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曦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她遠遠就看到在師父閉關的山洞外守著的雲淮,於是臉上很快揚起了一抹笑意。她這個小師弟,平日嘴上對自己母親諸多不滿,到這樣的時刻,果然還是他第一個到吧。
“師姐。”雲淮見了長曦,幾步走上前。
長曦笑而不語,打量著他,想說的話早已通過表情傳達了出來。
“我……剛巧在這……”雲淮看懂長曦的調笑,連忙解釋。
怎樣的巧合,能讓你這懶散鹹魚,主動跑到蓬萊曆練禁地的。
長曦還想再逗逗他,蓬萊的長老們恰在此時趕來。
雲淮即刻躲到長曦身後,他第一次覺得,這些長老也並沒有那麼不順眼嘛。
長曦和雲淮向長老打過招呼,長老們便開始在洞前布陣,助境主升境出關。
闌煙的弟子們此時都站到了一起。
“長曦,父親剛才對我說,天界之人所在的那片位置,有不小的法力波動。問我可是你和他們對戰弄出的?”雲念站在人群的最前麵,側頭問一旁的長曦。
長曦聽完,立刻露出一副可憐的神色,滿臉委屈,“大師兄,這次我真是冤枉,是他們自己沒事弄出的陣法,我還替他們收拾殘局了呢。你一定要幫我和大長老說清楚……”
雲念看著眼前熟悉無比的一幕,無奈點了點頭,補充道:“我含糊過去了,若父親再問,我到時解釋清楚。”
“多謝大師兄。”長曦乖巧看向雲念,心中被一股溫暖環繞,有師兄真好,無論什麼事,隻要在大師兄麵前賣慘裝乖,都可以解決。
雲念還想再叮囑長曦幾句時。
山中樹木無風自動,長老們布下的陣法登時靈光衝天。與此同時,山洞中一股強勁的靈力襲出,靈氣擊撞產生的耀目光芒,逼得人無法直視。
雲念緊抿著唇,目不轉睛盯著陣法。
長曦的心也一下提了起來,能否順利出關,對進境者同樣是極大的考驗。
雲淮攥緊了衣袖下的手掌,在感覺到長曦安撫的目光投來後,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瀕臨失控的場麵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陣法光芒漸淡,搖擺不止的植株也逐漸停了下來。
當陣法的光芒褪去,一道身影自空中緩緩落下,背上一對寬大的翅膀格外引人注目。和其他同族潔白的羽翼不同,這對翅膀發出淡淡的光澤,而主體則近乎透明。
傳說中羽人族修煉的最高境界,是化天地之力為翼,此境的羽人可得自然萬物支持,甚至擁有與天道抗衡的力量。
羽人族自幼修習法術感應天地,而此時,虛無縹緲的修煉儘頭,變成了眼見的現實。眾人皆被這近乎神聖的一幕震撼。
禁地之外的普通羽族,在感受到闌煙擴散出的靈息後,紛紛朝著傳來的方向叩拜。
直到闌煙收了雙翼,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聲恭賀蓬萊之主的進境之喜。
蓬萊境主闌煙一襲白衣,衣袖束緊,加之她身形修長,看起來十分颯爽乾練。
“辛苦諸位長老為我護法,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闌煙點頭向長老們表示感激。
她唇角微微上揚,麵頰兩側隱隱現出酒窩的痕跡,加之她的五官偏向柔和,此時的神情,將周身的颯爽氣質,都中和掉了幾分。
“長曦你留下。”
聽到師父叫自己,長曦滿麵欣喜地看過去。
闌煙感知她周身的仙澤,覺出自己閉關的這段時間,長曦進步不小。而後點了點頭,以示認可。
“雲淮,你也留下。”闌煙說道,目光卻並未投向雲淮。
已走出幾步的雲淮,不情願地轉身回來,站到長曦身旁,同樣也未看自己的母親。
長曦覺出氛圍中的異樣,忙打破安靜,“師父,您閉關這些時日,雲淮一直在和大師兄學控風術,一天都沒落下。”
雲淮看向長曦,眼神感激又可憐。
長曦趕忙給雲淮使眼色,示意他接著說。
雲淮動了動唇,話還未出口,被闌煙堵了回去。
“若他真如你所說,勤奮上進,修為就不該近百年來一點兒長進沒有。”闌煙聲音冷冷的,她眉頭微皺,柔和不再,整個人隻餘淩冽之氣。
“是我不好,資質愚鈍,平白給境主大人丟人。”雲淮撇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幾息之間,走出很遠。
“雲淮。”長曦想趕上前,拉住雲淮。
可她同時察覺身後的師父狀態有些不對,果然回頭便見闌煙捂著胸口,眉頭微蹙。
“師父!”長曦趕緊轉回來,瞬息來到了闌煙身側,扶住了她。
“師父已進境至頂峰,舊傷還沒好嗎?”長曦關切問道,目露擔憂。
兩人挨得很近,闌煙抬手摸了摸雲曦的頭,隨後笑著說:“無礙,這是我從前違背羽族禁令所受的懲罰,即使進境也無法消解。”
長曦自然知道闌煙所說的懲罰是什麼,那是羽人族同外族結為伴侶要付出的代價。又想到多年來雲淮對師父的誤解,心中頓時被酸澀充斥。
闌煙摸了摸長曦的頭發,接著說:“是我沒教好雲淮,不過還好,至少教好了這個。”
“師父……”迎著闌煙像看小孩子一樣的目光,長曦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接話。
闌煙也很快放下了手,卻沒拒絕長曦扶著的手臂。
師徒二人誰都沒用法術,一步一步走出曆練的禁地。
“天界的仙將可進來了?”闌煙想起入關前,天帝傳給她的消息。天界那邊,應該很快知道自己進境了吧。
“前幾日就到了,您出關之前我還見到一個,我覺得天界現在……師父?”長曦試探著喚回出神的闌煙。
“嗯,你說天界怎麼了?”闌煙隻出神了一瞬,待她再看向長曦,儼然往常傳道授藝時嚴謹肅然的模樣。
長曦見此稍稍放下了心,繼續說:“那幾位仙將中有一位是妖族修煉成仙,天界能接納認可他,我覺得很好。”
“妖族?”
長曦沒想到師父會比自己得知時要還要吃驚。
闌煙問完,再次陷入了沉默。
未等長曦來得及說什麼,就聽闌煙說:“長曦,師父累了,先回去了。”而後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看著闌煙的背影,長曦有些擔憂,她極少見到師父如此心事重重的樣子。
猶豫了一下,長曦沒有去追闌煙,轉向另一個方向。
師父的心事她知道的不多,但雲淮一定算其中之一。
*
此時的天界。
淩霄大殿上,幾位仙君站在殿中,看著寶座上的人,焦急地等著他給出一個答複。
這位在神魔之戰後被臨危受命,第一位以仙族之身成為天界之主的帝王正氣定神閒地坐在寶座上,麵容一派寬厚祥和。
他緩緩道:“不過是進境而已,各位怎的如此如臨大敵?”
一位須發皆白的仙君滿麵憂愁,“陛下,蓬萊境主本就是神女的師父,如今又進境,來日神女回歸天界後,難保不會動彆的心思,望陛下早做打算。”
“那各位覺得該如何辦?”
“請陛下將神女接回天界,神女即將成年,理應接手天界要務處理了。屆時再將仙族內的約定公布於三界。”一位同樣上了年紀的仙君說道。
天帝聽後,微眯了眯眼,遮住眼中的異色。
“若蓬萊不願,萬不可再如從前那般妥協,瑤音將軍近日也將出關,應派我天界戰將前去震懾……” 一位武將打扮,稍微年輕些的仙君道。
武將的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淩少將軍年輕,恐怕不知瑤音將軍和蓬萊境主的淵源吧,震懾……怕是不能吧。”
此話一出,殿內另有幾位稍年輕的仙君眼中明顯充滿了好奇。剛剛緊張的氛圍也削弱了不少。
天帝適時道:“諸位的建議容我再考慮考慮,今日就到這吧。”
說罷,天帝以手支額,露出一副疲憊的姿態。還想開口的人,見此景象,隻得和同僚一同退了出去。
殿內很快恢複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天帝察覺到異樣的靈息。他緩緩放下手,餘光不經意掃過殿內陰影的位置,視線最後停在了剛剛幾位仙君站過的空位,“你來了,都準備妥當了?”
沒有等來回應,但答案天帝已了然。
“你放心,答應你的,我會辦到。”天帝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問出心中好奇,“你當真下得去手?”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天帝終還是側頭看向那片陰影,隻是,那裡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
幾日後,蓬萊外圍。
淩遠站在洛塵身前,身後跟著丹源和章含兩個跟班。若不是麵頰一側明顯的淤青,依舊一副天之驕子的派頭。
然而一開口,所剩不多的神氣便消散殆儘,“洛塵,你和神女說說,放我們回天界吧。”
不再是之前的蠻橫,此時竟帶了幾分討饒。
“淩小將已答應屬下,回天界自行領欺淩同袍之罰。”洛塵站得端正,語氣不疾不徐。
“是啊,我都向天道發誓了,你怎麼還不信,你是不是反悔了!”
“屬下不會反悔,隻是不知小將為何急於回天界領罰。況且……”
淩遠不等洛塵說完,急忙打斷,“我寧願回天界受罰,也不想再和神女過招了,我一個仙族武將,都被打出淤青了……哎呦……”
淩遠言辭激動,扯痛麵頰上的傷。跟班連忙上前,卻被淩遠推開,“你們兩個廢物,還不如我。”
果然,丹源和章含臉上的傷痕比淩遠還多。
淩遠看著洛塵,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畢竟,昨日神女來找他們對戰時,大家都被打走了,隻有洛塵一人被神女留下許久。
等到淩遠一連串說完,洛塵才將自己被打斷的話繼續下去。
“況且,淩小將是此次出行首領,若要回天界,也該是由小將向蓬萊提出。”
“你彆裝了,神女昨日留你那麼久,明顯是看好你,你直接和神女說不就一句話的事兒。我發誓,你這次若成功讓我們離開,日後回天界我罩你,怎樣?當然,若是神女不願你走,你自己留下也行,若天界追究,我給你兜著。”
淩遠挺直了胸脯,又是一副驕傲的模樣。他左一句罩著,右一句兜著,一心說服洛塵趕快讓神女放自己回去。
淩遠來之前,族中長輩囑咐他,在神女麵前定要好好表現,若能被神女看中日後定然前途無量。
淩遠在天界年輕一代中,樣貌算是佼佼者,他當時信誓旦旦,定會被神女另眼相待。
直到昨日神女正式邀他們見麵。
神女第一個點的便是他,當時淩遠心中暗暗竊喜,果然同洛塵說的,神女沒計較之前發生的事。
可很快,事情超出了淩遠的意料。三界中以不擅爭鬥而避世的蓬萊境,教出來的神女竟恐怖如斯,不僅法術高超,出手更是不留半分情麵。
而且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明明是刀槍不入的仙族之軀,可每個人被打下來後都鼻青臉腫的。
淩遠回想起昨天的場麵,不禁打了個寒戰。故而沒有注意到,在他提到神女時,洛塵臉上短暫閃過的不自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