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曦清冷的聲音穿透洛塵的思緒，他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來自神族的威壓，和洛塵自己心中的真實渴望，共同對抗著他理智做出的決定。

隻遲疑了瞬間，洛塵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求神女恕罪，卑職……確實不願離開天界。”

洛塵話落，心中不由地揣測起長曦會作何反應。長曦也許不會因他的身世看輕，但定會覺得他不識好歹，此後再也不想見自己了吧。

洛塵想到這一節，才意識到，剛剛麵對長曦給出的選擇時，是他幾百年修行之路上，唯一有過的一次動搖。

他的心漸漸抽緊，仿佛墜入了寒冷的深淵……恰在此時，一隻溫暖的手掌將他拉了起來。

洛塵抬頭，震驚地看著長曦，卻發現那雙明亮如星的眸中，未有他預料中的後悔或氣憤，而是一如往常的自若，甚至帶了幾分讚賞。

洛塵嘴唇動了動，他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麼。

長曦很快露出了笑容，“洛塵，我是真的很欣賞你。”

“神女……”洛塵猶豫道，他怕自己會錯了意，亦再沒有勇氣拒絕長曦。

長曦看懂了洛塵的猶豫，“放心吧，我不會強人所難。何況，你想做的事，很偉大。”

感激神女體諒的話就在唇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他慢慢垂下了眼眸，不想被長曦的目光刺痛。

長曦沒有察覺洛塵的細微動作，她拍了拍洛塵的肩，“我相信你，定會實現自己的追求。師父答應過我，待我過了神族成年禮後，便許我去三界遊曆。屆時我會去你說的地方查探，若如你所說，我亦會向天帝上報。”

“神女！”洛塵再次滿眼感激地對上長曦的目光，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心緒，想拜謝長曦的恩情。

這一次卻被長曦扶住了，她轉了話頭，“既然你不能留在蓬萊，那接下來的幾天，便多陪我練練身手吧。”

“卑職引首以望。”洛塵躬身行禮，舉手投足間又是一派持重的模樣。

送走長曦，洛塵幾經起伏的心逐漸平穩了下來。

神女如曜日之光，澤被眾生，能得神女認可，是他的造化。至於那份萌動的心思，唯有深藏，才不負神女對他的信任。

“哐當”，門扉被推開，洛塵以為是淩遠又回來了，轉身準備行禮，卻發現是一位陌生的年輕仙君。

那人身量頎長，穿著一身白衣，和長曦的衣著相似，應是蓬萊境中人。傳言羽人族不喜與異族接觸，不知他為何找到自己，而且神色如此不善。

“你就是洛塵？”雲淮在遠處守了許久，終於等到長曦離開。師姐和這人不知說什麼竟聊了這麼久，雲淮越想越氣，語氣十分的不友好。

“在下正是。”洛塵麵對來人的不屑無禮，依舊禮節周到。

“你，出來和我比！”雲淮撂下一句話，便閃身到了遠處。

饒是淡定如洛塵，也沒能理清這位仙君的來意，他思量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

洛塵一路跟著，最終到了一處對戰場地。

見雲淮站在了場中，洛塵也躍了上去。

“敢問閣下……”

“你儘管出招，若是被我打敗，你自己去和師姐說不想留在蓬萊，否則，日後有你受的。”雲淮憤憤道。

雲淮萬萬沒想到師姐真的會留下天界之人，而且母親竟然點頭同意。

他雖不擅長羽族傳承，但這些年和師姐學的法術卻從未落下，他定要打贏了這個天界之人，看這個人還有什麼臉麵跟在師姐身邊。

洛塵聽後，才稍稍猜出雲淮的來意。他釋然一笑，神女自是該被眾生仰望的。

洛塵的笑意顯然激怒了雲淮，他一出手，便是十分淩厲的法術。

洛塵接下，在心中盤算要如何對付這位蓬萊仙君，他不想讓長曦為難。幾番思慮，最終禦起半數修為。

半刻之後。

洛塵將雲淮逼入絕境。

“承讓了。”洛塵退後一步。

雲淮此時滿心滿臉皆是羞愧，起身飛快走出幾步，而後又突然停下。他未回頭，語氣也不複之前的趾高氣揚，“若是日後你敢蠱惑師姐，我定饒不了你。”

雲淮準備閃身離開時，沒料到洛塵開了口，“在下是天界仙將，幾日後便回歸天界，日後再不會叨擾。”

“什麼，你竟然敢拒絕了我師姐！”雲淮一下抓住洛塵話中的關鍵，他跳轉過身，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天界之人。

*

夜色已深，雲淮默然立在自己的院中。

他自見過洛塵後，回來便一直站在這兒。

“知道你今日為何打不過那個仙將嗎？”

聲音驀然自身後傳來，雲淮並未顯出過多的吃驚。

“自是技不如人，修為不夠。”

平日闌煙訓他這些時，雲淮總是不由自主反駁，今日他不想與母親爭辯，自己直接認下了。

“那仙將的修為不及你，隻是實戰經曆遠多於你。日後多加曆練的話，以你現在的修為，出手會強上許多。”

“然後就可以打敗那仙將了？”雲淮轉頭看向闌煙，眉目中儘是求證的殷切。

看著雲淮這一幕的神情，闌煙有些恍惚。雲淮年幼時，似乎常常這樣看向自己。後來，在一次次要求和否定下，雲淮幾乎再也不向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闌煙朝雲淮點了點頭，隨後，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意。

雲淮看著闌煙的表情，一時也有些錯愕，他完全想不出接下來自己的母親會有怎樣的反應。

大概是發現了自己這麼多年為了纏著師姐故意示弱，卻偷偷修煉其他法術，要訓自己了。

這事兒一定不能讓師姐知道！雲淮神色軟了些，他剛要開口認錯，卻聽到母親說。

“是我錯了，我不該逼你修習你不擅長的。”

雲淮怎麼也沒想到，母親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吃驚，連張開的嘴都未合上。

“我早該想到，你羽族的法術遲遲不見提升，或許不是你不努力，而是天賦並不在此處。”闌煙看了一眼雲淮此時的模樣，緩步走到他身旁，抬頭望向空中高懸的明月。

“也或不是想不到，是怕你過剛易折，步了你父親的後塵。”

“父親……”雲淮小聲接道。

他小時候無數次向母親追問父親，從未得到過答複，到如今，他不再問和父親有關的任何事情。

“他見同族受難，便毅然決然離了蓬萊，最終留在了神魔之戰的戰場之上。我不怨他拋下你我……”

雲淮仔細聽著，蓬萊境中關於父親的傳言諸多，這是他第一次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相關的事。

“我隻是希望，”闌煙說著，回頭看向雲淮，“雲淮你可以將目光放在天地之間，如羽族這般恬淡便好……”

“隻是我的想法終究不能代替你的選擇，雲淮，以後我不會再逼你修習羽族法術了。”闌煙說完，再次朝雲淮笑了笑。

雲淮剛剛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有從前母親斥責他的，長曦勸說他的……最後，隻剩闌煙此時看向他的神情，那是他無數次從彆人的母親眼中看到的，對自己孩子的期盼。

雲淮鼻尖一酸，快速彆過頭去。

每次與母親爭執完，師姐都會來勸他，他知道師姐所說不假，可鼓足勇氣前去道歉時，又會引發新一輪的爭吵。長此以往，慢慢變成了如今的局麵。

“母親……”雲淮轉回頭，和闌煙對視，“是我做得不夠好……”

雲淮的話未說完，便被腳下地麵猛地一顫打斷了。

與此同時，闌煙將自己的靈力發散出去，那些靈力帶著與月色無異的溫和光芒，自雲淮的院中快速擴散向整個蓬萊境。

“境中有異動。去找大長老，讓各位長老在我院中彙合。你跟在你大師兄身邊，我去找你師姐。”闌煙交代完，便消失在了院中。

雲淮讓她小心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

很快，一切又恢複如常，除了雲淮並未平複的心境和剛剛大地震顫的真實觸感。

雲淮找到大長老後，其他幾位長老陸續趕來。

長老們也察覺出蓬萊境內有異，可又不知具體哪裡出的問題，便按照闌煙的命令，到她院中彙合。

雲淮急著跟在長老後麵，冷不防被人拉住。

雲念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卻不似以往波瀾不驚，“跟在我身後，彆亂跑。”

雲淮認真點了點頭，便隨著跟在雲念身後年輕一代羽族中的佼佼者，在長老之後進了境主的院落。

闌煙此時還在調動法術探查，長曦則在一旁護法。

眾人見此，皆安靜等在一旁，麵上雖有驚疑，卻無半分慌亂。

闌煙很快查探完畢，同樣無法為突如其來的地動找出原因。

“為穩妥起見，請諸位隨我一起加固境中的守護大陣，”闌煙頓了頓，“雲念，你帶著雲淮和眾弟子疏導境中居民，到禁地中暫避。大家意下如何？”

闌煙話落，一眾長老紛紛讚同，年輕弟子也點頭稱是。

“師父，天界來的那些仙將可讓他們也一同入禁地？”長曦質疑。

“那是自然。”闌煙未有絲毫猶豫，“雲念，你安排人去接應。長曦，你留在此地為我們護法。”

雲念對著長曦點了點頭，讓她放心。

雲淮也向長曦投去堅定的目光。

眾人走後，闌煙與長老們一同開啟守護大陣，以羽族秘法輸送法力，不斷加固這守護羽族數千年之久，號稱三界最強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