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村裡的人們都有自己的家,有各自的家人。那是通過婚姻與血緣聯係在一起的人們。丈夫與妻子,父母與孩子,他們住在同一座房子裡,組成小小的家庭。
而傾奇者沒有這種東西。
你看著他的表情就明白他在想什麼,戳了戳他的臉,告訴他。
“不是非得有血緣關係才能成為家人啦。隻要你願意,我們也可以成為家人。”
他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你,隨著你的話語低聲重複了一下‘家人’這個詞。出乎你的意料,這是傾奇者第一次對你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不……”
他對你說。
“請讓我想想。”
你倒是沒有想太多,你隻是一時腦熱才對他說這話,實際上傾奇者的好感度連40都不到,信賴度也才五十多,他拒絕也不奇怪。也就是送刀這個事件才讓好感度突破30,換個人說不定是剛成為熟悉的朋友的程度。
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因此並不著急。
第二天你一整天沒看見他,等你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矮丘上,遙望沙灘與島嶼。你知道那是稻妻城的方向,你去那邊的店鋪買過東西,隻是沒久待,不過傾奇者應該沒去過踏韝砂之外的地方。風吹動他純白的狩衣,他將手放在胸前,似乎在撫摸什麼。
你想起來,初次見麵時他身上掛著的金羽。這個裝飾十分明顯,想來和他的身份應該有關聯。
風停了,他轉過頭,準確無誤地看向你的方向。
“是你啊。”
既然被發現了,你也就上前去,在他身旁坐下。你沒說話,他沉默了一會,才對你開口。
“我……”
傾奇者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要融在風中。
“或許無法成為你的家人。”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你難得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來到踏韝砂的這段時間,他從未提起他的過去。丹羽宣稱他不記得過去,大家也就當他是個失憶被撿到的孩子。
你知道他衣服下的身體能看見明顯的球形關節,往常他也會有意識地掩蓋這點,可你忽然覺得,他更像人類了。
傾奇者想了整整一天,最後也沒答應。你對這個結果並不奇怪,倒也沒為此耿耿於懷。
不過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你惋惜,你聽聞踏韝砂的目付終於要鍛成一柄大刀。
那位樸實剛正的目付名為禦輿長正,是一名癡迷於鋼鐵之美的大人。丹羽安排好傾奇者後,禦輿長正也一同教導過傾奇者。他拿出藏書教傾奇者讀書寫字,拿起長卷教他認識鋼鐵鍛造之法。
此前禦輿長正與副手桂木還有宮崎造兵司佑徹夜長談,談論鍛冶心得,就連白天你到來時還能聽見工匠們趣談此事。傾奇者也挺好奇,你看出來他對刀劍很感興趣。
這柄大刀終於在千錘百煉中鍛成了,禦輿長正很高興地起名為大踏韝長正。
為了慶祝大踏韝長正的誕生,他們舉辦了宴會。人們坐在一塊飲酒喝茶,打著拍子歡呼,更有甚者,上前便跳起歡慶之舞。
你看見傾奇者也被人們鼓動了,上去一起跳舞。他剛來時連吃飯穿衣都不會,可他竟然會跳舞。桂木帶著他在宴會上起舞,傾奇者便拿了一把劍,表演起劍舞來。他胸前金羽隨著舞蹈輕揚飄動,傾奇者本人的舞姿也像羽毛一般美麗又輕盈。偶爾側身與你對上視線時,他眼角的那抹紅色像極了隨風飛舞的一片花瓣。
你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傾奇者跳著舞,臉上的笑同周圍人們並無區彆,他也在為新刀的誕生而喜悅。
有你熟識的匠人也湊過來,給你遞一杯茶,嘴裡滿是關於大踏韝長正的讚美,他說了一大堆,你也就附和地點點頭。他們看起來都很開心,你隻要跟著一起笑,就能聽見周圍人好感度刷刷刷上升的聲音。
你開始喜歡這種宴會了。
這場宴會持續了很久,直到月色升起時都還有人在歌唱,傾奇者像個不會疲倦的人偶似的,還在隨著歌聲起舞。
真好啊。
你心想。
這些純粹的人們也好,被接納的傾奇者也好,在這裡的時光讓你感覺自己已經遺忘了之前周目裡魔神戰爭的慘痛。你不喜歡那種怎麼都打不過宛如劇情殺的無力感,隻中意這樣悠閒平穩的日常。
原來稻妻地圖這麼治愈的嗎?早知道就不為了那幾塊田在那邊折騰這麼久……這種想法在你心底一閃而過。
宴會結束之後,人們又回到平常的生活中了。
或許是因為宴會的緣故,有工匠拉近與你的距離,好感度提升到了臨近六十的分界線。你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高的好感度,雖說這隻是個普通的打鐵人,但或許可以讓你完成個人心願。
你有些猶豫要不要去提一句,又怕這個要求對普通人太過突兀。
你敢詢問傾奇者,多少也是知道他並不像一般人那樣有常識,這奇怪的要求有答應的可能性。要是換個人,會把你這想成為家人的詢問理解成什麼……還是算了。
現在的等級和屬性夠你刷踏韝砂附近的野怪,這周目也沒看到其他需要戰鬥或者屬性要求比較高的地方。
這個遊戲是即時戰鬥類型,一方麵提高了有操作的玩家戰鬥上限,另一方麵則是讓你這種回合製戰鬥都經常打輸的類型更加打不過。你此前打怪的主要方式就是練級,靠高等級和屬性壓製去殺小怪。你從來不越級挑怪,對自己的戰鬥水平非常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有玩家能在1級就靠自身操作和閃避硬刷boss,但也隻是知道,就是對著彆人的攻略你也做不出這種操作。你隻會技能cd好了就放能出刀就打,為此拋棄了所有讓你命中率堪憂的武器,不管隨機到什麼身份和屬性都中意當法師把麵前的敵人無死角炮轟。
比起戰鬥,果然還是村莊裡的日常更適合你。
你抱著新買的一遝紙,跑去找傾奇者。
他最近在練字,能拿穩鐵錘的手,也能穩穩地執筆寫字。丹羽給他帶了不少書,傾奇者識字後在跟著練習,你就買來練習用的紙送給他。
你陪他練字的時候,也會聊聊天。你聽他說起丹羽最近忙碌的事情。
踏韝砂最重要的地方無非就是島心的高爐,丹羽也曾為高爐的煉製效率和禦輿長正辯論許久。如今有位楓丹的工程師來到踏韝砂,對丹羽提出切實可行的改進方案。隻是實際改造還需要勘察地形,因此丹羽每天都在陪著那位工程師跑上跑下。
傾奇者在紙上寫下新的字。他的字像是初學文字的孩童,控製不好握筆的力道而有些扭曲。
踏韝砂,高爐,鐵錘,長卷……他在紙上寫下他認識的這些文字。
隻有這些還不夠,你告訴他。
他向你投來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問你還缺什麼。
你握著他的手,在紙上寫下新的字。
傾奇者。這不算個名字,可也確實是屬於他的稱呼。
丹羽,桂木,宮崎,禦輿長正……寫下那些與他熟識的人們的名字,一筆一劃教給他書上沒有的文字。
最後,你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傾奇者低聲念著你的名字,像是在咀嚼什麼珍饈,他照著你的筆記在後麵寫字,兩行不同的字跡並排在一起。
被風吹動的紙張也留在午後的回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