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身上有保命的咒術,那咒術破了。
短短一瞬的空檔,黑霧裡的妖怪,回過神來,向著自己來時的窗戶衝去,同時釋放出濃黑的毒煙。
相葉眉頭緊鎖,右手滑到左胸前虛空取物,是生水符,擲向濃黑的毒煙,從符咒裡衝出的水像是從木桶裡用力潑出的一樣,濃煙被裹進水中,落到地下。
黑霧已逃了出去。
片刻後,相葉站在院子中看向天間,妖氣漸漸向西消散。
相葉整理整齊衣冠,進屋將孩子抱出來,推開西屋的門,步入屋內,屋內農夫夫婦依偎在一起,隨著相葉推門而入的吱吖聲,嚇得渾身一顫。兩人看清是道長後,連忙下床。
父親將孩子接過,小心的放進被褥裡,蓋好被子。
轉身跟道長說話:“道長,你沒事吧。”猶豫片刻又說,“如何了?”
相葉開口:“那妖怪被我打傷逃走,與你們交代清楚我便去追,孩子沒事,不過屋子被妖怪毀壞大半,需要修繕,屋內地上的毒水已被我收起,或許還有些許殘留,七日內日夜敞開門窗,不可住人。”
“是,我們一定聽道長的,道長放心,妖怪必是凶殘的,道長小心呐。”男人叮囑到。女人也在一旁點頭附和。
相葉淡然一笑,寬慰他們,“牆上的符咒你們可以摘下,隨身佩戴可驅邪避凶,最遲七日內我便回來。”
夜色越來越濃,溫度也越來越低。相葉一身爽利的藍灰色收口道服,就走在山間偏僻的路上,縱然月亮不曾在它該在的地方露麵,卻有一些星星還在發著光。路麵因著這些星光,不再那麼黑暗。
向西走出這些大山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路麵也寬敞了許多。相葉看向前方,有個人自對麵走來,走近一看是一位極美的女子,衣著鮮亮,穿戴不凡。在土黃色的大山裡很是亮眼。
相葉隻看了對方一眼,便將視線移開,荒山野嶺,怕這女子孤身一人以為自己不懷好意,心中害怕。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相葉在花香中聞到一絲木頭混合著不知是什麼的腥臭味,極淡極淡的,近乎沒有。
相葉停住腳步,回頭看她,二指並緊掐訣豎於胸前,口中念咒,擦過眼睛,看見這女子身上縈繞著淡淡的黑霧,是被自己打傷的那隻妖的妖氣。
不知她是用什麼遮掩了自己的妖氣,不過現在用了什麼都沒用了。
相葉一個旋身落到女子麵前幾步遠處,止住那女子的腳步。開口道:“你這妖怪倒是沉穩的住,要不是你身上的腥臭味,真要被你騙過了。”
女子在他落在自己麵前時,便動作迅速地後退幾步,美目中帶著警惕與防備,“臭道士,你什麼意思?要找不痛快?”
相葉冷哼一聲:“便是要找你這妖怪的不痛快。”說罷,召來令劍,腕了個劍花便攻了上去。
女子也不退,眼裡除了克製外還透露著幾分憤怒,臭道士好好的有路你不走,要找你姑奶奶麻煩,那我就好好和你鬥一場。
妖力凝刀,迎了上去。
嚴世蕃晝夜不眠的騎馬跑了兩天,終於到達明山,在山下見到了接應的人。
嚴世蕃的心腹手下林意,一直在山下等著他的到來,嚴世蕃勒馬而停,翻身而下。
林意上前抱拳行禮,“少爺,已備好了馬車,上山路悠長難行,坐車而上必會舒服些。”
嚴世蕃擺擺手“不必,越快到達越好。”話畢就要換馬上山。
“少爺已到明山,少爺心念之物,必會得到,不如先緩解身體的疲憊。”林意又恭敬勸到。
嚴世蕃腳步一頓,林意說的不錯,自己已經尋找了她這麼多年,終於要見到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兩天奔波,形容疲憊,這樣見她,終是不好。
嚴世蕃轉身上了馬車,乘車而上,暫做休息。
在人跡都少有的明山腳下,卻有如此豪華奢靡的馬車,內裡熏香軟被茶點,樣樣不缺,皇城裡的貴人,就連一刻都不容委屈自己。
很快就到達明山半山腰,繼續坐馬車已經無法繼續上行,嚴世蕃下了馬車,在馬車上的短暫休息讓他稍稍恢複了些體力與精神。俊美的臉龐,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嚴世蕃回首,向下看去,能看見連綿的山,與山間的河流;薄紗似的雲,親近著連綿的山樹,像是一個筋鬥就能翻身下去;卻又很高,高到知道這樣下去焉有命在。
但明山他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讓人產生這樣危險又迷惑的想法。
剩下有一大段山路,還能勉強騎馬上山,這馬自然也不是尋常的馬匹,而是西北進貢的禦馬,在如此崎嶇險要的山路上也能相對安穩行進。
等嚴世蕃到達那迤邐花樹的位置時,已過了半天時間了。
此時,花樹旁,四名鹿台山道士,各坐一方,幾人中間的梨花樹的樹乾被鎖妖法器緊緊圍住,其中一位白胡子年長的法師捏著天雷符咒在手中,嘴中念念有詞催動咒語,手臂一揮,符咒衝著梨花樹飛射出去。
貼到梨花樹的瞬間,雷電自上而下擊中梨花樹,像是能劈開天地一般的白色電光,蔓延在梨花樹的每一根枝葉上。
這位長者並未將天雷符咒的效果最大化的催動出來,隻用了十分之一的雷電之力。
這樣的效果,就算是人間千年不遇的天才日夜苦修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卻不知鹿台山的長老是如何擁有的這樣的實力。
與此同時王家村外的連綿山間,那道士和女妖正打的昏天黑地,卻見道士自始至終不曾使用道法,隻用手中的劍與妖怪你來我往。
動作間道士觀察著女妖周身的妖氣。果然沒看錯,這妖怪妖氣運行間,能看到絲縷的神力,隻是已經很微弱了。再加上運行的妖力充盈全身,微弱的神力更加難以被察覺。
你來我往間道士旋身躲開女妖的攻擊右手運劍抖了個劍花,又尋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去,本是尋常招式,兩人較量下來道士知道這妖定能接下這一招。
不想,這次卻意外突發,妖女原本動作流暢的身形刹那間頓住,身體間溢出些雷電之力,威力不凡,而道士的劍轉瞬便已經沒入她的肩頭,從背後穿出,鮮血流淌。
劇烈的疼痛使女妖臉色煞白,妖力激蕩的瞬間灑下許多的淡白的花瓣。她的痛苦是無聲的。
求生本能,讓她使出全力一掌擊向道士,掌風淩利中透著一絲滯懈。道士向後越開,風吹動自己的道袍,避開她的攻擊。
女妖猛遭雷擊,渾身拿不出一點力氣,強撐不住,跌倒在地。
道士落地,便觀察女妖情況,周身雷光浮現,好在雷電的強度不高,不過突現的雷光,必是這妖的本體處出了問題,反噬到妖體。原本就隻是試探,並未想趕儘殺絕。
道士開口道:“你本體反噬妖體,我不趕儘殺絕,你走吧。”
女妖看著收劍的道士,心中忌憚無比,原本兩廂無事他非要找事,如今我本體突發意外,自己決計敵不過他,性命難保時,他又要放了自己,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隻怕是個奸詐又卑鄙的小人。
定是怕自己拚個魚死網破,所以假裝放過,想要趁我不備下手。這開花不結果的玩意兒。
“我呸。”女妖啐了他一口強撐運力,席卷地上的花瓣,無風自動,猛地襲向道士。
道士運咒抵禦,等濃密的看不清前方的花瓣再度落到地上時,女妖已經不見了蹤影。
“金蟬脫殼,漂亮。”道士看著地上散落的花瓣,回想漫天花瓣在空中說道。
明山之上,那鹿台山道士從未出手如此溫柔,不過是因為梨花樹不遠處的那位吩咐了,不能傷到此妖的妖體。幾年的搜尋,全是為了此妖的妖體,本體到手,妖體自然會前來。
鹿台山道士四人,旋身站起,口中念念有詞向年長者道士聚集而去,兩三步後聚集於一方,施法將鎖妖法器向同一方向召來。
四人的法力集於一處,五百年的梨花樹在雷電之擊下也無力抗衡,瞬間被拉倒在地,樹根與地下的土都暴露在外,梨花樹此時脆弱無比,法師小心的將梨花樹收到法器裡。
一旁的嚴世蕃見此走到鹿台山法師身邊,一雙美中帶著矜貴的眼睛,緊緊盯著說,“法師,這便成了?”
“不錯,隻待回到府中將它埋進土裡再行封印,她便無法逃脫了。過不多久妖體必會尋來。”
俊美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拱手稱禮:“有勞大師了。”
鹿台山四個法師微微欠身回禮。
王家山外,無人注意的空中,一團白色在空中急速向北飛去,那一團白色圍著的正是被道士打傷的女妖,她乃是來自明山上的梨花妖,叫明黛晴。
明黛晴捂著傷口飛在空中,已是強弩之末,強撐著飛了一盞茶的功夫,已經到百家山往南四十公裡外的異龍湖上空了。
即使臉上毫無血色,冷汗不斷,也能看出她的美貌,圓潤的恰到好處的臉上,不會讓人覺得有絲毫的肥膩,緊致又飽滿。明亮水潤的一雙眼睛,透著小姑娘的天真活潑,隻不過此刻裡麵多了許多的痛苦。
異龍湖距離連綿的百家山中的王家村四十裡,就在連綿的山間,綠色清澈的湖,中心深不見底。
像一顆巨大的寶石般,鑲在群山之間。
明黛晴強撐至此,終是無力昏厥,自空中直直墜入湖中。
明黛晴不停向黑暗的湖底墜去,在水中展開的裙擺,如神女降臨般美好。
四處無人的深山暗湖裡,一圈圈漣漪遠遠蕩去。
黑暗中湖底有什麼東西在急速的向上遊去,是一個還沒有完全變化成人的蛇妖,在水中擺動著長長的黑色蛇尾,帝釋青色的頭發飄散在湖裡,同樣顏色的眼瞳裡是冷酷的眼神。
圍著還在下沉的明黛晴轉了兩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一會兒他出手抓住明黛晴無依的手腕,動作粗暴,迅速向西麵的湖邊遊去。
很快就到了湖邊,在深秋季節,岸邊上的植被,黃綠參雜。
山上很多樹還留著樹葉,蛇妖上岸後,攔腰抱起明黛晴一路向山上而去,很快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裡,雙臂往前一拋,懷裡的人摔身而下,沒有半點反應。
蛇妖昭峪擺動粗壯的蛇尾,走到一邊,盤下身子,毫無感情的眼睛觀察著昏迷的明黛晴。
肩上的貫穿傷口,一直在流血,浸紅了衣衫,被湖水完全浸濕的衣服。蒼白的臉上貼著濕濕的頭發,是昏迷之後的毫無防備,原本是可憐又可愛。
蛇妖卻在看到她毫無反應後,走到她身邊,伏在她頸邊伸出長長的尖牙,不帶半點遲疑凶狠的咬了下去。明黛晴在昏迷中,什麼都不知道。
脖頸處湧出的鮮血蛇妖來不及吞咽,一滴滴流到地上。
蛇妖隻覺得她的血鮮香異常,吞下的鮮血讓他因缺少妖丹而冰冷空曠的丹田有回暖的感覺,渾身都好像舒服了,讓他忍不住想要多喝一點,再多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