橠白這一躍,似那平底起飛的燕子,手臂環著陸歸舟的脖頸,一雙長腿也似猿猴抱樹一般,整個人都攀在了陸歸舟的身上。
所幸陸歸舟身形高大偉岸,輕而易舉的抱住了橠白。他雙手環抱住她,似抱著娃娃一般,柔聲輕語的安慰道:“莫怕莫怕!”
一壁軟語安慰,一壁快步往內室裡走,生怕橠白再瞧見那老鼠。
橠白緊閉著雙眸,隻顧著嗚嗚咽咽,哪裡還敢再睜眼去看那一溜的老鼠。
陸歸舟一路將橠白抱進了房中,自軟榻上坐下。橠白緊抱著他不肯撒手,她方才是一躍而起扒上陸歸舟的,當下陸歸舟落座,她則成了雙膝跪在榻上,跨坐在了陸歸舟雙腿上的姿勢……
橠白早已不是個小娃娃了,長胳膊長腿大腦袋的,如此緊緊的扒著陸歸舟著實讓陸歸舟有些招架不住卻又溫香軟玉抱滿懷舍不得放下。
橠白驚恐之中全然顧不得她二人的姿勢有多曖昧,隻一味的將陸歸舟抱的極緊,似是救命稻草一般。
陸歸舟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心神蕩漾。但當下他最為急切的,是趕快安撫橠白。
“嗚嗚嗚……”橠白顫抖著嗚咽:“好多……好多老鼠……嗚嗚嗚……”
陸歸舟不由得一陣心疼,忙不迭的抬起手來一下下輕撫著橠白的後背,柔聲安慰:“莫怕,都是死老鼠了……”
陸歸舟輕聲軟語,似春風拂麵,橠白不知不覺便憶起了她還是個奶娃子的時候,阿舟也是這般的抱著她哄……
陸歸舟輕撫不斷,口中的軟語安慰亦是不停。
在陸歸舟的安撫之下,橠白心中的驚恐漸散,這方才意識到二人已是相擁了半晌。
飽滿的腮頰之上,兩朵紅雲悄然浮現……
橠白緩緩放開了手,自陸歸舟的頸窩處抬起了頭來。
陸歸舟察覺到了橠白的動作,心中隱隱有些不舍,卻也不得不順著橠白的力道鬆了手……
橠白抬起頭來,望向陸歸舟,四目相對的一瞬,嬌羞之態愈顯……
因著害羞,橠白猶如被灼到了一般,飛速的垂下了眼眸。這一垂眼,竟又發現了自己跨坐在陸歸舟大腿上的姿勢……
橠白那飽滿腮頰上的紅暈迅速蔓延開來,猶如兩朵綻開了的桃花,嬌嫩而動人。
二人之間的距離近極了,甚至可以感覺到彼此間的呼吸……
陸歸舟的眼眸不知不覺又染上了幾分癡,但見橠白雙頰緋紅,垂眸頷首,嬌羞的模樣靈動而脫俗,星眸中還殘留著欲墜不墜的晶瑩淚滴,心中憐愛之感,愈發難以自持。
橠白更是察覺到了陸歸舟的眸光緊鎖於她,心中羞赧更甚,忙不迭的自陸歸舟身上下來,局促不安的坐在了一旁。
一瞬間,又陷入了安靜。
陸歸舟不知所措,橠白更是不知所措。
二人雙雙害羞了片刻,一聲貓叫拉回了二人的思緒。
橠白身子又是一記微顫,生怕霜白再把老鼠叼進來。
陸歸舟知曉橠白怕鼠,忙站起身道:“我去把那堆老鼠收拾了,你莫怕!”
言罷,陸歸舟拿上笤帚便出了房門,前去清理那堆老鼠屍首。
陸歸舟一走,橠白瞬間沒了安全感,那種見了天敵的本能懼怕感再次席卷而來,她蹬掉了靴子便縮上了軟榻,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團成了一團,飽受驚嚇的模樣我見猶憐。
陸歸舟提著笤帚踏出了房門,正巧遇見了兄長陸歸乘,看他那模樣,大抵又是被橠白的驚叫聲吵醒,所以方才出來查看。
踏出房門,陸歸乘習慣性的向橠白廂房那處望了一眼,一眼就望到了那一地的老鼠。
陸歸乘一聲驚呼,驚訝道:“怎麼這麼多老鼠?”
陸歸舟抬眼,睇了陸歸乘一眼,歎了口氣,低下首去一壁清理一壁回答:“我也不曉得,大抵是霜白叼來的吧!”
“奇怪……”陸歸乘喃喃低語:“這貓兒不吃鼠,光叼來作甚?”
“……”陸歸舟沒有言語,這貓兒的心思,他也不知。
陸歸乘看了看,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徑自回房去更衣盥洗了。
陸歸舟快速的將那老鼠的屍首丟了去,趕回了橠白房中去。一路上不住的擔憂,女子信期不宜受到驚嚇,橠白是初次來潮就受到如此驚嚇,當真是不好……
心中擔憂,陸歸舟腳步愈發快了。不消片刻便行至了橠白的廂房門口。
霜白並未離去,依舊在橠白的門口徘徊,似是有些焦灼不解,怎得它的赫赫戰功被掃地而出了?
門前,陸歸舟一眼便瞧見了這罪魁禍首,這小家夥不過幾日,竟長大了許多,捕鼠能力竟然也如此之強。
雖然如此,但它將橠白嚇成了這個樣子,讓陸歸舟心中難免有些氣憤。
他垂眼睇了霜白片刻,俯下身去一把捏住了它後頸的皮肉將它提起,托在手中一並進去了房中。
踏進房中,陸歸舟便瞧見了瑟縮在榻上團成一團的橠白,頓時一陣心疼,忙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
耳聞足音,橠白忙轉過頭去,就見陸歸舟托著霜白朝她走來,自她身邊落座,而後將霜白放置在了軟榻上的案幾之上。
霜白不明所以,在那案幾上四處觀望了起來。
橠白亦是不明所以,抬起朦朧星眸望向了陸歸舟。
陸歸舟朝她溫柔一笑,一手抬起輕撫橠白的背,一手直指霜白,問罪似的,佯裝凶悍道:“坐好!”
此聲命令一出,橠白竟也不自覺的跟著挺了挺背。
霜白似乎也聽懂了,不再四處張望,安靜的坐了下來。
陸歸舟清了清嗓子,拿出來了斷案的氣勢,教訓霜白道:“你聽好了!姊姊害怕老鼠!你不準再叼死老鼠來嚇唬姊姊了!”
霜白也不知聽懂了沒,微微歪了歪小貓頭。
橠白倒是愣了愣,怔怔的望了望陸歸舟,又望了望霜白。
陸歸舟這是在訓斥一隻貓!?
方才的驚恐讓她有些失神,怔了片刻方才回過了神來,意識到是陸歸舟在逗她開心,“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心田之中,暖流湧動……
見橠白終於露出了笑靨,陸歸舟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此時的霜白似是瞧出了什麼,跟著站起了身,對著橠白揮舞著伸出了一隻小爪子。
橠白見狀,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擎住了霜白的小爪子。絨絨軟軟的觸感直達心底。這一刻,橠白的恐懼煙消雲散,捏著那毛茸茸的小爪子感慨道:“這麼可愛的小爪子,竟然能抓那麼多的老鼠……”
陸歸舟亦是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了摸霜白的小貓頭。霜白又喵了一聲,直讓此情此景更添幾分溫情脈脈……
這一日,陸歸舟再次沒讓橠白前去當值,她念著她信期又受了驚嚇,又讓她在房中歇息了一日,還將霜白留下來陪著她。
橠白確是還有些驚魂未定,便依言在房中又歇了一日。
午膳晚膳是陸歸舟拿到橠白房中同她一並用的,旁的時候橠白便在房中吃吃睡睡,再摸摸霜白,一日光景便如此逍遙自在的過了。
臨睡前,橠白自鏡台前卸釵環解發髻,恰在此時,敲門聲響起,橠白隻好暫且放下了梳子,前去開門。
房門一開,橠白便見陸歸舟立身於門前,手中端著一個絳色托盤,托盤之上盛著一個湯盅。
橠白略顯疑惑,怎的又要給她湯水喝嗎?
陸歸舟瞧出了橠白的疑惑,不等她發問,便率先解答:“這是酸棗仁湯,你今日裡受了驚嚇,睡前飲上一盞,壓驚助眠的。”
言罷,陸歸舟便一步邁過門檻,將那盅酸棗仁湯放到了橠白房中的小圓桌上,回過身來想同橠白再說一會子話,等她飲罷了湯再走,可一見橠白發髻已散,便將此想法做了罷,略略說了兩句,便退了出去。
陸歸舟走後,橠白自小圓桌坐下了身,輕抬素手,將那盅湯水拿到了自己麵前。
蓋子一開,一縷淡淡的藥香飄然而起。
橠白微微垂首嗅了嗅,又執起瓷勺子攪了攪,除了酸棗仁,這湯裡還有桂圓、蓮子、百合、紅棗,是一劑安神助眠的良方。
若是普通的甜湯,橠白倒不會多思量,可眼下這幾味草藥,不覺讓橠白又多了幾分感慨,世人喜好燉湯水來滋補身子,人參自然是最上乘的燉湯佳品,想來若不是因此,也不會有她和陸歸舟的一場相識,如今,倒輪到她來喝湯補身了……
感慨罷了,橠白笑了笑,舀起一勺湯水送至唇邊,淺淺的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送入了口中。
酸甜交織,伴著淡淡藥香,味道還不錯。
橠白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著那湯,心下暗暗想著,這湯於她來說會不會有用……
飲罷了那湯,橠白淺淺的籲了口氣,盥洗漱口便就此睡下了,安枕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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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歸舟寬衣解帶,卸下發冠,此時亦是上床歇下了。
然而陸歸舟可是沒能如橠白那般安然入眠,這夜深人靜之時,最是容易思念泛濫……
陸歸舟無疑是在想著橠白,愈是心知肚明她隻在隔壁,心中的思念愈甚。
那枚裝著發櫛的錦盒就在枕畔,陸歸舟寶貝的很。
心思繁雜,難以入眠。陸歸舟又是索性坐起了身,半倚在床靠上,將那錦盒拿在手中,打了開來,端詳著那兩枚發櫛。
睹物思人,陸歸舟是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沒能鼓足勇氣去和橠白表明心跡……
哀歎了幾聲,陸歸舟頹然的縮回了被窩裡,暗罵自己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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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轉眼又是幾日。
陸歸舟壓抑著心頭的愛意與橠白日日相對,好生的難受。
許是橠白粉嘟嘟的模樣過於招人疼,如今的陸歸舟但凡多看上她幾眼,心頭便是一陣癢癢,直想擁她入懷,心肝肉一般的疼愛上一番,每每衝動上頭,陸歸舟便想要同她言說明了,卻又一番設想之後,頹然作罷,周而複始,左右熬煎,長籲短歎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橠白對於陸歸舟的心思察覺到了幾許,自己對於陸歸舟的心思也明晰了幾分,可她懵懵懂懂,不知下一步該如何,隻覺著與陸歸舟如眼下這般日日相對,已是足矣。
又兩日之後,那通緝告示有了著落。
田順與錢秋萍在臨鎮出城口被守城士兵認了出來,緝拿過後押送了過來。
陸歸舟暫且壓下了心思,開堂審案。
威武聲起,各司其職。
一乾人等跪在堂下,各自回話。
田順與錢秋萍見此,對於攜款通奸私奔一事供認不諱。
嚴至憤恨不已,陳翠英啼哭大罵。
大堂之上,一時間亂成了一團,直吵的陸歸舟眉心一陣酸脹,一記驚堂木響,按律法斷了案子,就此退堂。
按照我朝律例,通奸私奔是要遊街示眾的。
不過即便如此,於嚴至於陳翠英依舊是難消心頭之恨罷了。
此事到此,也算落了帷幕,就此成了案宗室裡的一卷新案。
案子落了幕,陸歸舟的心思又回到了橠白身上,又開始了那長籲短歎、備受煎熬的日子。
日子雖是如此,但時光不等人,轉眼入了秋。
初秋,盛夏的餘溫融入了秋的涼意,一派清涼寧靜之感。
秋風帶走了赤日炎炎,卻帶不走陸歸舟的滿心情愁。伴隨著日漸凋零的樹葉,陸歸舟的心更添一抹愁……
橠白雖不同於陸歸舟那般心中煎熬,卻也過得不太舒坦。
如今入了秋,天乾物燥,雨水也少了,身為草木精靈的橠白難免要難受,整日裡都覺著乾巴巴的,夜裡回去泥土裡滋養也無濟於事。
思來想去,橠白前往街上,依照先前所想,購置了一個浴斛回來,索性直接每晚上都泡上一泡。
秋日裡的天黑的早,晚膳過後,天色便已是將黑未黑,一片朦朧。
橠白回去了房中,照例打算沐浴。她先將浴斛放好,一桶桶的熱水嘩啦啦的倒了進去,最後又撒了些花瓣兒。
做罷了這些,橠白回身將門窗關好,寬衣解帶,徑自跨入了浴斛之中。
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湯顯祖《牡丹亭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