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閒逛了約莫二刻鐘,青衣布衫的女子身形一閃拐進了街尾兩家鋪子之間的漆黑巷道。
外界的繁華喧鬨在進入巷子後逐漸消失,耳旁隻剩下快速行動間衣訣翻飛的細微聲響。在從另一端拐出巷子的前一刻,女子忽然停下腳步驀地回過頭。
身後的巷道細長幽黑,一陣疾風過堂發出古怪的“嗚嗚”聲,女子眼神掃視一周,確定沒有人跟著後方才轉身離開。
“哢噠”一聲輕響後,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
巷道頂上突然有一坨黑影聳動,秋宴收回支撐在巷頂兩邊的手腳,一個翻身在空中旋轉一圈無聲落地。
得虧她現在穿的是夜行衣,借著夜色和巷子裡幽黑的光線遮掩才能隱蔽在高處沒被發現。
秋宴快步走到蘇溪消失的地方,這才發現巷子的儘頭往左走是死胡同,往右走繞一大段路卻又回到了喧鬨的黔水大街。
她想起蘇溪消失前聽到的“哢噠”聲,立馬返回巷子儘頭,把手放在那麵平整的牆上仔細摸索。
第一遍摸索下來牆麵爬了不少青苔,然而每一塊磚的平整度幾乎相同,並沒有哪一塊更加鬆動或是往外凸內陷。
可人的確消失在此處,牆上某處應該有機關,不然她也不會聽到那聲輕響。
秋宴凝神再次從上往下細細摩挲,終於在牆的最下方觸碰到一塊有著不同手感的磚。
指尖觸碰到的地方與牆上其他地方摸起來有細微的區彆,秋宴心神一動,清靈劍憑空出現。
散發幽光的劍身貼近手指觸摸的地方,她這才看清不同之處。
手下的牆麵顏色稍微深些,摸起來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濕潤感。四四方方的土磚在與其他牆麵貼合的縫隙處隱秘地開出不知名的細小花朵。
但僅憑花摸不出來區彆,把清靈劍拿遠拿高,秋宴發現她方才摸到的不是青苔,整麵牆都開滿了白色的小花,隻有牆最下方一小片的花白裡透著難以察覺的淡黃。
心頭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秋宴總覺得這種情景她似乎在哪裡聽過。
她不再猶豫,指尖稍稍用力,果然黑暗中傳來“哢噠”一聲響,緊接著眼前出現了魔幻而美麗的一幕。
牆上開在縫隙裡的小花全部瞬間變大綻放開來,無聲占滿整麵牆,緊接著那些花無風自搖,而原本的牆麵開出一道門來。
到了這時候,秋宴總算知道方才那股奇異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
她以往在外曆練時,曾聽人說:知天下事可易萬物,妙閣無處不在,曲徑通幽尋一抹黃,便可至。
收了清靈劍踏入門中,一陣白光過後,首先入目的是滿眼粉紅,不該在此時盛開的桃花綻放得正豔,布滿了不遠處一座四層高樓宇的外圍。
“叮——”
離門口最近的一顆桃樹枝椏上掛了一隻紅得透亮的鈴鐺,秋宴踏入門中它便搖晃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緊接著樓宇大門處便走出一對粉色衣著的男女。
男子白麵上鋪了時下流行的胭脂粉,他身姿窈窕,轉眼就出現在秋宴麵前不知為何對著她使勁兒眨眼。
女子麵色沉靜腳下生風,她兩三步行至秋宴身前,言語不卑不亢。
“至妙閣可易萬物,客請隨我來。”
說罷女子轉身帶路,男子則對秋宴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知為何,除了不遠處那座朱紅色的樓宇,剩下滿眼嬌嫩鮮豔的粉竟讓秋宴有種身處蘇溪老巢的錯覺。
秋宴提步跟上,路過一株桃花斜枝的時候還伸手撚了撚其上花瓣。滿院的桃花卻無一絲花香,有些怪異。
妙閣並沒有多神秘,遼雲大陸的人都知道這麼一個地方,也有不少人與妙閣有來往。
因為妙閣是個做交易的地方,它無處不在,據說在這裡能夠買到任何東西,隻要能夠提供等價的物品或者信息。
秋宴沒想到蘇溪今夜潛伏下山來的居然是妙閣,她要買什麼嗎?
正想著,帶路的女子在前方開口:“客有何求?易物還是知事?”
今夜下山本是為了緊盯蘇溪,探查她與魔族的通訊方式,如今既然到了妙閣,正好也可以試著探聽蘇溪的真實身份。
雖不知妙閣能否給出有用的信息,但試一試總沒錯。
而且,蘇溪曾說她跟其他魔不一樣,既然是特殊的魔,妙閣收錄的信息總該有一些。
思索片刻,秋宴回道:“知事。”
女子又問:“客人可知妙閣的信息需要等價交換?寶物、錢財、價值相等的信息都可,若是都拿不出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說話間她突然伸手鉗住那個妖嬈男子的下巴,手上用力迫使男子“啊啊”地張開嘴,嘴裡的舌頭竟是半截。
“客人看清楚了,此人便是得了信息卻拿不出與之交換的東西還妄圖逃跑,這就是被我們抓住的下場。”
秋宴皺著眉點頭,隨即她就被帶到二樓的一處隔間。女子把秋宴領至門口便帶著男子轉身離去,秋宴獨自走進門。
隻見內裡僅一張桌案,桌案對麵的草蒲上坐了位紗巾蒙麵的女子,正低頭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聽見動靜頭也不抬道:“想問什麼?”
秋宴也沒坐,站在原地開口:“想打聽一個魔。”
話落女子這才抬起頭來,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透亮,她視線如有形的尺一般掃視秋宴周身。
“哦?什麼魔?可有具體名號?”
“我隻知道她是女子,所用武器是一把巨大的血鐮。”
聞言桌案後的女子微微皺眉,她朝秋宴道:“你在這兒等著。”隨即站起身朝身後空無一物的白牆走去。
女子手上動作飛快,沒兩下牆邊就憑空出現一截木梯,同時頭頂的樓板打開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她順著木梯爬了上去。
過了一陣,人又順著木梯爬了下來。也不知怎麼做到的,落地的瞬間不管是木梯還是頭頂的暗室都消失了。
妙閣女子拍了拍頭頂的灰,轉頭看見一身黑衣的秋宴已經坐在桌案另一邊的草蒲上了,正自顧自倒茶。
她回到桌案後坐下,咳嗽聲剛起一杯溫熱的茶水就穩穩當當地遞到了她手裡,女子下意識接過喝了,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是秋宴倒的。
抬眼一襲黑衣的女修又倒了一杯,遞到唇邊自己喝了。一整套動作自然得過分,整得她想說點什麼但又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姑娘,魔族十三部落的首領沒有任何一個用血鐮做武器。方才我上樓查了閣裡記錄在冊的資料,也沒有找到使用血鐮的魔族,無論男女。”
秋宴放下茶杯,心裡微沉。
魔王手下有十三部落,據說十三部落圍繞著北境外寒極深處的魔都,每一個部落的首長的實力都在魔將之上。
若說特彆,魔王手下的十三部落首領就是最特彆的,實力也比普通魔族高。現今整個魔族也不過一個魔王,餘下便是十三部落的首領實力最高。
魔族修為從低到高依次是魔靈、魔兵、魔魅、魔煞、魔將、魔尊、魔王、魔神,與劍修的劍徒、劍士、劍首、劍師、大劍師、劍席、劍聖、劍神相對應。
他們的武器也很講究,就像劍修不會輕易換劍,魔族的武器也不會輕易更換。
秋宴如今是大劍師,與蘇溪兩次交手她都能察覺到兩人真實實力相差不大,所以蘇溪應當也是在魔將左右。
其實她也想過蘇溪可能與十三部落有關,還有可能就是十三部落首領之一。畢竟距離上一次兩界大戰已經過去了百多年,那之後十三部落首領並沒有再現世。
但在妙閣的信息又說魔族十三部落的首領裡並沒有使用血鐮做武器的。
“那近些年魔族可有新的部落首領?或者妙閣可有魔將修為的魔族名單?”
女子搖頭:“近百年魔族各部落並沒有傳出首領更換的信息,據妙閣記載,魔將及魔將修為之上的隻有十三部首領和魔王。”
“而且魔族比我們更以實力為尊,若是達到了魔將修為他們可以直接挑戰部落首領,不論生死,贏的那個就是新的首領。”
“所以如果你要打聽的那個魔修為不低,就絕不可能在魔界籍籍無名。”
女子說完又低下頭開始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一如秋宴剛進門時的樣子。
“姑娘,還有彆的想問的嗎?若是沒有,姑娘可以離開了。”
女子儼然已經開始送客,卻聽到耳邊傳來秋宴遲疑的聲音。
“如果說,這個魔不在魔界呢?妙閣可知道身份特殊且不在魔界的魔?”
話音剛落,女子抬起頭緊盯秋宴的臉。她忽地輕笑:“這個啊,這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我可以帶你去見我們閣主。”
“不過,這樣隱秘的消息要付出的價值可就大得多了,你應該清楚吧,清靈君?”
秋宴被蒙著眼帶到了另一處地方,她跟著引路的人走了許久,一刻鐘之後耳邊傳來最開始那位粉衣女子清冷的聲音。
“到了,客人可摘下紗巾,往深處走便能見到閣主。”
等摘下蒙眼的紗巾四周已空無一人,秋宴本以為方才直上直下的走法會被帶到那棟樓宇的最高處,卻不想原是被帶到了樓宇外的那片桃林。
往前稍微走了一段距離,桃林深處悠悠地傳來輕飄的哼唱聲,斷斷續續,倒有些像孩童在玩鬨。
秋宴加快腳步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若真能得到蘇溪的信息自然是好,隻是不知道會要什麼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