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時聞折有些觸動，那棵桃樹確實灼灼其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在風華正茂時遇見那棵桃樹，一定隻會感歎它的美麗；可如果在她垂垂老矣時，那棵桃樹仍舊鬱鬱蔥蔥、花開不謝，那她便會覺得世事無常，令人悲哀。”

反正挺淒涼的。

“來人了。”衾問雪開口道。

時聞折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馬路儘頭走來，老人腳步蹣跚，背影匆忙，肩上跨著一個布包，看起來挺重的，整個人像是趕了很長的路，風塵仆仆的。

時聞折問：“是他嗎？”

“可以是他。”衾問雪指使道：“走吧。”

時聞折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走去哪？”

“跟著他，我要確定一件事情。”

時聞折鬼鬼祟祟前行，她緊跟在老人身後，時而湊近好奇觀察，時而退遠抓耳撓腮，看起來像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時聞折憋得難受，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我隻能一直跟著，不能和他說話嗎？”

臉頰被一道輕飄飄的視線掃過，時聞折覺得癢癢，聽到衾問雪回道：“你可以試試。”

她瞪大了眸子，一臉躍躍欲試，但仍舊很謹慎：“不會觸發什麼吧？”

“也許。”衾問雪淡淡道：“但不會太嚴重。”他昂起下巴示意道：“我看著，去吧。”

“好吧。”時聞折搓了搓手，躡手躡腳走到老人身邊，試探著拍打肩膀，隻見那老人停頓了一秒，跟遊戲裡的人物刷新似的，身影閃爍幾下，而後便回頭一言不發地盯著時聞折。

“你好，老人家。”時聞折尷尬打招呼。但是老人像是遊離在外，感知不道發生了什麼，又轉過頭繼續趕路，隻留時聞折原地石化。

“我怎麼感覺他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時聞折確認：“這人看起來有點假，是不是有人故意讓他出來迷惑我們？”

“不是。”衾問雪反駁：“這裡隻是桃花穀的記憶而已，那段記憶裡沒有我們，他感知不到很正常。”

“那我們是以第三視角來觀看的嗎？不能參與其中。”

“嗯。”衾問雪答道，但他隨即又皺了下眉，補充道：“也許可以。”

時聞折傻了吧唧：“我不懂。”

時聞折看著衾問雪冷淡的眼神，有些發悚，她是真的不明白嘛，凶什麼凶。

“唧唧——”刺耳鳴叫聲響徹上山林，激起飛鳥一片。

時聞折尋聲抬頭望去，天空澄澈如洗，一行白鷺飛天而上。

他們已經跟著老人走了許久，太陽日漸西沉，霞光打在樹上，留下斑駁陰影。

時聞折腿腳發酸，又渴又餓，她委屈巴巴問著衾問雪：“還要走多久？都快到我睡覺的時間了？”

“你很累？”衾問雪斜了她一眼。

“嗯嗯，人家受傷了嘛，走了這麼久你都不累嗎？我都快累暈過去了，而且我好餓。”她快委屈死了，來異世這麼久了，她就隻吃過那塊糖餅，糖餅的味道都恍若隔世，時聞折再不找點吃的，都快忘記自己是人了，雖然她本來就不是人。

“他停下了。”衾問雪出聲提醒。

時聞折站在山下抬頭望去，見那老人停在了一處山洞口，洞口外長有很多雜草，遮掩著半山腰的山洞，這裡的溪水聲更加明顯，時聞折猜測他們應該離溪流源頭不遠。

老人解開布包，好像把什麼東西拿了出來，時聞折不夠高，看得有些困難，她把著衾問雪的肩膀想要墊腳，但是卻被對方悄無聲息地躲了過去。

時聞折癟癟嘴，覺得這人真是太見外了，他們都已經那麼熟了，連靠一下都不讓，沒辦法，她隻能把著樹墊腳仔細觀察，洞外雜草一直在晃動，有東西撇開雜草跑了出來。

時聞折屏住呼吸，心臟快速跳動著，像隻狩獵的貓，緊緊盯著待捕的獵物，不過旁邊這人實在是太煞風景，衾問雪衣擺拂過青石台，獵獵紅衣在青山裡實在是惹眼。

銀鈴聲叮叮作響，惹來了老人麵前突然出現的，一個孩童的警惕注視。

那雙眼睛發出不善的信號，時聞折感覺到了對方強烈的殺意，她飛撲到衾問雪身旁，瑟縮躲在紅衣身後。

那約莫是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差不多和雜草一樣高，而雜草隻達到時聞折的腰部，小孩臉頰上還有青澀的嬰兒肥，但眉眼鋒利上挑，眼神凶狠。他緊繃著肌肉盯向闖入的來人，時聞折心下一顫，覺得被隻凶惡的狼崽子給盯住了。

衾問雪扯了扯衣擺，沉聲道：“輕一點。”

“啊？什麼？”時聞折懵懂抬頭，她沒聽見衾問雪說了什麼，手中衣擺被扯了回去，又重新規整穿戴在那人身上，時聞折握了握手，尷尬一笑。

“什麼人？”小孩冷聲開口，音色清脆悅耳，如簷上、林中、樹梢上鳥雀鳴啼，時聞折覺得自己聽見了天籟，她在娓娓餘音中沉醉不醒。

衾問雪輕彈時聞折額間：“小小的惑聲而已，你也太容易中招。”

時聞折捂著額頭唉聲歎氣。

“有緣人。”衾問雪低聲答道。

“這裡根本沒有外人來過，你們怎麼進來的？”小孩厲聲問道。

風靜雲止，窸窣蟲鳴聲全然消失，就連老人都呆立不動，仿若木偶，空氣裡逐漸蔓延出騰騰殺意，時聞折在雙方膠著中不敢大口呼吸。

正在這時，她聽到了衾問雪一聲輕笑，那笑聲仿佛一個信號，打破僵局，小孩眯了眯眼睛，風雲重新湧動，卷卷而來。

“有緣自會相見。”衾問雪微偏頭顱，銀鏈簌簌滑落肩頭，叮當作響，折射紅黃霞光。

小孩脊背放鬆下來，老人重新從布包裡拿出東西，遞在他的手中。

他隨意坐下，享受著老人的服侍，順手將手中的肉餅塞進嘴裡咀嚼起來。

時聞折很沒骨氣地吞咽一聲。

小孩抬頭望來，舉著肉餅問道：“你也想吃？”

時聞折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她嘿嘿一笑，問道：“小姑娘，可以給姐姐一塊……哦不…”她看了眼高冷擺pose的衾問雪改口道：“兩塊肉餅嗎？我們很久沒吃東西了。”

衾問雪聞聲瞟了過來，眼神有些複雜，時聞折看不懂，她驕傲抬頭，心想：“姐姐還是願意對你好的。”

小孩白了她一眼，感歎這人生得倒是標誌，可是腦子不好，是個傻的，他無語道：“誰說我是姑娘？你眼瞎？”

時聞折原地石化，磕磕絆絆道：“可你長得這樣好看……”還未等她說完，小孩又開口道：“長得好看就是姑娘？你旁邊那人長得比我好看，怎麼不見你眼瞎喚人姑娘？”

時聞折晴天霹靂，倔強道：“可你嗓音也這般清亮……”

“嗬。”小孩嗤笑：“傻子。”他道，語氣裡有數不儘的嫌棄。

時聞聲耳尖通紅，掩麵不敢抬頭。

身旁傳來悶悶的好笑聲，時聞折受到了最後一擊，麵無表情地看著衾問雪，惡狠狠想著：“我真的不會原諒這個人今天的嘲笑，我真的受傷了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孩笑得倒地不起，手中的肉餅都顫顫巍巍快掉落在地。

時聞折連嘲笑都無暇顧及，隻眼睛被緊緊吸引，她提心吊膽，生怕肉餅掉在地上，如果讓她親眼見到浪費糧食的事情發生，她真的會懊惱死。

“彆彆彆……”她輕聲叫著。

“彆什麼？”衾問雪問道。

肉餅隻剩一個邊被小孩捏在指尖，她瞪大眸子，著急輕哼：“彆掉…”

身旁又傳來悶悶的笑聲。

“沒臉見人了。”時聞折捂臉生自己悶氣。

小孩也不笑了，他飛快躥到樹上散漫坐著，低頭逗弄時聞折：“你還挺好玩，我叫玲瓏，你叫什麼名字？”

時聞折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麼上樹的，眨眼之間便隻有樹葉搖晃，她心下震撼，隻覺得此人怕是個高手，不要輕易招惹。

“我叫時聞折。”

“嗷。”小孩摘了棵果子拋給時聞折：“好吃，給你吃。”

時聞折伸手接過，果子青澀堅硬，上麵還浮了一層絨毛，時聞折不知道這是什麼果子，但覺得像青梅，於是她很沒出息地分泌了唾液，舉著果子仿佛遲疑，想吃但不敢吃。

可是果子散發出甜香，勾引地她暈暈乎乎，她嗅了嗅，像隻謹慎的鬆鼠聞著鬆果，最後遞在嘴邊咬了一口。

酸甜的果香在口腔裡爆炸開來，她飛快咀嚼著，嘲笑忘了、難堪也忘了，對著小孩露出了個甜甜的笑。

“真的好好吃，還有嗎玲瓏。”

腳邊又掉落幾顆青果，時聞折趕忙撿起來，在裙子上擦了擦，而後遞在了衾問雪嘴邊：“好吃的，快嘗嘗。”

少女眼睛泛著明光，亮閃閃盯著他，衾問雪心下一跳，緩緩地接住了青果，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隻顧啃果子的時聞折，淺咬了一口，確實甜。

“喂。”小孩不滿被忽視，晃著腿幽幽道：“小時，你們怎麼進來的？”

時聞折抬頭：“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嚼嚼嚼一醒來就在這裡了…嚼嚼嚼。”

“那你呢？”玲瓏對衾問雪笑了笑，挑眉道：“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