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1 / 1)

“爹,錦釗,你們怎麼也來了?”

沈錦釗最後走進月閣,他眉眼清澈,麵如白玉,在任何人麵前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見到院中情景,他眉頭輕皺。

“小師妹這是怎麼了?”

顧卿憐也沒弄清具體情況,一切發生得太快,他不知怎麼說,他懷裡的蘇溪也支支吾吾,看上去委屈極了。

“師父,錦釗師兄……”

顧浮嵐徑直走到顧卿憐麵前,先是粗略掃了眼自家兒子,接著皺眉細看倚在他懷裡的蘇溪。

隻見蘇溪麵色蒼白眼角濕紅,唇邊溢出點點血跡,裙擺處的布料沾了不少灰,看樣子剛被誰揍過。

“溪兒,你來說,怎麼回事?”

顧浮嵐發話,蘇溪三言兩語便把剛才對著顧卿憐的說辭又講了一遍。

一時間月閣裡除了她帶著泣音抽抽噎噎的講述,其他人全都屏氣凝神,沒有一點兒彆的聲音。

月光照耀下的蒼吾宗,同處一個院內,甚至還是一個師父門下的幾人此刻心思各異。

“師姐……”

蘇溪說完咬著下唇,她眼淚流不儘似的,用衣袖擦了又擦,最後乾脆垂下手就那樣淚眼朦朧地看過來。

顧卿憐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他的臉側向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錦釗瞪大眼嘴唇微張,他一會兒看梨花帶雨的蘇溪一會兒看麵無波瀾的秋宴,訝異、不忍、歎息等情緒在眼中輪換,全然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反應。

但他必是知情者,因為今天顧浮嵐本該更早一步到場,這本是他跟秋宴商量好的。現在師父來晚了,與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沈錦釗脫不開關係。

其實師父即便稍晚一些也沒什麼,可問題在於蘇溪提前放出了魔氣,兩人配合著一早一晚,這樣下來師父就完完整整地錯過了全程。

他本該跟自己差不多時間來到月閣的,但即便如此,影響不大。

秋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壓根兒就沒嗆聲,站在月閣門口抱著劍靜看師妹表演,到現在大家都進去了她還沒進去。

待蘇溪講完,顧浮嵐眉頭皺得更深,管理一個大宗門數百年的經驗使得他不怒自威。

“宴兒,當真如溪兒所說?就在方才,你可曾出手傷了她?”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視角,師父看過來的眼神裡沒有責備,隻有疑惑。

“不曾。師父,徒兒不會無緣無故對同門出手。”

秋宴收了劍答得坦然。

“今夜我本在竹月閣練劍,不知為何突然感應到一股魔氣,一路追蹤之下到了這裡,卻見……”

說到這兒,她停頓片刻看向已經強撐著自己站好的蘇溪。

顧浮嵐追問:“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師妹從一團魔氣裡走出來,師妹看到跟在身後的我便給了自己一掌,引來不知情的卿憐師兄與我對了一劍,劍氣相撞又引來了師父和錦釗師弟。”

“就是這樣?”

“回師父,就是這樣。”

顧浮嵐雖然眉頭還皺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沒有真的生氣。

他出了名的嚴苛,若手下的弟子真的傷了同門隻怕此時已震怒,所以,他這是信了秋宴的話,或者說他不信蘇溪的說辭。

為什麼?

少女眸中戾色一閃而過,不過片刻眼眶裡又蓄滿了淚。

“師父,師兄,我怎麼可能從一團魔氣中出來?我又不是魔,我在宗內百年,是師父您親認的弟子啊!”

“師姐,分明是你一見到我就不由分說給了我一掌,你怎麼……”

隨著她委屈至極的支吾,眼中淚水決堤而下。

“師姐可是因為我與卿憐師兄……而怪罪我?”

秋宴實在看得累了,院中白光一閃,她轉瞬間就出現在少女麵前。

“夠了,你不是魔?那我問你這是什麼?!”

清靈劍快如閃電,修長的劍身往前一挑。

“宴師妹!”

“師姐?”

距離過近又速度奇快,顧卿憐和沈錦釗反應不及,顧浮嵐站在一旁並未動作,秋宴趁少女驚呼掩麵之時把清靈劍挑斷的項鏈從她胸口扯出。

“師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這是我家人留給我的遺物,師姐你分明知道啊!嗚嗚嗚……”

“胡說,這分明是!”

不,不對,項鏈被奪,為什麼蘇溪身上的魔氣並沒有外泄?

為什麼她感受不到那股極為濃鬱的魔氣?一絲都沒有!

低頭看去,手中的項鏈與第一次重生後蘇溪自己取下來那條一模一樣,鏈墜也散發著幽光,可它卻沒有秋宴十分熟悉的那股氣息。

項鏈被換了!

為什麼?蘇溪為什麼會換了突然項鏈?

秋宴麵色一變,不可置信地攥緊項鏈。這個意料之外的變故打亂了她的計劃,今夜,她本想將計就計當眾戳穿蘇溪的魔族身份……

可是,蘇溪怎麼會知道?

抬眼,近在咫尺之間的少女還在流淚,但嘴角微乎其微地上揚一瞬,仗著視線阻礙,她還衝秋宴眨了眨眼。

總不可能她也重生了吧?

天書你在嗎?你是不是背著我有師妹了……

秋宴抑製住想抬頭望天的衝動,那頭蘇溪突然哇哇大哭,嘴裡喊著:“師姐我討厭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嗚嗚嗚……”

不止她聽得頭痛,顧浮嵐也忍不住想捂耳朵,他一甩袖子大喝一聲:“好了!”

深夜的月閣終於獲得片刻安寧,顧浮嵐深吸一口氣,沈錦釗率先開口:“師父,這,宴師姐和溪師妹……眼下如何是好?”

“這麼大動靜,宗內已有不少弟子注意到這邊,這……”

這話說得不假,月閣外確有嘁嘁嚓嚓之聲。可這個時候說就是在煽動處置秋宴了,畢竟從頭到尾動手的“看起來”“似乎”隻有她一人。

顧浮嵐作為一宗掌門,他的親傳弟子私下對同門動手,傳出去怎麼也不好看,勢必要以儆效尤。

蘇溪也道:“師父,師姐怕是不會再原諒我了,我好害怕。下次如果四周無人,師姐再對我動手……”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浮嵐一甩袖打斷了。

“溪兒,你說宴兒給你一掌,可有人看見?”

蘇溪一愣,猶豫道:“沒,沒有人看見。”

“你們各執一詞,你說秋宴不由分說就出手,秋宴說她看見你從魔氣中出來,還說那一掌是你自己打的。你們都沒有證人。”

話說到這裡,還有誰不明白,師父的意思是他誰也不信,誰也不罰。

該死!顧浮嵐今天怎麼轉了性,這跟她想的不一樣。說到底,他還是信秋宴多一些!

蘇溪急道:“可是師父,我怎麼可能打自己一掌呢?我沒有理由這麼做呀。”

“宴兒更沒有理由這麼做!今日在永華峰我們本就商議好夜裡來月閣會麵,與卿憐商議婚約之事。”

“明知我會來,她怎麼會打你?難不成等著給我看嗎?!”

劍聖的威壓下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秋宴確實與師父商議好在月閣會麵,不過她說的理由是師兄身上的傷留有魔氣。殘留魔氣多日不散的傷攸關性命,而且這種魔氣藏得隱蔽,鮮少有醫者能夠發覺。

可她是曾以擅治魔傷而聞名的秋氏後人,師父自然信她,但這樣的信息不能對外人說,即便他不知道蘇溪已經知道了。

“淮山秘境之事已然過去,你與卿憐既然兩情相悅為師也不會多說什麼。宴兒與你之間興許有誤會,但既是同門……需得早日解開誤會好好相處才是,你們聽見了嗎?”

“是,師父。”

“是,師父,徒兒知道了。”

蘇溪低下頭不再說話,她一排銀牙幾乎要咬碎。

她失算了,該死的老東西!

彆看現在說得冠冕堂皇風輕雲淡,內心必已對她起疑。接下來行事需得更加謹慎,她要早日把東西拿到手離開!

師姐竟然約了師父夜裡前來月閣,為什麼?她怎麼像是提前知道了什麼一樣?

顧浮嵐滿意點頭,突然喊道:“錦釗。”

沈錦釗上前一步,清澈的眸子裡帶著疑惑:“師父?”

“你說得對,確實應該好好處置,以儆效尤。既然兩人各執一詞,事實又實在不得而知,那就都罰。也讓宗內弟子都看看,即便是掌門親傳弟子鬨事也不能姑息!”

“你說說看,怎麼罰?”

沈錦釗麵上的訝色一閃而過,隨即他撇眉狀似認真考慮,片刻後:

“不如,讓師姐和師妹各自罰掃玄雨峰和墨峰的石階如何?”

“罰關禁池?”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一道是沈錦釗的提議,後一道是秋宴。

顧卿憐、蘇溪乃至沈錦釗都同時看向秋宴,眼裡掩不住的訝異。

罰關禁池可是宗內十分嚴重的懲罰,因為禁池一旦開啟,其內之人痛不欲生。

顧卿憐:宴師妹?

蘇溪:雖然我確實想讓師姐被關禁池,但我可不想去。

沈錦釗:師姐不對勁。

當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顧掌門可以偷偷關掉禁池池水。

收到顧浮嵐掃來的一記眼風,秋宴老實低下頭。

最終,秋宴被分到墨峰掃石階,蘇溪被分到玄雨峰掃石階。

這樣的懲罰也不輕鬆,畢竟墨峰是蒼吾宗最高峰,光是石階就有一千多級,真要完完整整地掃上一遍需得花上至少三天。

玄雨峰稍微好一點,隻有九百多級。

這樣的分配還是顧卿憐說溪師妹有傷在身據理力爭來的,不過總的來說差不了多少,秋宴並不在意。

“散了吧,都回去早些休息。”

一陣輕盈有序的腳步聲後,整個蒼吾宗重歸於靜。

唯有兩個人影隱在暗處低聲交談。

“宴兒,你是說,一百多年前秋氏族人消失的屍首是被魔族帶走了,還練成了可以掩蓋魔氣的秘寶?”

“是。”

“可有實證?”

“暫未取到實證。”

秋宴暗自撇眉,然而顧浮嵐畫風一轉,“今晚當真不是你動的手?”

“當真不是,師父可是不信徒兒?”

慈眉善目的男人緩緩搖頭,“不,我隻是在想,哪怕萬一呢?”

“萬一你對卿憐並不是毫無感情……”

“當然不是,師父,我與師兄相識多年,怎會毫無感情。”

黑暗中響起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