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1 / 1)

“這裡真的有嗎?”她持懷疑態度,大漠蒼茫,地表上那層淺淺的荒草都那麼營養不良,還有人在這裡活得下去嗎?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他還是乖乖跟著衾問雪走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隻羊。”時聞折生無可戀地歎了口氣:“這是哪裡啊,我走了那麼遠的路,怎麼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明疏狗眼看天,覺得時聞折此人真是絕無僅有,怎麼會有人走一步數一隻羊,數一隻羊有時候還不走。

嗬嗬,尊上也是,居然受得了她。

衾問雪問:“累了嗎?”

“很累的。”時聞折嘴不過腦子:“其實我全身上下哪裡都痛,特彆是手腕……”

衾問雪瞳孔微微顫了顫,她突然反應過來,閉緊了嘴巴。

“過來。”他道。

“嗷。”時聞折扭扭捏捏走了過去,手腕上傳來冰涼的觸感,衾問雪搭著她的脈搏,緩緩給她輸送著法力,身上的疲憊感頓時消散,時聞折猶如久旱逢甘霖的蔫巴花骨朵,現在成了一株搖曳飽滿的、於天地之下燦爛綻放的花朵。

衾問雪的手掌是涼的,但是那股法力卻那麼溫熱,她舒緩了過來,下意識地對衾問雪甜甜的笑。

衾問雪放下手掌,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指尖微微摩挲了下。

“謝謝你嗷,衾問雪~”時聞折湊著大臉上前,被明疏一巴掌扇了過去,她捂著右臉不可思議。

小白狗在衾問雪懷裡昂然站立起來,威風凜凜的。

時聞折:“……”她嘀咕著:“這麼小氣,還不讓我湊近啦。”

腳底傳來柔軟的觸感,時聞折伸長脖子看去,發現地麵稍有濕氣,方圓五裡之內,土地顏色較深,踩上去還往下陷。

她眸子裡發出驚訝的光芒:“這裡是河床嗎?地是濕的。”

她沒等衾問雪的回答,自顧自往裡走著,行走了十來步之後,地麵更加濕潤了,像是一處沼澤,不過踩上去並不會被吞沒,時聞折覺得觸感像果凍,一蹦一跳地走著。

終於有了處不同尋常的地方,這地方遍布枯草,枯草中央圍了一個圈,像一個池塘,時聞折往裡走了走,發現那處地方是個低窪,裡麵還有一些殘葉枯荷,它們就那樣靜靜地低垂著頭,倔強地活著。

時聞折心下微微觸動,想要碰一碰近處的蓮蓬,蓮蓬乾枯粗糙,但聞上去卻還有一絲清香。

有一陣風吹了過來,沒有再帶來席卷的沙塵,而是枯荷枝葉擺動的簌簌聲,時聞折像是聽到了它們窸窸窣窣的對話。

她摘了一朵蓮蓬,舉在跟過來的衾問雪的臉頰邊,衾問雪皮膚是寒玉的冷白色,那朵褐色斑駁的蓮蓬,和他極其不相配,但襯得他氣質卻更加出塵,好似人世間不論如何臟汙破敗,他都那般傲然高潔。

她微微一愣,悻悻放下蓮蓬,輕飄飄地說了句:“這不好看。”

衾問雪指尖白光微亮,碰上了那朵蓮蓬,霎時之間,濃烈的清香撲鼻而來,蓮蓬如枯木逢春,水靈靈的、飽滿地躺在時聞折的手掌心。

這幕如同戲法,時聞折眼裡全是崇拜和喜悅,她捏著蓮蓬脆生生道:“你怎麼這麼厲害啊衾問雪,魔界是不是除了魔尊,就是你最厲害了。”

明疏:“……”“老天爺,這人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尊上的真實身份呢,他以為在他昏迷期間,二人起碼有真情實感的交流過吧。”

“哈哈。”明疏埋著頭不想再看。

“這裡以前是不是塊荷塘。”時聞折問:“好多枯荷,這地方這麼大,它們盛開的時候一定很好看。”

她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惋惜,腦海裡便出現荷葉滾滾,花朵輕搖的畫麵。

時聞折突然想起,玲瓏曾經給她的蓮子,如果這裡還是桃花穀的話,會是這片荷塘嗎?

她扳開了手裡的蓮蓬,剝了一顆蓮子,毫無設防的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清甜的香氣在口腔裡炸開,心底有一隻爪子抓撓,那味道是熟悉的,好吃的,還有那人……她忍不住難過,“我以後…還能再遇見玲瓏嗎?”她低低說著。

衾問雪看了眼百裡的枯荷,不能給她肯定的答複,但是……這處結界應該就是玲瓏設下的,真能再見的話,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了。

他猶豫著沒有回答,這個答案並不是她需要的,不再見就不再見吧,對她而言可能是件好事。

“哎算了,你這麼悶,我也不指望你能回答我。”她抬起臉,神情認真道:“我想要學你剛才的術法,能不能教教我?”

“怎麼不說話?那招不能教嗎?”

衾問雪:“可以。”他說完,表示的是肯定,但時聞折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不行。”

“為什麼這樣看我?”她問道。

衾問雪低頭注視著她:“你不一定能學會。”

“很難嗎?”

衾問雪搖頭。

“那為什麼就認為我學不會?”時聞折不開心。

“因為你好像什麼都不懂,不懂如何運轉妖丹,不懂該怎麼使用妖力,連淨化我的戾氣都隻是用的蠻勁。”這句話在他心裡輪轉了幾百遍,最後還是隱沒在他的口齒裡。

“我教你罷。”他最後還是認了輸:“這招叫做【枯木逢春】,將妖力聚於指尖,施法在植物任何地方,根部最好……”

“等等……”時聞折打岔道:“它的原理是什麼?我必須懂得它的原理,要不然我學不會,還有妖力怎麼凝聚?它還會聽我的話嗎?”她好似很認真的在說,但明疏看得恨不得上去踢她兩腳。

“醒醒傻子!妖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使用妖力就跟呼吸一樣,是完全自主且下意識的,你想要搞清楚怎麼使用妖力,就跟要搞清楚怎麼呼吸一樣荒謬!!!”

小白狗上去就是梆梆兩拳,打得時聞折嗷嗷叫。

她瞪著眼睛生氣:“你打我乾什麼?你彆以為你是狗我就不舍得打你。”說完還威脅道:“不準調皮。”然後乖巧地仰起頭對衾問雪笑笑,又變回那個可愛的時聞折。

衾問雪:“……”

“你彆這麼看我,我知道我很笨嘛。”時聞折舉手投降:“但你這麼好,肯定會告訴我的。”

“你認為它是什麼原理?”衾問雪問道。

“嗯……”時聞折故作高深:“感覺像打了腎上腺素……哦不,植物的話,應該就是營養液,它從外部獲取了能量,以此煥發生機…”她指向自己,不確定道:“我們是外部的能量?能量是我們的妖力嗎?”

“嗯……”

時聞折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竟然真的是這樣,能量並不是守恒的,植物獲取了我們的能量,那我們呢,我們會失去什麼?”

“少的話是力量,多的麼……生命。”

“那這蓮蓬,它能活過來……”

衾問雪打斷:“它並沒有活過來。”

“哦對,它已經被我折了。”她重新組織語言:“我的意思是,它能從枯木變回青蔥,是因為你給它輸入了法力,讓它維持住了生命力?”

“嗯。”

“那力量會失去很多嗎?你難不難受?”

衾問雪搖頭:“不會,它隻是普通的植物,如果它有修為,那就會需要很多。”

“是嗎?”時聞折輕聲囁嚅著,心臟激烈地跳動了一瞬,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怔然著望著衾問雪,眸子裡有欣喜還有絲惶惶,她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有一個已死之人,我不想讓他死,那我可以使用【枯木逢春】讓他重新活過來嗎?”

她還補充了條件:“代價是不是很大?”

臉頰被鋒利的眼刀掃射著,時聞折有點悚人,衾問雪瞬間冷了下來,他就站在那裡,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

時聞折忍不住後退一步,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答案像是對她極其重要,她真的想要知道會付出什麼代價,她怯怯地回視目光,在衾問雪冷淡的視線裡卻逐漸膽大妄為起來,正色開口:“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衾問雪像是拿她沒有辦法,在時聞折無畏的眼神裡繳械投降,他偏移了視線,落在了遠處枯萎的荷葉上,輕聲開口:“你為什麼……”他嗓音滯澀,無奈濃稠到快要顯化出來:“你為什麼總是有過激的想法?”

他沒有說完,那句:“連做的事情也這麼偏激。”被他吞沒在話語的餘音裡。”

“很過激嗎?”時聞折問道:“我產生這個想法太正常了,我不信每一個會使用【枯木逢春】的人,他們沒有這麼想過。”

“你告訴我吧。”她連續追問。

衾問雪喉間滾動:“可能是死亡吧…”

“哈。”時聞折意外:“感覺也不算很重呢,這樣有違常理的事情,我還以為會神魂俱滅。”

她像個天真的小孩,得到了答案就像拿到了糖果,不管糖果是不是已經化了,拿到了就笑得很滿足。

“其實會的。”這句話在衾問雪心裡滾了千百遍:“會的。”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那那個人一定對我很重要很重要,以命換命……感覺挺值得。”時聞折傻樂著。

這百裡殘葉枯荷好似被她這句話給刺激到了,一陣落寞的徐風臨過此界,它們彼此纏綿,又雙雙落幕。

時聞折看得挺欣喜的,連空氣都覺得清新了很多,她朗聲笑道:“那你快教我怎麼凝聚妖力,我想要將這池荷塘全部複蘇,那一定是桃花穀最美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