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障林(1 / 1)

重明之冥 鶴搖西 4885 字 4個月前

考生爭先恐後衝進樹林裡,鳴珂緊緊跟著閆扶音,生怕自己掉了隊。草木茂盛,霧氣從四麵八方湧過來,視野裡的人越來越少,鳴珂心裡打起鼓來,她伸手去抓閆扶音,卻抓了個空,閆扶音的身影如同泡沫一般消散了,此刻目之所及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而霧氣卻越來越濃厚。

鳴珂迷茫地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定了定心神,繼續朝前方跑去。閆扶音說過,第一關考的是道心的穩固和破除迷障的速度,隻要她跑得夠快,幻境就追不上她!

不多時,鳴珂發覺周身的霧氣淡薄了不少,隱約可見遠處樹林後平坦的地麵和潺潺流動的溪流,人聲喧鬨傳入耳中,鳴珂心頭一喜,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林子外有一條小河,她看見了閆扶音和其他考生,他們團團圍坐在一起,篝火上架著一隻烤得焦黃鮮香的羊,外圍插滿了烤魚,香味爭先恐後鑽入鳴珂的鼻子裡,她咽了咽口水。

這時,閆扶音發現了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招手道:“鳴珂,快來!就等著你了!”

鳴珂小跑過去,閆扶音塞給她一條金黃酥脆的烤魚,鳴珂下意識咬了一口,瞬間就被鮮美緊實的口感征服了。

“好吃!”鳴珂讚歎道,閆扶音用短刀給她割了一條羊腿,鳴珂一手拿著烤魚,一手舉著羊腿大快朵頤起來。

吃得正歡,鳴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吼:“鳴珂你個小兔崽子!讓老子好找!”

鳴珂驚恐地回頭,看到一隻火紅的大鳥從空中飛了下來,落地時化作男人模樣,是她的異母兄長甘笠。

“你你你,你怎麼來了!”

甘笠怒氣衝衝道:“當然是來抓你回去!”

鳴珂猛地將手中羊腿摔到甘笠臉上,大叫一聲後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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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師姐出關的日子,何與飛連跑帶顛地來到了奚玄山半山腰,隻見一個清麗雋秀的女子撥開山洞前垂落的藤蔓走了出來,她朝他笑了笑,何與飛頓覺春風拂麵,暖意從心底蔓延至全身。

何與飛快步走過去,一把將佟蕭攬入懷中,二人安靜地擁抱了一會,佟蕭推開何與飛,笑著道:“師弟,快見見我們的孩子。”

“啊?”何與飛瞠目結舌。

他看見兩個小孩從佟蕭身後走了出來,一個身材矮小,眼睛隻有一條縫,像是剛從土裡鑽出來的鼴鼠,佟蕭摟著他介紹道:“這是何大鼠,”緊接著她又從身後扯出來一個腦袋上長著角,有四隻耳朵,鼻子上還掛著鼻環的孩子,驕傲道:“這是何小牛,可愛吧?”

何與飛哆嗦道:“師姐,他,這兩個真的是我們的孩子?”

“對啊,”佟蕭理所當然道,“你看,小牛長得像我,大鼠長得像你,多麼活潑可愛的兩個孩子呀!”

“爹爹!爹爹!”小牛和大鼠一齊朝何與飛撲過來,何與飛嚇得抽刀斬去,兩個孩子如幻影一般消失了。

與此同時,佟蕭的身影越來越朦朧,何與飛向她撲去,卻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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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發歲,白日悠悠。

每年春天,回溪解凍那日,雲登穀民眾都會來到回溪河畔載歌載舞,將自家好酒好菜都拿出來一同享用,歡聲笑語持續到次日天明。

“嵐孟,你怎麼不吃啊?”孩童稚嫩的聲音在耳畔回響,嵐孟睜開眼睛,看見王麻虎趴在自己膝頭,手裡拿著一個糖人,一邊舔食糖人一邊望著她。

手裡捏著什麼東西,嵐孟低頭去看,頭皮卻被扯得生疼,身後傳來一聲怒罵:“彆動!”同時她的肩膀被人重重打了一下。

聽聲音是今望月,站在她的身後擺弄著她的頭發。嵐孟垂眸看到手裡亮黃色的兔子糖畫,耳朵尖尖,眼睛圓圓,三瓣嘴勾起一個憨態可掬的弧度。

“好了好了。”今望月高興道,她拿出一麵鏡子放到嵐孟麵前,話語裡儘是驕傲:“瞧瞧,老娘的手可是最靈巧的!”

嵐孟在鏡中看到了自己,藍眸如碧水,藍發分作兩半編成長長的麻花辮,上麵點綴著五顏六色的小花。

王麻虎伸手欲抓那辮子,卻被今望月一掌拍在手背上,她瞪著眼睛道:“彆弄壞了!”

王麻虎委屈地舔了舔被拍紅的手背。

今望月將懸浮在半空的鏡子拿了回來,推著嵐孟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吧,彆讓堯玦等著急了。”

嵐孟眼光閃動,她問道:“他在哪裡?”

“龍棲湖唄,今天可是你成為神使的第一天,他要帶你去湖底的樹靈洞,你忘記了?”

嵐孟訥訥道:“是,我忘記了……我這就去。”

嵐孟起身朝空山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妖,他們都誇她的人形好看,嵐孟笑著點頭,卻沒有和他們攀談。

空山上白雪皚皚,罡風淩冽,嵐孟赤腳走在雪地上,冰冷的空氣湧入她的胸腔,刺骨的寒意浸透她的血液,剛走到半山腰,一個火紅身影忽然闖入她的視野,成了她眼中這雪白世界裡唯一一抹亮色。

那人朝著她走來,墨發在風中肆意飛揚,腰間掛著一隻竹笛,似有清脆明亮的曲聲從其中傳出。

“小孟孟。”堯玦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嵐孟耳中,那樣舒朗,那樣溫柔。

嵐孟站在原地,看著朝自己走來,越過淩冽的風雪,在她麵前停下了腳步。

堯玦金色的眼眸裡映著嵐孟的模樣,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掌心的溫熱仿佛能夠觸及靈魂。

嵐孟朝他靠近,環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就這樣歲月靜好地待了幾息時間,糖畫兔子化作利劍,從背後直直紮進了堯玦的心口。

堯玦的臉上沒有震驚,沒有憤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舒朗。

“乾得漂亮。”

空山開始崩塌,藍天一寸寸裂開,堯玦的身影逐漸變淡,緩緩化為虛無,落滿枯葉的樹林映入嵐孟的眼簾。

她站了很久,才彎腰將落到枯葉裡的帷帽拾了起來扣到頭上,然後步伐堅定地朝前方走去。

堯玦啊,從沒見過她化為人形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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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珂被甘笠反扣住雙手壓在地上,細碎的沙石磨得她臉頰生疼。

“還去不去考那勞什子丹靈衛了!”甘笠惡狠狠道。

鳴珂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求饒道:“不去了不去了,你快放開我!”

甘笠扯住鳴珂的胳膊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懸在半空中時,鳴珂忽然想到了什麼,扭頭質疑道:“不對啊,你怎麼知道我要去考丹靈衛?”

她在房裡留下的字條說的明明是來人境遊玩的!更何況進山到源是她來到人境才臨時決定的,甘笠這廝如何得知!

鳴珂連忙念起清心咒。

這時,如畫卷被撕裂一般,甘笠連同身後的山川樹木忽然裂開了無數漆黑的裂縫,鳴珂掉進了裂縫裡,她緊緊閉上眼睛,一陣眩暈感之後,她摔了個屁股墩,再睜眼時,她回到了光線昏暗、薄霧四起的樹林裡,鳴珂後怕地拍了拍胸口,起身朝亮處跑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們的神情或痛苦或歡愉,行動也奇奇怪怪的,像是神念沉浸在幻境中,現實裡的身體也跟著行動一般。

鳴珂小心地從他們身邊掠過,一扭頭,就看見自家老爹黑著臉站在那裡,鳴珂迅速念起清心咒,然而幻境卻不像方才一般直接崩潰,她眼睜睜看著老爹大步走過來,伸出手想要來抓她。

鳴珂拔腿就跑,號啕道:“怎麼不管了用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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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齊安搬了個椅子坐在水境前,時不時點評某個弟子的行動。

“這迷障林到處是幻境,一重接一重,老夫今年還特意加了幾個‘境中境’,嘿,這個娃娃踩到了!”

秦謬插嘴道:“山主,那是焱堂的諸葛寧。”

梁齊安撚了撚胡子,眯起眼睛思考,呢喃道:“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他是不是木靈根?”

秦謬笑了一下:“山主好記性,咱們殿門前那棵綠色的玉蘭花樹就是他養的。”

這麼一說梁齊安就知道諸葛寧是哪位了。

“半夜不睡覺,說是來和玉蘭花聊天談心的就是他吧?”

秦謬訕訕地笑了笑。

他是不懂木靈根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植物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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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寧從幻境中脫身,爭分奪秒朝泉升門趕來。

為了保證選拔公平公正,一個月前迷障林就封閉了,梁齊安獨自設置幻陣,設什麼陣、設在哪裡全看他的心情,焱堂的弟子也無法知曉幻陣的具體位置,同時,考生手裡的玉牌會指引泉升門的方向,就算焱堂弟子提前踩過點,也占不到什麼先機。

諸葛寧飛快往玉牌指引的方向跑去,有不少人也同他一樣撒開腿狂奔,跑著跑著被拖入幻境之中,脫離幻境以後又開始跑。他抓起衣襟嗅了嗅,那裡彆著一朵花,是他培育出來的可以清氣凝神的靈藥,靠著這個他闖過了大多數莫名其妙的幻境,比如吃人吐骨頭還用人骨剔牙的花啦,會鑽進皮膚吃掉內臟的草啦,之類的。

遠遠地,他聽到了水聲潺潺,他心頭一喜,忽然見到斜前方有個穿黑衣、戴帷帽的姑娘,她慢悠悠地走著,在一乾狂奔不止的修士中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諸葛寧的步子不由自主慢了下來,忽然感覺後背一涼,他猛地扭頭,一隻長著無數眼珠的巨大蝴蝶猛地朝他撲了過來,每一個眼珠裡都倒映著他的樣子,諸葛寧朝蝴蝶灑出一把紅色粉末,眼珠蝴蝶瞬間便化成了齏粉,而他也回到了樹林之中。

諸葛寧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發現那個姑娘依然閒庭信步般不緊不慢,忽然,她停住了腳步,諸葛寧還以為她陷入了幻境,卻發現她縱身飛上了旁邊的大樹,從樹上取了個什麼東西下來。

諸葛寧好奇地湊上前去,便見她手心裡躺著一塊半透明的膠狀物。

“哇!二十年的古榆樹膠!”諸葛寧遺憾道,“我一直想要來著。”

嵐孟看了他一眼,將樹膠遞過去道:“那便給你吧。”

諸葛寧驚訝道:“真的可以給我嗎?可這是你找到的。”

“你象耳竺的葉子嗎?可以用它來交換”嵐孟道。

象耳竺,顧名思義,葉子長得像象耳的植物,可以折成各種形狀,折成鳥會飛,折成貓會跑,折成鴨子會嘎嘎叫。

正巧,諸葛寧屋子裡就養著一株,他開心道:“成交!我叫諸葛寧,等結束了你來我家找我,有棵夾竹桃樹的就是我家。”

嵐孟將樹膠收了起來,告知了諸葛寧自己的姓名。

兩人一同往前走,身邊不少人跑著前進,諸葛寧一副想跑又不好意思跑的樣子,嵐孟估摸著已經有不少人通過泉升門了,於是率先跑了起來,諸葛寧鬆了一口氣,也撒開腿往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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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升門,梁齊安忽然皺眉道:“有其他人闖進來了,西南方向的入口附近。”

柳逸直立即道:“我去看看。”

他在迷障林中疾馳,從不少考生頭頂飛過,尚未抵達西南入口就聽到了打鬥聲,隻見四個人聯手對付兩個黑衣人,還有兩人藏在遠處的樹下,其中一個姑娘像是受傷了,躺在另一人懷抱裡。

柳逸直大喝一聲:“何人擅闖山到源!”

他這一嗓子直接影響到了戰局,其中一個黑衣人聞聲立即化作黑霧融入土中,卻被手持長鞭的女子一腳踩住。另一人則在幾招之內被其餘三人聯手製服,待柳逸直掠至他們跟前時,那人已經化作齏粉灰飛煙滅了。

這……柳逸直皺起眉,剛要說話便被持鞭女子打斷了。

“來得正好,”她拿出一塊鈴鐺形狀的玄鐵腰牌,道:“我乃禪宗夏瀾熹,請求麵見源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