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好小秘密(1 / 1)

“你們竟都沒死,看來在修道一途,頗有天賦。畢竟運氣也是天賦一種。”

一股清新的草藥香氣緩緩飄入鼻尖,沛人心脾。

“靈力逆流,強行使用靈力令靈識有所損耗。近段時間好好修養,勿再逞能,不然再有天賦,人也是要廢。”

迷迷瞪瞪中,季明燃感覺自己的肚皮被輕柔地抹上什麼東西,皮膚的灼燒感頓時緩解不少。

睜開眼睛,對上一張清麗秀氣的臉龐。

“你醒了。”清麗女子神色平靜,轉頭不知朝誰說話,“都彆激動,繼續躺著,彆扯到傷口。”

說著,她搖起頭:“唉,不聽話。”話音落下,季明燃感覺道無形間一道平緩溫和的力量向四周擴散,眼皮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

“睡吧,小師叔。”沉沉睡去前,她聽見那位女子說,“彆疼著你了。”

重......

胸口愈發沉悶,似有千軍之石伏於其上,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季明燃在黑暗昏沉中掙紮,眼睫猛地一顫,睜開眼來。

浮光不再,窗柩外夜色正濃,星河閃耀。

視線下移,發現令自己呼吸艱難的罪魁禍首——一顆烏黑亮麗的後腦勺。

季明燃舉手推頭,後腦勺揚起,一張妍麗的芙蓉臉睡眼惺忪。

芙蓉臉迷蒙的眸光緩緩落在季明燃臉上,困頓神色一掃而空,人緊接著撲向擁住她:“你醒了?!感覺還好嗎?”

季明燃猝不及防地被熊抱一把,劇痛翻倍。

“挺好的。”季明燃忍痛輕拍沈輕洛後背,動作不知拉著哪處傷口,疼痛更劇,她不得不輕吸口氣,才能勉強出聲:“就是有點痛。還有,你壓著我,我呼吸不了。”

半伏趴在季明燃身上的人聞言一僵,趕忙坐直身體,雙手緊握放於膝上:“我、我傻了。忘記你有傷在身。”她身子微微前傾,小心翼翼道:“沒事吧?”

“我沒事。”後背躺得酸痛,季明燃也想坐起,卻發現自己渾身被白色布條緊緊包裹,難以動彈。

發現她的意圖,沈輕洛探身過來將她扶起,又順手將枕頭墊在她腰後。

季明燃看著她的動作,突然道:“沈輕洛,對不住啊。”

“嗯?”沈輕洛抬眸。

季明燃道:“我可能炸死了你的小馬。”她為徹底殺死巨蟒,不惜進階自爆,爆炸威力,恐怕波及一路陪著沈輕洛闖蕩至今的贏雪。

沈輕洛垂眸,替她理了理壓在枕後的頭發,“這是意外,不必放在心上。我們四人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季明燃能轉動的,隻有自個兒腦袋:“咱們這是在哪兒呀?”

清幽小室內,除身躺的木床,還擺有沈輕洛正坐著的竹椅,以及她身後的一載竹草圖畫的屏風。

“霖峰醫堂。”沈輕洛道:“你斬殺巨蟒後便昏迷了。幸好巨蟒死後,陣法隨即自行解開。我們將你從蛇肉中拖出時,東陸師姐趕至。她將我們帶至此處療傷。”

“東陸?”

“霖峰峰主。她是藥修,對醫道頗為精通。”沈輕洛眉頭輕蹙,目露擔憂之色,“東陸師姐說,你靈識不穩透支過度,身體又被蛇毒浸染透徹,且處於爆炸中心,受傷最為嚴重,皮肉都沒幾塊好的。”

“皮肉傷,沒死就成。”季明燃滿不在意。

隻是神誌仍恍惚不清,她合目內觀,試圖鎮定腦中渾濁的思緒。

白茫一片、廣袤無垠。

識海。

是她的識海。

所處空間內的靈氣似被吸引般,自空氣中分離,流入軀體,流轉煉化,凝聚為靈力,儲蓄於識海之中。

非但沒死,還進階了,總算邁入煉氣期。

季明燃雙眸晶亮,下意識地笑,卻拉扯到臉龐上的皮肉,引來陣陣劇痛。她輕吸口氣,隻發出“嘿嘿”兩聲,接著道:“不得不說,我比較走運。”

“你不是走運,你是有本事。”原在安靜觀察的沈輕洛見她神色鬆快,便放下心來,一臉嚴肅地糾正,“宗門弟子中,有幾人能在巨蟒口裡活下來?這世道弱肉強食,無謂自謙隻會害了你。豐樞堂那邊已經認可你的功勞,獎勵你的功勳點也足以抵消部分在醫堂的花銷。泉峰、霖峰已經將巨蟒殘骸具有價值的事物保存下來,等你好了,可去豐樞堂挑選三件。”

“抵消部分花銷?”季明燃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腦瓜子嗡嗡作響:“這是什麼意思?”

“自然是治療的花銷。”沈輕洛道:“且不說東陸師姐的出診費,這次用在你身上的藥物,俱是珍品,你過度消耗身體及靈識,東陸師姐可是一摞一摞地搬出箱底珍品給你補氣,不然你現下精神頭哪會這麼好呢。”

她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東陸師姐問我們要不要給你用最好的藥,這還用說?我們也就罷了,但這是你,我們一致同意,就得上最好的藥。”她眸眼晶瑩,粲然一笑:“看來確實值得。花費雖大,但弘焱尊者出麵認下這筆債務,記在鑾峰賬上,以後由你慢慢還,不用擔心。

季明燃神色比身體還要僵硬。

傷害從自個兒身上,轉移到自個兒錢袋上。

好不容易與薑老板錢債兩清,如今又欠下巨款。

她感覺胸悶、氣短,說不話來。

肚子也在此時發話——“咕~~~~”

沈輕洛:“餓了吧?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

提起這事,季明燃更覺心塞,悶悶道:“熊臂丟了,我得去食堂吃飯,不知道饅頭幾錢。”

沈輕洛站起身來:“先隨我來。”她轉身半蹲身子前傾,示意季明燃趴上來:“東陸師姐說過,若你晚間醒來,便可離開。”

“我自己走吧。”躺足三天三夜,後背的肌肉酸脹難忍。季明燃再三謝絕沈輕洛的好意,花費些時間習慣皮膚因動作牽扯帶來的痛意,緩緩坐起、站立、行走。

醫堂不大,季明燃所處為靠外的獨立小房間。然而待她站立在醫堂門口,嗅到山林雨後清新的空氣時,夜已更深。

沈輕洛極為耐心地攙扶她小步前挪,一路氣也不敢大喘,像是生怕一個沒看住,所攙扶之人猛摔落地。

隻是,等季明燃才踏出門檻半步,一把長劍已是迫不及待“嗡”一下橫立空中,離地一寸,極便於踏上。

沈輕洛頗為苦口婆心:“霖峰峰域頗大,傳送陣之間的距離也不小,走,是走不回去的。”

季明燃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也踩上長劍。沈輕洛一手攬住她,長劍禦起,嗖地一下飛離小屋。

沈輕洛禦劍速度極快,季明燃才仰頭看著天邊伸手可摘的星星,星星便越離自己,人已再度落地。

緊接著,一連串的責罵聲劈頭蓋臉地砸向她,“你看你!像什麼話!胡來!簡直胡來!不要命了麼?”

季明燃定睛一看,一顆火紅色的腦袋蹭一下彈起,氣急敗壞地衝到她麵前。

“你跟巨蟒拚,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觀妄臻雙眸凶狠,喋喋不休:“你什麼修為,它什麼修為?你做事之前怎就不想你師尊、你師兄,還有宗門的大夥們!”

他的聲音不大,但季明燃仍覺得耳朵鬨,臉龐皺巴,又扯到傷口,輕輕呲了聲。

“妄臻,明姥姥剛好,精神還需恢複,你彆鬨她。”一道溫和的聲音適時響起。

觀妄臻頓時噤聲,被焦躁衝昏的神誌冷靜下來,他雙目瞪圓地瞧著來人,才發現季明燃裹得嚴嚴實實,被沈輕洛攬在長劍上。

觀妄臻怔住片刻,直立的身體躬下,他伸出手,聲量變小:“來來來,扶著我,小心些下來。”

季明燃毫不客氣地搭上他,整個身體重量壓過去,觀妄臻嘟嘟囔囔些什麼,但聲音小也聽不清楚,季明燃心安理得將他充當拐杖,嗅著味道看向前方。

前方半人高的柴火燃起明亮的橘光,被朦朧橘光籠罩的,是正滴落油脂的肉塊,空中飄來陣陣肉和香料交雜的香味。

沈輕洛快步向前,仔細察看肉塊的狀態:“能吃?”

祝世白笑得和煦:“能,算著時間,妄臻火候掌控得正好。”

“這是什麼?”季明燃被提溜到柴火前。

她傷勢未愈走得慢,觀妄臻自是沒有那個耐心等她,便索性一手將她提起,三步並兩步將她帶到位置上。

“霄石角鹿,壙峰獨有。”沈輕洛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匕首,熟練地切下一大塊肉,迅速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串起來,遞給她,“味道不錯,吃吧,慢點,彆噎著。”

“預備了。”祝世白雙手奉上一葫蘆,“有水,彆擔心。”

“肉烤得嫩著呢!還能噎著她!小看誰的手藝!”觀妄臻嘟嘟喃喃。

季明燃腦袋早已埋在碗中,餓狼撲食般叼起肉塊,不忘招呼:“吃呀你們。”

肉質鮮嫩,真香。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也默默吃起來。

胃袋有物著落,季明燃逐漸放緩進食速度,抬頭看著吃不知味的三人,道:“我差不多了。”

觀妄臻清嗓子:“吃飽了?那咱就開始了。”

祝世白正襟危坐。

沈輕洛輕輕頷首。

季明燃端著碗,嘴裡嚼著肉,道:“說吧。”

傷重初醒就被拉到荒山野嶺,想也知道,不會僅僅是聚首吃肉這麼簡單。

這是盤坦白局。

季明燃率先開口:“掌門知道我偷跑出來了?”

掌門送來大批紙筆時,曾親口告知,傳承記憶一日未清除,她不可離開鑾峰一步。本被禁足之人,卻出現在遙遠的泉峰峰域,還一度重傷瀕臨死亡,而救她的人正是霖峰峰主東陸。偷溜的事情,她並不認為能夠隱瞞得住,不如乾脆告知,順道打探後果。

祝世白道:“東陸師姐問起時,我說我與妄臻在泉峰遇見金丹紫鱗紅蟒一路竄逃,嘴裡叼著你,你在奮力掙脫,而後頭沈輕洛一路在追,於是出手攔截,但我們三人由於受陣法束縛無法得手,後經你提議,你利用鑾峰陣法,以身犯險,引雷將它炸死。”

觀妄臻豎起兩指信誓旦旦:“我佐證,都是真的。”

季明燃:“啥?”這是她本人經曆過的故事?

沈輕洛接話:“東陸師姐問我如何遇見你時,我說在燿峰攻打黑甲鋸齒熊時,突遇傳送陣現,你迷糊出來時便被遇到巨蟒襲擊,於是一路追至泉峰,便有後來發生的事。”

祝世白從容自若:“之後若東陸師姐問起,你就說,你誤打誤撞踩入設在鑾峰中的傳送陣,被傳送到燿峰,然後就遇襲,一切出於被動,絕非存心故意。”

全鼎盛宗皆知,鑾峰創峰祖宗愛隨地設大小陣,這麼多年過去,仍無人掌握所有傳送陣點,更何況他本人所在的鑾峰。

季明燃不小心踏入隱藏傳送陣,被傳送至燿峰,繼而遭遇金丹紫鱗紅蟒襲擊,攜至泉峰,其蹤跡皆非出於其所願,最後出力解決紅蟒,則屬立功。

這一說法,不止掌門,其他峰主亦無話可說。

這是祝世白躺著床榻上時,幾經醞釀敲定的說辭。

至於前頭所說季明燃引雷炸蛇,則恰可掩蓋其自爆事實。師尊曾告知,她若進階,所引發爆炸威力之大,其本人絕無可能存活,可她成功保住性命。

祝世白並不認為師尊消息有誤,但也不打算探聽背後的秘密,爆炸存活之事稍加掩蓋,可為她之後回峰與弘焱尊者商議時留有餘地。

除祝世白,其餘二人初始並不知曉季明燃被禁足一事。但見祝世白神態自若一段胡扯,沈輕洛當即心領神會跟上圓謊,觀妄臻亦打蛇隨棍上補充一二。

三人互相佐證,東陸也信上幾分。東陸離開後,沈輕洛與觀妄臻打著問各自師尊的名號,才從祝世白嘴裡問出季明燃被禁足一事。

“你說說——”觀妄臻起身走到她身前,彎腰注視她:“你該怎麼答謝我們好?”

視線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季明燃托腮:“不曉得。你們說說看?”

祝世白言語平靜:“希望姥姥能夠替我們保密我們另修它術之事。”

身前的觀妄臻、身側的沈輕洛目光投向她。

另修它術。

季明燃迅速想起四人作戰時,出自兵修燿峰沈輕洛大刀闊斧地砍出赤紅烈焰,出自法修泉峰和壙峰的祝世白、觀妄臻使用高階術法後又分彆掏出法器、符籙的場景,她小心求證:“難道,宗門規定各峰弟子隻能修習峰域相關的道術?”可明明薑老板將陣、符之術用得順溜,不過她跑到小世界去了,或是個例外。

祝世白聲音嚴肅:“同修多術者雖極少,卻非完全沒有。隻是靈修界修者以極致專注為尊,視雜學不恥,大宗弟子修習各類基本道術後,便會擇一術專研,隻有小宗小派才會允許弟子修習多門道術。”

“啊,這可難辦。”季明燃語氣乾巴,歪頭從擋住她的觀妄臻身旁探出腦袋,劉海隨動作散開,烏瞳清亮,她問祝世白:“若我非要呢?”

受到喜愛與活命之間,活命最為要緊。護命門路,多一個是一個,更何況她不打算放棄修習禹天行教授她的劍術。

她問得直白,沒打算隱瞞自己同樣修習它術的真相。

“姥姥灑脫,吾等不及。”祝世白嚴肅的表情溫和幾分,“幸運的是,鼎盛宗是個例外。雖宗門做法為他人詬病,宗門內弟子亦鮮少觸類旁通之人,但宗門向來允許弟子自由修行。”

季明燃不解:“那你們為何要躲躲藏藏?”

“人行於世,桎梏難掙。”焰火將祝世白的影子拉長,直至融入光亮未能照的黑暗,他歎道:“祝家法術淵源流傳,嫡係隻能修習法術,所以我不能說。”

坐在柴火旁的沈輕洛不知何時拿著一根木棍,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跳躍的焰火,悶聲道道:“我出自法修世家,可我如今為燿峰兵修,此事不好說。”

季明燃仰頭問站在身前的觀妄臻:“那你呢?也是?”

“我不是。”觀妄臻嘿嘿一笑:“許多人認定我掌握不了複雜的符籙決咒,我偏要打他們的臉!等我學成,讓他們好看!先藏著彆說。”

“哦......”季明燃不知給什麼反應好,思索半晌,豎起大拇指,誠摯道:“有誌向!”

觀妄臻一掌拍落,力度控製得極好,正正停在在季明燃肩膀上方一寸,快樂道:“英雄所見略同!我們可都是看見了,你在巨蟒身上的那叫一個身手敏捷,用劍那叫一個利落乾淨,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來和我想法一樣。”觀妄臻雙手叉腰,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表情。

“嗯,也算是吧。”季明燃撓頭,壓箱底的殺手鐧也算“藏著”的話,那就算吧。

她又問:“你也是術法世家?”

觀妄臻一頓:“差不多吧。你怎麼關注這個?”

“怎麼你們都是法修世家出身?”季明燃吐槽。怎地,古老家族都是法修?

“傳言靈生術,術分兵、器、符、咒、陣等,故而一些氏族以術法世家自居,以此為豪。”沈輕洛冷笑:“無聊。”

觀妄臻已坐回原處,身體後仰雙掌撐地,雙眸看向星夜:“無聊透頂了。”

“所以。”祝世白平靜問她,“姥姥能否保密。”

沈輕洛雙手抱膝圍坐在柴火旁,此刻也凝望著她,神色恬靜:“可以嗎?”

季明燃:“可以啊。”她咧嘴一笑:“咱們順道做個交易吧。”

觀妄臻聞言,眸光回落。

季明燃笑嘻嘻看向沈輕洛:“你以後與我練劍,不許收費。”

隨後回望觀妄臻:“你以後與我各式符籙,不許收費。”

最後視線與祝世白相對:“你以後與我打造趁手的武器,不許收費。”

三人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她。

“至於我嘛,我給你們合適的秘術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