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舟的音色淡淡,溫潤如玉,帶著滿腔的關切與不解,似是呢喃耳語的情話一般。
橠白隻耳聞著陸歸舟這溫柔清朗的聲音,心中的鬱鬱之感便消散了大半。她順著陸歸舟的力道依偎在他的胸膛前,將心中的疑惑不解照實說了:“你方才,作甚要對此事坐視不理,為何不判了那餘柳兒和那護院的刑?此事分明是謀財害命,雖說那孟淵也算不得無辜,可是那孟少康著實無辜,既然涉及了人命官司,你怎得還將其歸咎於後院內宅之中了呢?”
聽罷了橠白此言,陸歸舟暗暗慶幸自己詢問的及時,若是橠白心中揣著如此疑惑,卻又遲遲不與他發問,他不知原因又不做解釋,橠白心裡豈不是要將他當成那為圖輕巧,草草了事的狗官昏官了?
一想到自己險些在橠白麵前跌了份兒,陸歸舟心下一沉,環抱橠白的手臂也不覺一緊,連忙解釋道:“我如此行事,是故意為之。”
橠白聽言,一雙星眸登時鍍上了一層疑惑的光芒。
陸歸舟回望著她那雙烏溜溜晶亮亮的大眼,心頭一軟,忍不住自她額頭上印了一吻,這方才回答:“此事雖是涉及了人命官司,若是真的到了堂上,他們屆時矢口否認,隻承認私通不承認下藥,此事又當如何?且方才你也看見了,大難臨頭,那護院是想撇下餘柳兒自己跑了的,若是他二人狗咬狗互相推諉,我們又當如何取證?再說那私通以及下藥之事,隻憑孟少康耳聞目睹,口說無憑,並無實質證據,即便是坐實了他們下藥一事,可那餘柳兒與那護院所下的藥畢竟隻是麻沸散,算不得毒藥,所以若是當真上了公堂辯是非黑白,他們謀害性命的罪是如何都成立不了的,剩下旁的,亦不過是私通,這罪按照律例,也判不得多重,了不得就是關上幾天打上幾板子,但此事就此推到他們孟家院裡就不一樣了,妾室大都是妓戶奴戶,饒是平頭良妾也可任由主家大娘子處置責罰,那護院就更不用提,是孟家的奴仆,這二人,皆是可任由孟家處置之人,他們被主家責罰,打死了打殘了也無可厚非,但是上了公堂便並非如此……”
言說到此處,陸歸舟便停了下來,眼望著橠白恍然大悟的可愛模樣,忍不住俯首而去,又在她那飽滿的腮頰上啾了一口方才作罷。
橠白滿心皆是陸歸舟方才的言語,且對他不時的親吻早已經習以為常。聽罷了陸歸舟這一番言辭,她眸中的疑惑儘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眸的驚訝與崇拜:“那大娘子是最恨那餘柳兒的,且他二人又謀害了自己的兒子,定是不會輕饒了他們的,相較之下,這方才是他們應有的的責罰!”
“不錯!”陸歸微微頷首,心下自鬆了口氣,看來橠白是不會將自己劃分到狗官的行列之中了,繼而又道:“聽那大娘子言說,這餘柳兒並非是被孟員外強娶進府中的,她原本是這孟家的家仆,為了過些個好日子這方才與人為妾,這本是她的選擇,我們不該置喙,可她心術不正又起了謀財害命的心,這方才是可惡之處。”
橠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而埋首在陸歸舟的頸窩不再言語,她初來人間,對於這七情六欲所致的種種尚且懵懵懂懂,不過還好,她並未覺著有何迷惘與怯意……
思及此,橠白抬眼望了望陸歸舟清雋的下巴,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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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紛紛,秋日的蕭瑟已然席卷了整個竹遠縣。
街頭巷尾,落葉鋪陳。
縣衙裡那棵壯碩的古樹也日益凋零,紛紛揚揚將縣衙鍍上了一層金黃。
天氣轉涼,人們的衣物也逐漸從輕薄的夏裳變換成了厚實的秋衣。
但橠白卻並未如此,依舊是那一襲赤色圓領袍,單薄的衣裳自秋日裡看上去總有些涼嗖嗖之感。
人參本就喜濕喜寒,所以橠白並未有半分寒冷之感,反是覺著如此天氣比之炎炎夏日,不知舒爽了多少。所以依舊是日日身著那身夏日裡的薄衫穿梭於縣衙之中,偶爾寒風乍起,她獨立於秋風之中衣袂飄飄,翩然生姿宛若仙子臨世。
美則美矣,可一眼看過去便讓人寒顫連連。
陸歸舟每每見此,都是心下一沉,繼而將那厚實的外氅一脫,直奔橠白而去,再用外氅將她一裹,徑直抱回房中。
橠白雖有些不情願,但每每瞧著陸歸舟那般緊張自己的模樣,心裡有又不覺泛甜,那些微的熱便也就跟著變成了暖。
是日,恰逢休沐,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橠白難得的沒有賴床,早早的就起了。
起身後,橠白穿戴整齊,貼在那堵她與陸歸舟共用的那麵牆壁上仔仔細細的側耳傾聽。
再確認陸歸舟仍在安睡之後,橠白那烏溜溜的眸球滴溜溜一轉,轉回身抱起三個大地瓜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
近日裡,天氣轉涼,且院子裡落葉繁多,陸歸舟帶著她用落葉烤了一次來吃。隻一次,橠白便愛上了那香香甜甜軟軟糯糯的地瓜。
東西好吃,橠白便想要日日都吃。但陸歸舟不同意,隻因那地瓜多食恐會脹氣不適,因而不準她日日都吃。
但橠白哪裡會肯?她又不是人,哪裡會脹氣不適,當然要吃個夠!
陸歸舟又哪裡會肯?他知她孩子心性,看的甚緊,橠白壓根兒沒得機會偷食。
橠白初食烤地瓜,愛的很,心心念念日夜不忘,奈何陸歸舟看管的那般嚴格,所以橠白便蓄謀了今日裡這一場偷食烤地瓜的行動……
幾日前,橠白偷偷拜托了廚娘聶秀,托她前來做工亦或是下工回家之後買上三個大地瓜給她,還特意囑咐,要大的……
聶秀不覺有他,便按照橠白所囑,晨日裡前來上工自早市上買了三個甚大的地瓜給了橠白,橠白忍住口水將其藏匿在了床下,隻等今日休沐,趁著陸歸舟尚未起床便前去到前院裡掃些個落葉把它們烤來吃,好好解一解肚子裡的饞蟲!
橠白腳步輕悄,躡手躡腳的穿過回廊,直奔那前院去了。
睡夢中的陸歸舟全然不曾察覺。
橠白這邊廂到了前院,來至了那棵甚是粗壯古樹前,望著滿地落葉,她莫名的想起了先前在此處捉鬼而一記鞭腿將陸歸乘掃倒在地的情形,不覺笑了笑,而後便暫且擱下了那三隻那地瓜,拿起掃帚掃起了落葉來。
不多時,那落葉聚集於一隅,堆積而起,似一座小山一般。
橠白放下掃帚,俯身蹲下,自身上掏出火折子吹了吹,而後點燃了那小山似的落葉。
火焰燃起,地瓜輕置其上,橠白蹲守在一旁,心中竊喜,靜候地瓜烤熟。
那地瓜甚大,待烤熟需要費些個時候,橠白尋了一根斷落在地的樹枝來,不時的扒拉一下,以免烤糊。
約摸半個時辰左右,那地瓜的表麵逐漸軟糯,香飄四溢。
橠白搓了搓手,饞涎欲滴般的吞了吞口水,繼而熄滅火種,將那三個碩大的地瓜扒拉了出來。
又待了片刻,那烤地瓜溫度漸退。橠白伸手過去小心試探了一番,確認其可以入口之後,便猶如稚子得寶一般,抱著那三個地瓜便去了樹後,打算躲起來偷偷吃。
背靠著粗壯大樹,橠白俯身坐在了落葉之上,將那烤地瓜剝了皮,而後雙手捧起,雙眸閃光,嗷嗚咬了一大口,原本便肉嘟嘟的腮頰愈發如含珠玉,咀嚼間,香甜軟糯溢滿唇齒,好吃到橠白眉眼彎彎。
一口接著一口,那顆碩大的地瓜不多時便進了橠白的肚子。橠白仍不滿足,轉而對第二個大地瓜下了手。
剝皮,捧起,送入口中,一氣嗬成。
吃的正酣,橠白忽覺一片陰影自側方籠罩而下,直將她一整個人都籠蓋其中。
橠白咀嚼的動作一頓,抬頭自看了去,就見陸歸舟立於自己身側,陰沉著一張臉直盯著自己。
橠白心裡暗叫一聲遭,怎得自己這般小心翼翼還是被阿舟給抓包了,他擔心自己多食地瓜會肚子脹氣,並不知曉自己非人並無此煩憂,當下將她在此處大吃特吃抓個正著,這……這等下還不打她屁股啊!
橠白心下正如是作想,陸歸舟自橠白身旁蹲下了身,目不轉睛的盯著橠白不放。
橠白覺著眼前的陸歸舟像極了尋到了老鼠的霜白,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直讓橠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陸歸舟緊盯著橠白,心下回想著方才……
陸歸舟素來作息規律,饒是休沐之日也在辰時前後準時的醒了來。
他念著休沐之日,想著讓橠白多睡上一會子,便沒有去吵她,硬生生在房中餓了一個時辰,想著待橠白起身,再同她一並去用早膳。
然而他等了半晌,也不曾聽得橠白起身的響動,心下不解之時,擔憂又起,橠白遲遲未起,是不是身子不適所以如此的?
一想到此,陸歸舟心下一慌,忙不迭的便去敲橠白的門。
可敲了半晌,也不見有人來應,陸歸舟愈發擔憂,心下憶起當初橠白因為初次月信不知所措而躲在房中獨自飲泣,不覺越發擔憂,正欲破門而入之際,陸歸舟隱約嗅到了一陣烤地瓜的香氣……
陸歸舟那正欲破門的手不覺一頓,高懸的心也隨之放了下來,不覺一陣無奈,心下已然猜測到了全貌。
陸歸舟當即放下了手,轉身去尋橠白去了。
陸歸舟起初以為橠白會去膳房裡用灶坑烤地瓜,卻不曾想到膳房中尋了一圈竟然無果。
自膳房出來的陸歸舟想著,既然不在膳房裡用灶坑烤地瓜,那定是猶如上次他二人那般在拿落葉烤地瓜,這縣衙裡何處落葉最多,便隻往那處去尋就是了。
想罷,陸歸舟便直奔前院去了,甫一踏入前院,便見得了一堆落葉燃剩的火堆……
順著那火堆自向前看去,便是那棵甚是粗壯的參天大樹。
陸歸舟搖頭淺笑,徑自奔著那樹後而去。就見那粉麵嬌娃抱著個堪比霜白的地瓜啃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再看她身側,已然是一個分量不小的地瓜皮,吃了這麼多竟然還吃,肚子還要不要了!
他知她愛吃這物,平日裡又生怕她食多了肚子脹,甚是嚴格的把控著,她倒好,自己一個人在這偷偷的報複性的猛吃!這麼多地瓜下肚,豈不是要脹壞了肚子!?
如此這般,陸歸舟是又氣又心疼,可偏偏橠白的模樣著實太過可愛,他想氣又氣不起來,就隻剩了滿心疼惜。
陸歸舟歎了口氣,俯身蹲在了橠白麵前。
深知自己的被“人贓並獲”的橠白不知所措,討好的嘿嘿一笑,全然不敢直視陸歸舟的眼眸,避開了他的視線,忙不迭的低下頭去準備繼續咬地瓜做掩。
“還吃!”陸歸舟一聲佯裝氣憤的輕喝,吃了那麼大一個的地瓜竟然還吃,這小肚子還真是能裝!
橠白意欲咬地瓜的動作一頓,垂眸片刻,複又抬起,眼神宛若一隻幼犬一般,可憐兮兮的直往陸歸舟的俊顏上瞟,而後將那自己方才啃了一口的地瓜湊到了陸歸舟的麵前,委屈屈討好道:“那你吃?”
陸歸舟聞聲垂眼,瞧向了那被橠白啃了一口的地瓜,黃澄橙的薯瓤還引著一排整齊的小牙印,香甜的氣息沁入口鼻,陸歸舟心頭殘餘的氣頓時煙消雲散。
他瞧了瞧橠白的麵龐又瞧了瞧那烤地瓜,他方才也未曾用早膳,心裡急著尋找橠白便也不覺著餓,現下見了橠白又嗅得了烤地瓜的香氣,陸歸舟的肚子瞬間打了個悶雷……
罷了,陸歸舟心下暗道一聲,然後故意用了幾分猛力,泄憤一般的就著橠白的手咬了一口烤地瓜,且還是故意重疊著橠白方才咬過的地方下的口。
陸歸舟發狠的咬了一大口,直將他的腮幫子也撐的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