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那郎中便被丁蓬李虎二人帶了回來。
夜間出診,與郎中也是常有的事,且又是衙門的人來請,那郎中不敢怠慢,見過了陸歸舟便開始為那孟少康診治了起來。
橠白現在一旁沒有言語,她其實一早便看得出這孟少康確是真的昏迷不醒,可她也沒法子直說,自己不是郎中,無憑無據,便隻好同陸歸舟那般言說,將真的郎中請了過來。
那郎中上前,卻是同孟少康以往的診治相差無幾,先是幾根銀針下去,紮了半晌,那孟少康毫無反應,竟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陸歸舟見此情形,也便信了這孟少康是真的昏迷不醒,否則,尋常人吃痛,怎還能如此平靜?甚至連一滴冷汗都不曾出。
針灸罷了,那孟少康還是昏迷不醒。
陸歸舟將他那郎中叫至跟前,詢問了一番,便就此讓那郎中回去了。
那郎中走了,雞便叫了頭遍。眼看著一夜快過,此事也隻好暫且擱置,待天亮再仔細盤問。
此時已是快要天亮,橠白與陸歸舟一行也隻好暫且在孟家安置了。
陸歸舟派一行前來的衙役輪番看守著孟家的人,這方才在孟家的客房中歇息下了。
夜已深,且一整日已是疲憊不堪,可陸歸舟卻睡的不甚踏實,翻來覆去,心煩意亂的很。
其實,這案子算不得多難,隻要陸歸舟靜下心來想上一想,倒是不難想出這事中的端倪,既然一切的鬼相皆是人為,無疑便是裝神弄鬼,既然非是鬨鬼,那孟少康昏迷不醒且又無傷無病,那隻能是被人下了藥,如若是毒藥,那孟少康的麵相必然不能如此安然,肯定會有表象,且郎中也能診治的出。既然如此,那便隻剩下麻沸散之類的迷藥亦或是麻藥。
隻要嚴格把控著孟少康的一飲一食,待幾日過後,那藥的勁頭兒一過,孟少康得以蘇醒,此事便會真相大白。
這裝神弄鬼為何偏偏要在孟少康的身上?定是因為他掌握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又不敢對他直接殺人滅口,便出了此種招數,日日給他下藥,讓他昏睡不醒,水米難進,久而久之便會虛弱而死,就算他虛弱而死,也大可說是被鬼纏住,耗儘了陽氣而死。
可陸歸舟哪裡靜的下來心,他滿腦子皆是那張興業要打橠白主意的事情,反複的回憶著那張興業初次見到橠白之時那色眯眯的眼神,直恨的牙根癢癢,有人要搶他的心上人,他如何能不方寸大亂?
相較於陸歸舟,橠白倒是多了幾分旁觀者清之感,自她來看,是一星半點兒都沒瞧出來此事是衝著自己而來,而且仔細的揣摩起了孟家一家。且還有身為草木精靈的本能,橠白早已經確認了那裝神弄鬼的始作俑者就是那餘柳兒。那大娘子所猜測的,有九成是真的,隻奈何她沒有證據,孟淵又偏向那妖裡妖氣的餘柳兒,這方才鬨出了這樣一出。
這孟淵也不是個蠢的,否則他也斷斷想不到去張興業那裡來上一處曲線救兒,無非就是喜歡那矯揉造作的女人,偏幫偏信罷了。
此種事情在大戶人家的後院裡頭著實尋常,但是鬨鬼的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橠白坐在房中想了半晌,猜測了十之八九,忽又想著這事兒會不會和那孟淵有關係,會不會是他與那餘柳兒聯手做局,害了孟少康?
一想到此,橠白不覺著一陣寒意湧上心頭,虎毒不食子,這孟淵當真能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所以,今日裡她識破了那蠟燭裡的門道之時,這孟淵方才慌亂成了那種樣子?
想到此處,橠白又搖了搖頭,若孟淵當真參與其中,今夜便不會隻聞鬼哭不見鬼影了,這不是明擺著疏漏嘛!做局怎可能在此處疏漏?不可能……
若非如此,那便隻能是王吟懷所言說的那般了,想來這孟淵還真是疼愛那餘柳兒,為了他竟不惜到官府裡去告鬼,若不是陸歸舟能審鬼案的傳言在先,難保那張興業會覺著荒唐,直接將他打出府衙了事。
橠白緩緩搖了搖頭,扼腕歎息:“這男女之情啊……”
歎息罷了,橠白又為陸歸舟擔起了心,她不知陸歸舟是因著她方才方寸大亂,隻覺著他是在為著案情發愁,因此她便將滿心思緒付諸到了案情之上。
她忖了半晌,也覺著此事無非是嚴防死守上幾日,待那孟少康醒來,可她見著陸歸舟愁成了那般模樣,饒是幾天她也忍耐不住了。
想到此處,橠白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她要讓那孟少康馬上醒來!
那孟少康昏睡不醒,郎中雖是看不出所以然來,可也明確的言說了並無中毒跡象。是否中毒於橠白來說無所謂,她是一株人參精,隻要一滴血,天地間百毒皆可化解,何況是個區區麻藥迷藥。
雖然橠白並不能完全肯定孟少康是被嚇了迷藥,她甚至想著,也許還可能是那孟少康有什麼疑難雜症,郎中瞧不出來的隱疾之類的,所以才導致的昏迷不醒。
可無論如何,橠白一滴血皆是能全部解決,隻要這孟少康醒了過來,一切真相大白,陸歸舟的煩憂便可迎刃而解。
想罷,橠白看了看時辰,天快亮了,事不宜遲!橠白當即出門而去。
橠白打開了房門,望了眼泛白的天際,略略忖度了片刻,而後飛身上了屋頂。
再有一個時辰便是辰時,宅子裡的下人差不多要起身乾活兒了,為防止她被人瞧見,惹出不必要的誤會來,還是莫要在地上行走了。
房頂之上,橠白身形如影,宛如一縷清風一般掠過屋頂,須臾之間便來到了孟少康臥房的屋頂。
站在屋頂上,橠白停住了腳步,心下自忖度思量,方才陸歸舟派衙役各自看守著孟家的人,她記得負責看守孟少康這處的是李虎,但孟少康是個昏迷不醒的,定是還有近身小廝在房中照應著……
如是想著,橠白緩緩蹲下身,自屋頂上掀起了一片瓦片,而後透過瓦片,望向房裡。
房中,一名小廝盤腿坐在那寬大的拔步床邊,腦袋一垂一垂,困倦不已,卻又不敢酣睡。
李虎則是猶如門神一般,身姿挺拔,聚精會神的守著,不敢有半分懈怠的模樣。
橠白見狀,抬起手來,自對著掀開瓦片的那一隅,徑自施起了法……
房中的李虎與那守夜小廝隻覺著鼻端倏然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藥香,而後便甚也不知了……
橠白垂眼望去,見自己施的法術已畢,即刻現了原身,咻的一下自掀了瓦片的那一隅之中滑入了房中。
寬敞的臥房之中,橠白的原身,一株碩大的人參倏然自屋頂掉落,觸碰到地麵的瞬間,又驀的變回了橠白的模樣。
橠白穩穩站住,隨即便來到床畔,去查看那昏迷不醒的孟少康。
孟少康麵色蒼白,呼吸沉穩。
橠白也不多做耽擱,於她而言,這廝是中毒還是中迷藥,皆是無甚的區彆。
橠白上前一步,來至床畔,抬眼掃了一眼沉睡的孟少康,繼而抬起手來,將右手食指送入口中,忍住疼痛,咬了下去。
嬌嫩的指腹經貝齒一咬,瞬間滲出了一顆血珠。
因著吃痛,橠白蹙了蹙眉頭,而後小心翼翼的移動著手至孟少康的唇畔,稍稍用力擠了擠滲了血珠的手指。
那血珠瞬間自橠白的指尖滑落,精準的滴落在了孟少康的嘴唇上,繼而緩緩蔓延,順著唇縫流入孟少康的口中。
橠白雖知曉自己的血液可解百毒治百病,可到底是第一次放血救人,難免好奇又緊張,當下是屏息凝神,一眼不眨的望著床上的孟少康。
不過片刻,那孟少康的眉頭便微微動了動,繼而發出了一聲略顯難耐的悶哼聲。
橠白心頭一驚,見那孟少康就要蘇醒,原地一旋,便現了原身,而後騰空而起,原路返回。
現了原身的橠白順著方才那掀了瓦片的一隅空隙,咻的鑽了出去,現身於屋頂的瞬間,又變回了人形。
她足尖輕點,穩穩落身。
穩住身形之後,橠白再次蹲下身去,手捏指訣,施法之後,自那一隅之中,向屋內吹了一口氣,解了李虎與那小廝的迷糊大法。
橠白的定身法甫一解了,橠白便聽到了自那房中傳出的驚呼聲:“呀!少爺醒了!”
見此情形,橠白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將那瓦片又蓋回了原處,這方才原路返回。
橠白折返回房中不過片刻,孟少康醒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孟宅,一時間,孟宅上上下下皆是吵嚷而起。
陸歸舟聽聞吵嚷聲亦是非常意外,忙不迭的便起了身,叫上橠白一並趕了過去。
不過片刻,孟少康的房中便聚集了孟家上下所有的人。
陸歸舟與橠白趕到之時,孟少康已被小廝扶起,正小心翼翼的喂著水。
孟少康醒了,真相大白的時刻即將來臨,一行人皆是緊張了起來。
橠白自房中巡視了一周,見眾人皆是在關注著孟少康,全然不曾有人發現那餘柳兒此時竟不在房中……
橠白心下一沉,正想將此事同陸歸舟言說,就聽得又是一陣喧鬨聲響起,而後他二人對視了一眼,齊齊踏出房門,直奔那聲源處而去。
孟少康方才剛剛蘇醒,那大娘子留在房中看護,便不得前去。那孟淵倒是帶著其餘人等跟著去了。
一並前來的衙役們幾人留守,其餘幾人也一並跟著追了過去。
橠白與陸歸舟循著那喧鬨聲,不多時便追到了孟家宅院裡的圍牆附近。
眼前的情形讓二人不覺一驚,就見陸歸乘與丁蓬二人對著餘柳兒與一個護院模樣的人狂追不舍,那二人慌不擇路,眼見著就被追至了牆根之下,無處可逃。
那護院模樣的男人見狀也顧不得許多,徑直將餘柳兒拋下,飛身上了牆頭,便欲翻牆而出。
那餘柳兒見此情形,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橠白顧不得他們二人吵了什麼,她見著那護院模樣的男人即刻便要翻牆而出,心下一急,不遑多想,右手一伸,一把扯下了陸歸舟腰間係的墜著翡翠玉環的手編宮絛,繼而就見橠白手腕一抖,那宮絛自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長弧,猶如一條靈蛇一般,精準無誤的纏繞在了在那圍牆之上正欲跳下的那男人的腳腕之上。
橠白蓄力一拉,那人向後一仰,噗通一聲自牆上跌下,直摔了個四腳朝天,動彈不得。
隨後趕到的幾名衙役紛紛上前,將那人與餘柳兒一並緝拿而起。
陸歸舟站在原地,一時間尚不能回過神來,隻覺著腰間空空蕩蕩,沒了宮絛的束縛,那合體的天青色圓領袍此刻也顯得鬆鬆垮垮,他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失去了宮絛、甚是寬鬆的腰際,神情頗有些尷尬……
“大人!這兩個人怎麼處置?”丁蓬一言,直將陸歸舟的神識拉回。
陸歸舟回過神來的瞬間,下意識的捂住了空蕩蕩的腰間,麵頰膳過一絲緋紅,心下暗暗慶幸,幸虧橠白方才扯的是宮絛,這若是褲帶,還不尷尬至死……
陸歸舟掃了一眼被緝拿的餘柳兒和那不認得的男人,正欲下令將他二人押回去,找那孟淵問上一問,這男人是何人。
尚不等陸歸舟開言,那孟淵與仆從衙役氣喘籲籲的趕了過來,一見被緝拿住的餘柳兒與那護院模樣的男人,當即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你……你們……”
陸歸舟見他這副表情,心下猜測了個十之八九,而後一聲令下,直讓眾人回去屋子裡。
丁蓬領了命,當即同陸歸乘一起,押著那餘柳兒二人一路向前,其餘人等一路跟隨。
陸歸舟卻是默默退到了一旁,等待著一乾人等走過。
橠白走在最後,未曾注意到悄悄退到一旁的陸歸舟。
陸歸舟等了片刻,等橠白行至自己麵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徑直將她拉到了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