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被黎漾推開,但對方的手卻依然霸道地攬在她腰間。
那金絲麵具下露出的雙眸,暗光湧動,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黎漾匆匆一瞥,便像是被燙到一般,不敢再看。
但還沒等她從那慌亂中緩過神來,就又被拽過去,軟綿的雙手這回絲毫未能阻擋他的靠近,就在黎漾以為還來時,對方卻隻是躬身將下頜輕輕抵在了她肩膀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小心翼翼……
柔順的黑發落在黎漾的身上,淡淡的鬆雪香縈繞在她鼻尖。
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待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黎漾的心跳從急促變得平緩,久到她遲鈍的大腦重新飛速運轉。
“剛才……”
“這麼多年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都停住。
然而黎漾卻聽清了他的話語,心想,果然啊,他果然是認錯人,將自己當成他什麼久彆未重逢的白月光了。
頓時,黎漾心頭升起的那絲溫熱,瞬間冷卻下來。
黎漾正想推脫說剛才是意外不要放在心上時,牆外有人聲響起。
“魔主,仙門的人已到齊,都在等您。”
黎漾因這聲稱呼徹底呆住,魔主?魔主??
是那個冷血殘暴,以折磨人手段聞名修真界,將原本濫殺無辜的一眾魔修都強勢製服的惡勢力頭頭?魔主重硯??
能製服眾魔,豈不是手段更為狠厲?!
好吧,她萎了。
謝硯沉並未回複牆外的人,反倒是將目光鎖在黎漾身上,於他,任何事都抵不過眼前。儘管她眼底閃爍不定的目光,同以往正挖空心思找理由時一模一樣。
半晌,便見她深情款款地抓起他的手道:“你死哪兒去了?現在才來。”
謝硯沉:……?
儘管黎漾心底有些害怕,但她仍然將視線定在他臉上。
黎漾給自己打氣:撐住!眼下裝魔主的白月光是最安全的法子,待他一走,她就立刻躲回小青峰,要是倒黴被找到,就說他帶著麵具自己也錯將他當成自己的白月光了!
在發現麵前人眼底的陰鷙似是褪去些許後,黎漾吊起的心總算放下一半。
然後再接再厲,溫柔地仿若調情一般捏了下魔主的手道:“都在等你呢,你先去忙。”
謝硯沉淡淡地將視線落在黎漾那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上,直到黎漾快僵住時才緩緩“嗯”了一聲。
黎漾頓時笑得更加燦爛,然而接著她就看到這位魔主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副精美的麵紗,繞到她耳後仔細地給她係上,黎漾有點奇怪,乾嘛好端端係這個?
謝硯沉發現黎漾的疑惑,薄唇輕抿:“我不喜歡他們盯著你的眼神。”
百年前如此,百年後亦如此。
他知道黎漾長得美,既有嫵媚又有清純,未動心時,她的外貌之於他隻是皮囊,動心後,卻恨不得將她日日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瞧見她。
黎漾被這回答愣住,心裡不由嘀咕:這魔主對他白月光占有欲還挺強。
黎漾隻盼著他趕緊走,自然不在這小事上糾纏。
然而,對方在係完麵紗後,牽上了她的手,拉著她出了院子,走到一群魔修麵前。
黎漾安慰自己道:彆急,估摸是要安排人送自己回去。
但黎漾盯了半天,那張紅唇都沒開啟,反倒是被他拉著走過一條條街道,被無數人行了注目禮。
在看到一處高大的拱形建築時,黎漾慌了,心道這魔主不會是要帶著她一起去和仙門會晤吧?
“我、我在外麵等你。”黎漾裝作害羞的樣子低聲道。
謝硯沉攥住黎漾那隻想要抽離的手,一眼就看出她想要做什麼。
“不必。”
言畢,直接拉著人進了去。
仙魔會晤,是由仙門牽頭舉辦,旨在商談接下來百年的規劃,涉及兩方物資交換,地域劃分及衝突協商等方麵,每一項皆關乎時間的和平與穩定。
早在暗探兩日前傳來魔主將親自參加會談的消息時,仙門便緊急私下碰了麵,各種猜測甚囂塵上,為防意外甚至臨時將劍天宗的應宗主請了來,能當宗主的有幾個不是人精,對於魔主原本的身份更是心照不宣,何況其中有的在百年前是親眼見證了那段風雲過往。
然而待仙門到齊,都寒暄完了,另一方的魔卻一個都沒出現。
“怎麼回事?還沒到?”
“不會是放鴿子了吧!”
“不是說已經進鏡都了,這麼點路耽擱到現在?”
“魔就是魔,沒一點規矩。”
“我們這麼多宗主長老的就等他一個,嗬,麵子真大,就是不知這位魔主是不是故意的。”
坐在中間的應含真放下茶杯,示意身後的徒弟去探查一番,但人還沒動,門口就傳來動靜。
應含真側目,隻見走在最前方的正是他那一意孤行的師弟,說起來,自他入魔,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他隻能從一些零散消息中拚湊出他的境況。
這場仙魔會晤原本打算讓五長老鐘銘來的,在得知他會到後,應含真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其他宗主前來,內心深處何嘗不是盼著能見他一麵,又入魔又決裂,多年來連個訊息也不傳,當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從此與劍天宗再無瓜葛”。
想到這裡,應含真便氣不打一處來,連帶著看他破天荒的牽著個女人時,怒火燒得更是旺盛,但還未開口,身側一位年紀稍長的宗主就先他一步低聲嗬斥——
“如此場合竟還帶個女人!成何體統!”
這話一出,離得近的幾位宗主不禁腹誹:您老敢不敢再大聲點!
而黎漾,手被謝硯沉緊緊鉗製著,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著來到魔修這一方的位置,謝硯沉落座後,試圖拉她到身旁一起坐,被她側身躲開。
“不要……”黎漾小聲嘟囔。
謝硯沉抬眸看黎漾,見她眉眼間滿是羞赧不自然,遂不再堅持,隻是那寬袖下的手仍舊牢牢抓著她,未鬆開半分。
“開始吧。”謝硯沉朝對麵的仙門眾人冷聲道。
先前低聲嗬斥的年長宗主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老夫禦霄宗秦閒,在座的屬老夫年紀最大,就厚著臉皮主持這次會晤了。”
他頓了頓:“今日,我們仙魔雙方共聚於此,皆為謀求修真界的長久安寧,過去百年雖稱不上是動蕩,但也絕非平和,仙魔積怨已久,小的紛爭不斷,魔主雖說有心管轄,可到底……”
“而我們仙門,向來秉持大義,願為魔主分憂,隻需將犯事的魔修交予仙門,定會還雙方一個公道。”
話落,對麵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黎漾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轉向身旁坐著的男人。
先是一聲戲謔滿是嘲諷意味的輕笑,接著便聽到他悠悠開口:“公道?偏袒仙門的公道吧?”
秦閒雙眼一瞪,臉上帶著幾分怒色,揚聲道:“我們仙門一向秉公向善,弟子遵紀守法,反倒是魔修,恣意妄為殘害百姓,甚至有為助長修為以嬰童為食這般罔顧人倫,令人發指之事!”
一時間,周遭都安靜下來,氣氛劍拔弩張。
黎漾連口大氣都不敢出,她偷眼看這位等同於被公然指責的魔主,心中暗自揣測他下一秒會不會發怒直接動手。
然而,黎漾卻驚愕地發現,這人的小指正像逗貓似的,在她掌心來回劃動,輕柔又隨意,與緊張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反差。
黎漾:……
包括秦閒在內的所有人都在盯著魔主,然而當事人卻恍若未聞,隻嘴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人捉摸不透。
眾人麵麵相覷:什麼意思?不罵回去也不發怒?這還是那個凶狠殘暴的魔主嗎?
另一位宗主輕咳一聲,打破死寂,他語氣溫和道:“此事呢,確實也是想與魔主好好商量一番,畢竟,我們也都是為著那些沒有靈力的凡人著想。”
實際上,仙門敢提出這種要求,主要是魔主是謝硯沉,是在百年前邪魔破封時仍選擇了拯救世間的人,即便他之後踏入魔道,可從他平日裡約束魔修的行為上看,並非完全喪失本心。今天換任何一個魔修做魔主,仙門都不會提,因為清楚那根本是天方夜譚,但他是謝硯沉,那就有希望。
“卑鄙!”黎漾身後一位看似是魔主貼身護衛的魔修忽然低聲罵道。
而那根肆意的小指仍不知緊急地在那輕劃,黎漾惱火一把抓住那根小指,讓它再無法動彈。
謝硯沉不禁笑出聲,心情似是頗好地啟唇:“也不是不行。”
“魔主!”先前怒罵對麵的魔修聽到這話急道。
一位宗主見狀,立刻抓住機會道:“魔主如此深明大義——”
謝硯沉打斷他:“在嶼闌城設立一處專門處理仙魔糾紛的司閣,獨立於仙魔之外。”
一言激起千層浪。
“不可!這豈不是要多出一方勢力!”
“就是,如何保證它日後沒有反叛之心!”
黎漾倒是知道嶼闌城,那是位於仙魔地域交界處的一座城池,以包容聞名界內,在那裡不追究你是人是仙是魔,隻要不在城內鬥毆,一切都被允許,而一旦出現打鬥,都會被未知人士廢除修為扔出城池,至今,關於嶼闌城背後之人乃修真界一不解之謎。
仙門各位宗主長老眾說紛紜,顯然是不願意設立這樣的機構。
雙方僵持下來,仙門口若懸河地試圖勸說魔主改變想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漾聽了會後,漸漸覺得索然無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好在有麵紗無人發現。
百無聊賴之下,黎漾眼睛開始亂掃,想找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卻不經意和門口剛進來的人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