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下山(1 / 1)

秋宴可沒有吹牛,她少時被師父帶回宗門,在師父隻有她一個弟子的時候與她對戰練劍的都是顧卿憐。

百歲之前她確實不如顧卿憐,但百歲之後她在兩人的對戰裡再沒輸過。

遼雲大陸向來是以強者為尊,此話一出,台下的年輕弟子有一大半都眼裡冒光。

“哇!”

“清靈君剛才說那句話的樣子好颯,好帥啊!”

“真想有一天,我也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也想那麼帥!”

習堂內頓時又熱鬨起來,落卜瀟最後一次拍了拍習案:“很好,也想這麼帥是吧,給我好好修煉自然有你們的機會。”

“至於是不是天賦過人,你們自己去問清靈君不就是了?”

落卜瀟衝著秋宴眨眨眼溜了,留下白衣女修瞬間被一圈年輕女弟子圍得團團轉。

雲落反倒被擠在了最外頭,連著剛剛扯她衣袖的小姐妹都比她擠在更前麵。

她癟癟嘴,轉頭卻見一旁的秋時師兄冷冷看著這邊,眼裡情緒濃厚,似乎不大高興。

可是方才清靈君說“自然是我更盛一籌”的時候,秋時師兄不是在笑嗎?

酉時一到,獅子峰峰頂巨大的古鐘準時響起,弟子們沒有像往常那般隨著鐘聲一湧而出。

相反,還有大部分人留在習堂排著隊請教問題。

落卜瀟進門的時候看見習堂內烏泱泱一片人還驚了一下,眼神一掃就看見秋宴身邊圍著的人最多,其次是沈錦釗,最後是秋時。

又過了半個時辰,沈錦釗那邊的最後一個弟子離開,男子一襲青色衣衫先行出了習堂往丹藥室去了。

秋時竟然還留在原地,他那邊最後一個弟子問的問題也太多了。

隻見少年一會兒帶著人去內堂翻閱字籍,一會兒讓弟子取劍來親自演示,演示完又讓人跟著來一遍,期間又是不停糾錯……

“他什麼時候這麼有耐心了,前幾天不都是第一個跑嗎?”

落卜瀟暗自嘀咕,轉頭秋宴那邊的長隊終於走到了末尾。

白衣女修正對著最後一個弟子細聲說著什麼,緊接著手把手地帶著人把基礎劍招從頭到尾比劃了一遍。

說話是溫聲細語的,動作是乾淨利落的,落卜瀟看了半響,隻覺得執教這差事就該秋宴來乾。

瞧瞧,她手下這群年輕蘿卜頭比以往勤奮好學了不知多少倍。

秋宴和秋時那邊的執教幾乎同時落下帷幕,落卜瀟瞧著對她見禮後走出去的兩個弟子麵上都帶著熱氣騰騰的紅暈,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清靈君,秋時公子,幸苦了。”

秋宴清靈君以及顧卿憐霽月君的稱謂都是有了不菲的成就後世人冠予的。

例如秋宴橫掃境內三大魔窟,顧卿憐獨自挑戰是十三座秘境。

兩人以劍聞名,也就被世人以劍名冠予尊稱。

這些稱謂都由知天下事世間事的妙閣記錄廣傳,其實秋時也有一個稱謂:極妍君。

不過這個稱謂是孟逍遙見了秋時後回到訣陽說的,她說蒼吾宗秋時有水木清華之姿,儘態極妍以至於讓人難以忘懷。

不知怎的妙閣把這個也記錄了,但沒人敢用這個一聽就不正經的稱謂稱呼秋時,大家也隻敢在私下叫一叫。

“洛執教。”秋宴走上前,秋時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

“今日多謝兩位,那麼十月的協助執教就結束了,兩位有沒有興趣下次再來啊?”

站在門口的落卜瀟笑得燦爛,秋宴也邊笑邊往外走:“若是時機合適自然可以,可惜現在行程未定,我看此事還是後議吧。”

蒼吾宗誰不知道秋宴是出了名的修煉狂魔,她一年有一半時間都在外曆練,另一半時間則在宗內閉關。

除了掌門和幾個同門的師弟師妹,其他人一年都不一定能見上她一次。

因為她沒回從外麵曆練歸來都會給師弟師妹乃至掌門帶上一些新奇玩意兒做禮物。

其中又屬蘇溪收到的東西最多,就連幾十年前北境魔族突然來犯,秋宴趕去支援,回來的時候都給蘇溪帶了那邊的特產雪果。

現在清靈君說下次再議,都不知道這下次是什麼時候,上一回她答應來協助執教,也是因為蘇溪。

想到近來的種種傳言,落卜瀟忍不住歎了口氣,看向秋宴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

“清靈君,若是心裡頭悶了,可來尋我喝酒,我那裡有不少陳年佳釀。”

說完女子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秋宴的肩,隨後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走了。

秋宴望著女子走遠的背影,心想:若是她去尋洛執事喝酒,然後與落卜瀟訴說她大劍師修為隱隱鬆動卻苦於未能進到淮山秘境從而距劍聖一步之遙的鬱悶……

這有點太過分了,誰不知道落卜瀟原是天才少女卻因筋脈受損而永遠止步劍師。

還是不要了吧,秋宴搖搖頭往悠然峰的方向走,身後追上來一個腳步聲。

“師姐,我們同路,一道走吧。”

“好啊,阿時最近好像長高了。”

日落的紅霞鋪滿後山前往悠然峰的石階,石階兩旁是鬱鬱蔥蔥但打理得十分規整的青竹,石階之上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緩步前行。

回到星朗閣,少年高冷淡漠的形象一掃而空,他猛地從院子衝進裡屋,手下動作飛快地打開屋子裡唯一個衣櫃。

不大的櫃子裡一半疊掛著白色的衣衫,另一半則放著各式各樣的玩意兒,就連小孩兒喜歡的風幡、滾燈、七巧板也整齊地放在櫃子裡。

秋時小心翼翼地雙手捧出最裡麵的一個布娃娃,隨後抱著娃娃撲到床上。

他的臉整個埋進孩童大小的娃娃裡,露出來的一點兒側臉染上紅暈。

如果秋宴在場,就會發現那個娃娃是她許多年前親手做的。

少年的臉頰在娃娃上輕蹭,鼻尖充斥著清香的皂角味,娃娃雖然舊了些,上麵還有兩塊白色的補丁,但洗得很乾淨。

這是師姐親手做的,剛到蒼吾宗的時候他總是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陰暗寒冷的地牢,夢見那些猙獰流血的麵孔。

他在夢裡發抖,下意識緊緊抱住身邊能抱緊的一切東西。

最開始,他抱到的是溫暖的身軀,他知道那是師姐。

後來師姐為他安置了星朗閣,他以為師姐厭惡他,就跟那些人一樣。

可是師姐第二天就送來一個大大的但醜醜的娃娃,這是師姐為他做的,專門給他做的……

師姐,師姐。

院中傳來輕響,秋時收好娃娃,走到外屋便看見一個人影毫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正自顧自地倒茶喝。

來人一襲粉色衣裙,一隻手慢悠悠地舉起茶杯,一隻手揉著細腰。

沒等茶杯遞到唇邊,空中一道銀光閃過,茶杯突然碎裂崩開,淅淅瀝瀝的茶水灑落在地。

於此同時女子“嘖”地一踹木桌,借著勁身下的椅子連帶著人猛地後退,避開了四撒的茶水。

順著銀光看去,身後的柱子上插著一根銀針,正閃著寒光。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少年嗓音低沉,麵如寒冰,他修長冷白的手一抓,銀針又“咻”地回到他指尖。

“這麼不歡迎我?彆忘了我們可是合作關係。”

來人滿不在乎地笑,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來,倒是乖乖出了外屋走到院子裡。

她可不想惹這個瘋子。

“那又如何,如果你不能做到你保證的,我一定會殺了你。”

秋時跟著出了屋子走到院中,隔著一段距離冷冷看著女子。

“哎呀,正想說這個呢。現在計劃有變,確實不能像最開始說的那樣了。”

話音剛落,少年右手微動,轉眼間三根銀針出現在手裡,夾在修長的指尖閃著寒冷的幽光。

“誒,彆著急動手!聽人把話說完好嗎?”

“彆廢話!若你沒用,我還留著你做什麼。”秋時右手抬至半空,看向女子的眼神滿是憎惡。

“等等,我可以給你一樣東西,效果是一樣的。”

“我警告你,最好彆耍花招,我已經忍不住想要殺你了,蘇溪。”

蘇溪觀察著少年的表情,聞言不怒反笑,那抹笑既甜美又邪惡,她紅唇輕啟輕聲道:“保證你滿意。”

秋宴趕到嵐夕閣的時候,正巧撞見蘇溪關了院門鬼鬼祟祟地外出。

連續蹲守幾日,終於等到蘇溪行動,秋宴屏氣凝神隔著一段距離暗中跟在人影身後,卻見蘇溪勁直往山下而去。

現下日暮時分,借著樹影的遮掩,少女矯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門處。

在距離蒼吾山十幾公裡的地方有一座黔水鎮,這是周圍最繁華的小鎮。

此時鎮上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熱鬨得很,夜幕的到來並沒有讓這裡陷入沉靜,反而整座鎮子在夜色下更加鮮活。

四處都是吆喝叫賣聲,寬敞的街邊兩排商鋪皆大門敞開,外麵還擠了滿滿的流動攤販。

秋宴看見前方的身影快速紮入人堆,再出現時儼然換了一副裝扮。

離山時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此時又換做了最為常見的青衣布衫,慣常梳得精致的垂鬢分肖鬢現下隻編了簡單的一條辮子。

蘇溪在人群中竄來竄去,一會兒停在街邊的貨郎麵前,一會兒又進了布坊,過一會兒又擠在首飾鋪子左挑右選。

乍一看跟尋常逛街沒什麼不同,甚至她還真在每個鋪子上買了東西。

秋宴借著人群遮掩緊緊追隨少女的身影,她一直好奇蘇溪在宗內這些年怎麼跟魔族通訊,也許今夜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