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說了幾句,便一個前往書房,一個前往了膳房。
不多時,陸歸舟也來了書房。
落座沒多久,丁蓬便來報,有人擊鼓告狀。
陸歸舟換了官服,升了公堂。
前來狀告的是那聚合齋的老板嚴至,倒也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大案,而是那嚴至的老婆,卷了嚴至的錢財,同家中一個打雜的夥計私奔了。
那些錢財,乃是嚴至半生的積蓄,他如何能不恨?寧可丟人到底,也要前來擊鼓鳴冤,勢要將那賊婦人追回。
嚴至跪在公堂之上,聲淚俱下的表述:“小人近年來耽於生意,冷落了她,自覺對她不住家中的錢財便隨她支取,哪曾想她淫膽包天,竟然做出此等事來,大人千萬要為小人做主啊!”
此等偷情惹出的事,著實讓陸歸舟有些尷尬,尤其當下當著橠白的麵。可案子麵前,陸歸舟也隻得壓下尷尬,繼續問下去:“捉賊拿贓,捉奸拿雙,你言說他二人通奸謀財,可有證據?”
“有!”嚴至忙說道:“那廝與她苟且,曾被捉奸在床,小人與那廝的娘子皆是見證,當下他二人一同不見了,足可見是攜款私奔。”
若是如此,那攜款私奔之事倒也成立,但陸歸舟自是不能隻聽嚴至一麵之詞,當即下令將夥計的娘子傳上堂來回話。
出了此等事,那婦人是與嚴至一並前來的,早已經等在了堂外。
就見一三十上下的婦人應聲上前,上堂來便跪倒在地,自報家門:“民婦陳翠英,見過大人。”
陸歸舟聽罷,正色道:“且將你所知,速速說來。”
陳翠英應聲,開口便是一樁桃色軼事。
陳翠英的丈夫名叫田順,那嚴至的娘子名叫錢秋萍。兩個人的相識簡單,無非是鋪子裡的勞工與主家娘子罷了。
田順與娘子家境貧寒,一個靠做勞工苦力,一個做些漿洗縫補,以此維持生計。
田順是今年年初到嚴至的鋪子裡做事的。原本嚴至的聚合齋皆是他一個人在打理,而後來生意越發大了,一個人忙不得過,便請了一個人來做做雜事兒。
田順便是此時到來聚合齋的,不過因他是個粗人,不懂得文墨裡的門道,也隻是做些搬運灑掃之類的體力活,所以那日橠白與陸歸舟前去問話,也並未看見田順。
那田順相貌一般,但身形高大壯碩,一身的腱子肉,每逢搬運貨物之時便好圖方便而赤裸上身,這讓那錢秋萍瞧見了,遂生出了邪念。
這幾年來,聚合齋生意愈發忙碌,嚴至忙忙碌碌,閨閣之間難免力不從心,且嚴至體態肥碩,大腹便便的模樣哪裡能同那身強力壯的田順相比?
尤其是瞧著田順做事之時那僨張的肌肉,遂起了愛他之意。
此後,錢秋萍便越發的愛往聚合齋裡跑。美其名曰幫忙保持,到底是自家生意,嚴至便也沒做多想。
錢秋萍得了方便,久而久之便同這田順苟且到了一處。
有一既有二,得再三便又想得再四,久而久之,乘間苟合已是不能滿足……
立夏之前的一日,那日嚴至在聚合齋裡核對賬目核對了一整日,錢秋萍與田順沒了機會,可彼時的他二人已是情意綿長,少一次苟且亦是不甘。
恰好那日,陳翠英前去孔家做漿洗的活兒,不在家中。
那田順便以著身體不適為名,向嚴至告假回去了家中。
嚴至在盤算項目,今日也無有新貨到來,他彼時告假,還省了一日工錢,何樂而不為?嚴至當即便允了。
田順走後不多時,錢秋萍便以著要上街為名出去了。
嚴至又是沒在意,專心的核對賬目。
錢秋萍出了門,便直奔田順家中。
木門一關,乾柴烈火熊熊燃燒,哪裡還顧得上旁的?
這一場雲雨,酣暢不休,一直持續了個把時辰有餘。
一直到陳翠英歸家,這二人還是顛鸞倒鳳隻顧快活。
陳翠英一進到院中,便聽到了翻雲覆雨的喘息聲。她早已嫁做人婦,如何聽不出這聲音是為何?結合著這一陣子田順的種種冷淡之舉,怒上心頭,陳翠英抄起一旁的洗衣棒,一腳踹開了房門。
當時,田順與錢秋萍正一上一下如箭在弦,乍然砰的一聲響,直嚇的田順就此萎靡。
捉奸在床,可想而知,那陳翠英抄著洗衣棒便將那二人一通好打。
田順與錢秋萍自知理虧又赤身裸體隻能往被子裡鑽。
陳翠英打的累了,卻也不肯就此罷休,自一地淩亂的衣衫中精準的拿起錢秋萍的緋色鴛鴦肚兜,飛奔著去了聚合齋,一把將那肚兜拍在嚴至麵前就開始大喊大鬨,直說他娘子偷奸養漢。
有肚兜為證,且又是田順的娘子親來吵嚷,嚴至不得不信。當即便同陳翠英一並去了田順的家,先是質問後又是動手。
那田順與錢秋萍原本想要穿起衣裳就此逃走,可嚴至來的及時,硬生生將意欲逃跑的二人自後門又給抓了回來。
此事當時鬨的雙方甚是難堪。最終以錢秋萍與田順各自保證,日後不再往來,方才了事。
此後相安無事了一陣子,嚴至顧著麵子並未將此事張揚,那陳翠英亦是如此,雖然心中嫌棄,卻也將將就就的把日子過了。
捉奸一事之後,嚴至與陳翠英監視了那二人好長一陣子,見他們當真沒有再苟且的意向,這方才鬆懈了幾分。
然而也就是這幾分的鬆懈,讓這二人窺到了時機,錢秋萍更是卷了嚴至的錢財,同那田順私奔了。而田順家境貧寒,且就談不上攜款,隻那一個人跟著便罷了。
陳翠英口述罷了,橠白與陸歸舟又是一番麵紅耳赤,他二人皆是年歲不大,又都是尚未婚配之人,聽著如此緋色軼事,難免心生羞臊,聽得比說的還要尷尬。
陸歸舟聽罷陳述,便退了堂。
此等案子不同於旁的案子,可當堂審理。那被告人不見蹤影,勢必得先傳喚到堂,方才能分說對錯,再行審判。
退了公堂,陸歸舟卻並未將嚴至與陳翠英放回,而是讓他們一並去了書房,口述畫像。
畫像由橠白親自執筆,嚴至與陳翠英先後口述,陸歸舟則是在一旁仔細的看著,眼見著橠白筆下的人像惟妙惟肖,他望向橠白的側顏,也愈發生出了幾分崇拜。
想不到,橠白竟然連畫也做的這般好。
作畫費時,直用了半晌有餘。嚴至與陳翠英確認了那畫像已是十分相似之後,出了縣衙,回家去,暫且等消息。
畫像已作罷,接下來便是大量臨摹,擬告示,張貼出去。
此事他二人不在堂,沒有當麵對質,也沒有確鑿證據,所以算不得通緝令,也隻能算是官府的尋人告示。
既然如此,便不能隻在本縣張貼,想也知道他二人既已私奔而去,又怎會在本縣停留?臨近的州府縣都要張貼。
本縣的事情,陸歸舟做得主,而臨近州府縣的事,陸歸舟便做不得主了,那張貼告示一事,得先擬了文解,送去請批,待那幾位知府、知州批了方才可以張貼。
橠白又擬了請批文解,這一日已畢。待到明日,將那文解送出去,那知府、知州批得了,便可張貼告示了。
這一日,橠白接連作畫,可不輕鬆,晚膳過後,卻未去歇息,轉而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發起了呆。
恰在此時,陸歸舟自廂房中出來,準備去打水盥洗。結果甫一踏出房門,便見橠白在廊下呆坐。
橠白坐的靠後了些,兩隻腳丫懸空著,不時的蕩悠兩下。雙手各擱置在雙膝旁,低垂著頭,圓潤飽滿的腮頰自月光之下泛著淡淡的粉,直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捏一捏。
瞧見橠白,陸歸舟瞬間作罷了要去打水的腳步,轉而去到了橠白跟前兒。
橠白正直直的望著地麵,忽而麵前多了一雙男足,她順著那雙足望了上去,便瞧見了陸歸舟的俊顏。
四目相視,陸歸舟淡然微笑,詢問她道:“想甚呢?如此出神。”
說罷,陸歸舟上前俯身,自橠白身旁坐下了身來,微側著身子瞧著橠白那讓他想要捏上一捏的肉肉臉蛋兒。
橠白抬起星眸,直望著陸歸舟:“今日嚴至狀告一事,又讓我有些許不明。”
陸歸舟微挑劍眉:“何處不明?”
橠白直言道:“這男女之情,也有百態嗎?如那錢秋萍與田順,也可以稱之為愛嗎?”
“嗯……”陸歸舟沉吟片刻,解答道:“如他們那般,是自詡為愛。”
橠白不解:“自詡?”
“嗯。”陸歸舟微微頷首,繼續道:“他們自覺深愛對方,卻是一個拋妻,一個棄夫,無媒苟合,私奔而去,此等苟且之事,不配稱之為愛。”
橠白仍是不解,再次發了問:“男女之間,就隻能一生愛一人嗎?”
“也不儘然。”陸歸舟再答道:“若是一方遭劫遭難不幸先一步而去,亦或是不遇良人,放下過去,另愛良人,再娶亦或是再嫁,皆在情理之中,可若隻是貪圖一時歡愉,做下此等苟且之事,那便隻是色欲作祟,不是愛。”
“歡愉?”橠白喃喃低語,不解之情更甚:“什麼歡愉?男女之間有何歡愉可貪?”
陸歸舟:“……”
月下清輝,陸歸舟的俊顏肉眼可見的紅了。橠白這話,著實讓他再一次無言以對。
男女之間的歡愉之事,他該如何能當著橠白的麵宣之於口?那豈不是無恥又下流?
恰在此時,霜白踩著貓步悄咪咪的來到了二人腳下,似是察覺到了陸歸舟的尷尬,仰起貓頭喵了一嗓子。
耳聞貓叫,陸歸舟如獲特赦,騰的一下站起了身,瞧著霜白迅速說道:“霜白回來了,它肯定餓了,我去膳房拿些吃食給它!”
言罷,陸歸舟飛速的挪動著腳步,逃也似的走了,疾馳中心下盼著等下橠白能將那歡愉一事忘的徹底些。
陸歸舟走後,橠白俯身將霜白抱起,自向廂房走去,口中喃喃自語:“一日不見,你怎麼好像又大了些……”
橠白說的是霜白,霜白這一日不知道野去哪裡視察領地去了,不過這一日未見,橠白瞧著霜白,竟又好似大了幾分。
陸歸舟一路去了膳房,掀開鍋拿出了貓飯,便往回去了。
貓飯是陸歸舟交代了聶秀做的,以後每日都要加一餐貓飯,陸歸舟額外又給了日錢。
拿上貓飯,陸歸舟回到了橠白的廂房。
橠白知他會回,便未關門。陸歸舟徑自入內,同橠白一並到榻上喂起了霜白。
二人一如昨日那般,麵對著麵自軟榻上坐著,中間的炕桌上放著那碗貓飯。
霜白甫一嗅到了貓飯的香味便是一聲喵叫躍上了炕桌,悶頭吃飯。
瞧著霜白進的香,橠白憶起了先前的話,遂又追問起了陸歸舟:“阿舟,你方才所說,男女之間的歡愉到底是甚的歡愉?”
“……”陸歸舟一怔,頓時變得手足無措了起來,他千萬擔憂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橠白最終還是沒能將這茬兒給忘了……
怎麼辦?怎麼辦?
陸歸舟眸光閃避,心下幾番鬥爭,橠白懵懂,不知男女之事,他有心索性同她言說個明白,可到底男女有彆,一個男人給姑娘家說這種事,不免讓人覺著下流,陸歸舟骨子裡的君子之禮著實讓他無法將此事宣之於口……
思來想去,陸歸舟心下一聲歎,忙不迭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去盥洗睡下了,明日還有事要忙。”
言罷,陸歸舟腳底板抹油,飛速的溜了出去。
橠白隻覺著“咻”的一下,陸歸舟便不見了,麵龐上似乎還能感受到他衣袂揚起的風。
橠白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陸歸舟到底是怎麼了?這個問題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嗎?
喂飽了霜白,橠白便也盥洗睡下了。
霜白一如昨日那般,睡在了橠白的枕頭上,與她頭挨著頭。
橠白仰麵在床,一雙星眸若有所思的望著帳頂,心中團團疑雲升騰而起……
阿舟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不肯解答與她?
陸歸舟如此的反應,倒更讓橠白心生好奇,那男女之間的歡愉到底是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