾危險恐怖的事情,所以他被婁雪沁按著頭打了一頓,還得給她做一個月的跟班。

翟子續摸了摸後腦勺上鼓起的包,幽幽歎了口氣。

他怎麼就那麼瞎呢?

山腳下寬闊的草地上到處都是人,受了傷的坐在地上等待醫治,沒受傷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說著溯回試煉裡遇到的變故,說著方才震驚四野的霞雲異象。

路央仔細檢查了一下嵐孟的腿,確定沒傷到筋骨以後就放下藥和紗布讓她們自己包紮了。傷員很多,她根本忙不過來,馬不停蹄去照看其他人了。

婁雪沁給嵐孟灑了藥粉,用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成功將嵐孟的腿包成了粽子,她抬手揩了揩額頭的汗珠,猛地舒了口氣,感歎道:“醫修乾的都是精細活啊。”

又有傷員被送到了這裡,婁雪沁扶著嵐孟站了起來給他們挪地方。

沒走兩步路,嵐孟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原來你們在這啊。”

她扭頭看去,隻見柳逸直大步走了過來,婁雪沁笑著喊道:“柳師兄!”

柳逸直點了點頭,“第一艘飛舟已經準備就緒了,翟子續幫你們倆占了位置,讓我告訴你們一聲。”

婁雪沁哼了一聲,“這是他應該的。師兄,你現在走嗎?”

柳逸直道:“你們先走,我還得收拾殘局。”

當兩人從他身畔走過時,柳逸直伸出兩指搭在了閆扶音的胳膊上,向她傳音:許令尹還在昏迷。

帷帽之下,嵐孟勾了勾唇,回道:是嗎?那可真是遺憾,我還以為能見識一番新任掌炬的英姿呢。

柳逸直皺眉目送兩人逐漸遠去。

這家夥……莫非是他猜錯了,許渭的事和她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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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舟上。鳴珂正靠在窗邊小榻上吃葡萄,門“吱嘎”一聲開了,她看到閆扶音被婁雪沁攙扶著走了進來,小腿裹成了蠶繭,驚得她把葡萄籽全吞進了肚裡。

“你怎麼也傷了腿?”

婁雪沁將嵐孟扶到了鳴珂旁邊,兩人一個傷了左腿,一個傷了右腿,難兄難弟,實在滑稽。

嵐孟將帷帽取了下來放在一旁,抬手捋了捋淩亂的發絲,笑道:“被人偷襲了,沒躲過去。”

鳴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後者唇邊含笑,心情似乎很好。

不過一個時辰,飛舟便抵達了山到源,停在了泉升門前的空地上。

婁雪沁推開房門看了一眼,看向屋中隻剩兩條好腿的兩個人,道:“你們等一下,我去叫人來幫忙。”

鳴珂連忙擺了擺手:“你管好扶音就行,我自有人照顧。”

婁雪沁:“哈?誰啊?”

就在這時,一個藍衣男子徑直走了過來,朝站在門口的婁雪沁抱拳拱了拱手:“在下留命堂言如期,打擾了。”

鳴珂開心地朝他伸出手,“快來!”

在婁雪沁震驚的目光下,言如期直愣愣走進了屋中,仿佛才看見屋子裡還有其他人一般,他看著嵐孟怔了一下,臉上緩緩浮起了一絲薄紅,然後猛地彆開了眼睛,背對鳴珂蹲下身,將她穩穩背了起來,步伐穩健地走了出去。

剛來到甲板上,言如期就遇到了同門師兄,對方詫異地望著他背後的鳴珂,問道:“言師弟,你這是?”

言如期:“尊,尊老愛幼罷了!師兄我先走了!”

他背著鳴珂“噔噔噔”衝了下去。

師兄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

等嵐孟一瘸一拐走到門口時,婁雪沁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她喃喃道:“我也就和她分開了幾個時辰啊,發生了什麼……”

嵐孟歪頭想了想,道:“不若你和她取一下經?袁涯鄰不是說你的姻緣就在身邊嗎?”

婁雪沁臉色爆紅:“你你你,你聽到了啊!”

這時,翟子續抱著劍走了過來,問道:“聽到什麼了?你們杵在這乾嘛?”

他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婁雪沁,和倚在門邊似在偷笑的閆扶音,滿臉問號:“莫非是在看夕陽?”

“看個屁的夕陽!”婁雪沁怒氣衝衝踩了他一腳,架起嵐孟的胳膊就走。

翟子續疼得單腿在走廊裡蹦了起來,委屈道:“我說錯什麼了我……”

溯回試煉提前終止,所有考生都轉移到了南園。

第二天,鳴珂耐不住寂寞,來到嵐孟房間和她閒聊。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婁雪沁一把推開房門,帶來了擂台比試的消息。

“我們手裡的玉牌是會記錄言行的,根據這三天的表現,稽查們會給每一個考生打分,分數最高的一百人守擂,其餘人攻擂,到時候會在焱堂演武場開設一百個擂台,一炷香時間內分出勝負,否則守擂者勝。九月十三辰時開始比試,持續六個時辰,酉時正還站在擂台上的人就是預備丹靈衛的人選了。”

婁雪沁說完這一大段話以後才端起茶壺“噸噸噸”灌了一大口水,乾得冒煙的嗓子終於得到了水的滋潤,她劫後餘生道:“終於得救了。”

鳴珂翹著二郎腿斜靠在躺椅傷,邊啃著梨子邊道:“九月十三?那不就三天後嗎?挑戰誰都可以嗎?要是專門挑修為比自己低的人去挑戰,那先選出守擂者的意義何在?”

婁雪沁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張告示鋪在了桌子上,一目十行地看著,眼睛一亮:“有了!”

她指著一行字道:“你看,這裡說隻能挑戰修為和自己同階或比自己高的人,若是連勝一百場,便可直接晉級。”

鳴珂繼續吃梨:“這還差不多,不然一個知行境去挑戰元處境,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誰輸誰贏。”

婁雪沁掰起手指頭算了算:“我們這一屆考生,刨去被淘汰的和入侵的朝聖道教徒,還剩下不到四百人。修為在知行境及以上的約摸有三十人,其餘人大多數是元處境,這就意味著一個人可能會對上百十來個對手。”

她恍然大悟:“難怪有‘連勝百人可直接晉級’這條規則。”

鳴珂:“隻要站在台上就一直會有對手,那我等到最後一刻才去攻擂呢?先觀察他們的招式和路數,等到最後一刻再一舉擊之!”

“雖然也是個辦法,但是有很大風險,要是沒能得手就糟了。”

婁雪沁沮喪地趴在了桌子上,哀嚎道:“怎麼這麼難啊,還不如溯回試煉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閆扶音呢?這不是她的房間嗎?怎麼就你在?”

鳴珂繼續吃梨,朝她腦後努了努嘴:“在那呢。”

婁雪沁把頭轉向另一邊,窗邊陽光下,閆扶音專心致誌地磨刀,完全沒被外界打擾。

她感歎道:“扶音是一點也不著急啊。”

嵐孟沒回頭,動作絲毫不亂,“著急不得,磨刀不能三心二意,要是還沒到一個時辰便停下來的話就前功儘棄,得從頭開始了。”

婁雪沁:“?”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啊!

鳴珂終於吃完了梨,拿濕帕子揩了揩手,道:“她天不亮就起來了,說是要在什麼,晨光熹微之時開始磨刀,這樣才能讓刀充分吸收日光之精華。”

“那不是應該在正午日光最盛的時候磨刀嗎?”

鳴珂拿起果盤上的梨貼到婁雪沁臉頰邊,解釋道:“晚上才是要在月光最盛的時候開始磨刀。”

婁雪沁沒起身,就那樣張嘴啃了梨子一口,邊咀嚼邊含糊不清道:“磨個刀這麼講究的嗎?”

她看翟子續磨劍的時候也沒這麼麻煩啊,將磨刀石往溪邊一放,擼起袖子就開始磨了。

這時,嵐孟猛地站了起來,握著商刀單手挽了個刀花,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商刀放回了它那華麗又吵鬨的刀鞘裡。

“磨好了?”鳴珂問道。

嵐孟單腿一蹦一跳地過來了,“今天白天的磨好了,白天夜裡各一次,得持續三天。”

婁雪沁大吃一驚:“真這麼講究啊!”她驚得“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被她啃了一口的梨受到震動咕嚕嚕滾了起來,又被她一把按住。

嵐孟啜了一口茶水,仿佛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解釋道:“磨刀嘛,說白了就是給刀治病,你得對症下藥,找到適合的方法,才能事半功倍。”

婁雪沁猶如醍醐灌頂,“那如何才能找到適合的磨刀方式呢?”

嵐孟歪頭想了想,道:“實踐出真知。”

“那就是得多嘗試唄?我知道了。”婁雪沁打算回去就告訴翟子續,讓他多嘗試幾種不同的磨劍方法。

“話說,好像沒有見過你用那把劍啊?”鳴珂看向嵐孟放在枕邊的參劍,樸素無華的短劍默默無聞,毫無存在感。

嵐孟的眸光閃了閃,輕輕笑了笑:“隻是因為我用商刀比較順手罷了。”

“那你不用磨劍嗎?”婁雪沁好奇問道。

嵐孟道:“參劍不用磨。”

山到源將擂台比試定在三日後,一則是得讓受傷的考生們養傷,二來是稽查核定分數需要時間。守擂者的名單也會在比試開始前才公布,就是免得他們被心思不正之人找茬,以防被下瀉藥、被暗中圍攻、威逼利誘之類的事情發生。

鳴珂的腿傷比嵐孟嚴重得多,這三天她幾乎一直窩在院子裡不曾出門,但是她一點也不寂寞——因為言如期會時不時帶著吃食探望她。

也不知他有什麼把柄落在了鳴珂手裡,一天兩次,雷打不動地來送飯,每次來都會被同院的兩個留命堂姑娘打趣,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甚至沒進門,把食盒放到院牆上便逃走了。

鳴珂的臉皮厚如城牆,更何況她本來也有那種不太純潔的心思。

為了應對擂台比試,婁雪沁也不常來找她們了,自己修煉不算,還拉著翟子續對打,惹得翟子續苦不堪言。

嵐孟的腿第一天晚上就好全了,她有心去山到源其他地方查探,可是丹靈衛晝夜不分地守著落霞塢,她不想多生事端,磨刀之餘便老老實實隻在落霞塢境內溜達。

令她摸不著頭腦的是,有不少考生一見到她就會驚恐地跑開,仿佛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反正對她沒什麼妨礙,再遇到他們時,她也裝作不知道,就這麼我行我素過了兩天。

直到第二日傍晚,她才從袁涯鄰口中得知了原因。

“帷帽混蛋哈哈哈哈——”鳴珂笑得直捶桌,“一見麵就用刀割他們的手看血,不由分說就將人綁起來吊在樹上,難怪他們會怕你哈哈哈——”

嵐孟無奈扶額:“彆笑了。”

“哈哈哈!”

“我說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