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日光照在沿山腳蜿蜒而過的溪流上,映出點點粼光。一陣輕風拂過,點綴在青草地上的無數花苞頃刻脫離了枝莖,緩緩在空中綻開,清香彌漫開來……
似一場輕盈夢境,讓人不自覺沉醉。
可變故陡然發生,柔和的風忽的猛烈,花朵如同被狂風裹挾的塵沙,橫衝直撞,連帶著溪水也被卷到了空中。
恰在這時,一道比常人高出許多的白色身影自空中落下。
來人站在草地上,手掌熟練結印,向著失控的風推出。隻瞬息之間,失控暴走的烈風便被化解,花朵也重新落回枝莖上。
“都過來吧。”溫和的男子聲音向著不遠處的穀地傳去。
與此同時,男子收回了背後因飛翔而現出的翅膀。
沒有那對寬大的羽翼,男子的身形此時與常人無異,隻是略高挑些。
很快,數道身影紛紛自空中落下,幾人中有男有女,但無異都長著一雙翅膀。
同先前的男子一樣收回翅膀後,他們紛紛轉頭向回看。
隻見一人由遠而近,很快出現在了幾人身後。他們這才看向最初那位男子。
男子麵容溫和,聲音平緩,“控風是我們羽族法術很重要的部分,今天大家做得都不錯,但回去還要再練習。”
“多謝大師伯。”那幾人聽了男子的認可,尚稚嫩的麵龐上很快露出了輕鬆和歡喜。
唯有後到的那人除外,他比前麵幾人高出一些,故而此時漫不經心的神色在男子麵前暴露無遺。
“雲淮,你留一下。”男子聲音依舊平和。
其餘的幾人三三兩兩散去,偶爾有人回頭偷瞄被留下的,叫作雲淮的男子。
他們年紀尚小,法術修習才剛入門,故而不知道,自己以為的竊竊私語早落入兩位年長的羽族耳中了。
“雲淮師叔連風都控製不好欸……”
“你不知道嗎?聽說雲淮小師叔並非純正的羽族血脈,所以到現在都召不出翅膀。”
幾個小羽族口中的雲淮,聽到這些話後,麵上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他剛打算開口問師兄為何留自己。冷不防一隻手掌落在了自己肩頭,輕輕拍了拍。
“大師兄。”雲淮有些錯愕地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男子。心中想著,若不是自己和大師兄個頭差不多,他剛才拍的怕不是自己的頭。
“哈哈。”大師兄雲念顯然懂了雲淮所想,笑出了聲。
“大師兄,可是要再教我億遍控風術?”雲淮冷臉打斷。
雲念聽他這樣說,收了麵上的笑意,溫聲說道:“雲淮,你自有你的擅長之處,但你可知,師父為何一定要讓你學會羽族最基礎的控風之術?”
“她是蓬萊境主,自是怕我丟她的人……”
“雲淮,”雲念極少打斷彆人說話,“我們羽人族世代避居蓬萊境,得天地造化庇佑,於是先祖便著重修習自然之術以回饋天地。師父這般要求,隻是想讓你知道,身為羽族,你身上的責任在哪裡。”
雲念是出師的年輕一代中最讓人信服的,此刻他語氣真摯,雖和緩卻滿含鼓舞的力量。
若不是雲淮早不知聽過多少遍,怕是已同過往一樣,回去加倍努力了。可如今的他早就看清,有些事,做不來就是做不來,他選擇放棄。
看小師弟絲毫沒有被觸動的樣子,雲念微微一笑,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雲念再次抬起手,這次,切切實實在雲淮的頭上拍了拍。
“學不會也不怕,有師兄護著,誰也不能欺負我們雲淮。”
“大師兄!”這一下,精準的把一直無動於衷的雲淮給拍炸毛了。
雲念正準備識時務地服軟,順便再把一些自己修習法術的訣竅講給雲淮時,一道清脆如鈴般的女聲傳來。
“大師兄,雲淮。”
剛剛還滿臉不滿的雲淮,在聽到這聲呼喚後,瞬間轉換為歡喜的表情,連埋在臉頰兩側的酒窩都顯現了出來。
他連忙轉身朝著女子來的方向,“師姐!”
日光之下,迎麵走來一位年輕女子,穿著蓬萊境統一的白衣,此時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了一層光澤。她麵帶笑意,眸中若有璀璨星辰。
“你有沒有好好和大師兄學法術?等師父再考你,我可不幫忙了。”女子故意加重了最後一句。
雲淮聽後,頓時滿臉委屈看向來人,甚至輕輕扯了扯她的袖擺。
女子一下子沒了脾氣,“算了,師姐幫師弟,天經地義。”
“長曦來了。”
雲念對雲淮的變臉技術表示十分無語。而且他完全相信,若是不轉移話題,平日冷冰冰的小師弟還能再表演幾輪出人意料的變臉大法。
“大師兄,我來向你請教對戰之術的。”長曦轉過頭正色道,說完還朝著雲念端正行了一個討教之禮。
“好,不過先說好,隻講理論。實戰的話,神女大人就另找高明吧。”雲念回想過往經曆,語氣十分果決。
“好!”
雲念沒想到,一向熱衷切磋的長曦會爽快答應。
長曦隨後補充:“前幾日天界派過來數位仙將。等我請教完師兄,正好去找他們練練手。”
雲念聽後,一時竟有些同情這些不速之客。
雲淮聽後,目光看向距蓬萊境入口不遠的地方,麵露不喜。
長曦將自己近日修習法術的困境全講給雲念,而後像從前一樣等著大師兄的點撥。
可雲念聽後,思索了許久,最終有些歉意地說道:“長曦現在在武道對戰方麵的修為已超我許多,你的問題,師兄解答不了了。”
在一旁等得幾乎犯瞌睡的雲淮,聽完雲念的話後立即來了精神,想起剛剛被大師兄摸頭的羞恥,趕忙上前補刀,“師姐已經比大師兄都厲害啦,真不愧是我師姐!”
“你呀!”長曦側身抬手點了點雲淮的額頭,“大師兄擅長的感知化用自然之術,你又學了多少?”
正在興頭上的雲淮被長曦揭了短,一下子蔫了,在長曦的注視下可憐巴巴垂下了頭。
雲念看著長曦和雲淮,滿眼皆是關愛。
他不由想到二人小時候。長曦是神族,雲淮亦非完全羽族血統,二人無法如同齡人那般召出羽翼,因為這個常被師兄弟明裡暗裡欺負。那時長曦站在雲淮前護著他的樣子,雲念現在還記得清晰……
“師父這幾日也要出關了,我到時再請教好了。師兄,我先去前麵看看了。”
長曦的話將雲念的思緒拉回,他點了點頭,“好。”
雲念看著幾個瞬息間就幾乎看不見身影的長曦,忽然脫口道:“雲淮,你想一直跟在長曦身邊嗎?”
久久地沒有回應,這才發現原來雲淮也已經回去了,雲念無奈地笑笑,覺得自己過於杞人憂天了。
長曦是三界唯一的神裔,是注定的天界之主。可如今長曦才剛要邁入成年之列,在那天到來之前,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成長、變強……
*
蓬萊境是三界第一避世之地,整個仙境漂浮於東海之上,無固定居處,無跡可尋,且其外圍的結界更是十分強悍,若非得境主允許,無論實力多麼強悍都無法進入。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神魔之戰初,長曦的父母將她托付給好友蓬萊境主。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這場持續了近千年的大戰,最終以神魔兩族覆滅收場。長曦於是成了三界僅存的神族。
當時的仙族首領如今的天帝想將長曦接回天界照顧,但被蓬萊境主闌煙拒絕。故而數百年來,天界以各種名目,讓長曦去天界,或派天界的年輕仙君進入蓬萊。
如今,在蓬萊境較外圍的地帶住下的年輕仙將們,便是被天帝派來陪神女曆練的。同時還送來口信,若有幸被神女看中的,大可留在身邊。
蓬萊外圍山穀居多,雖靈氣充沛,但屋舍簡單,遠不及天界仙宮華貴。
“這都幾日了,神女不現身也就罷了,連像樣的招待都沒有,我看這蓬萊境是避世太久,都要成蠻荒之地了。”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抱怨道,說罷嫌棄地拍了拍剛剛蹭過桌麵的束袖,完全不理會一旁同伴試圖阻止的眼神。
“淩少,這裡畢竟是蓬萊,我聽說羽族有溝通天地之能,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好。”剛剛使眼色的仙將,猶豫之後,還是出言提醒道。
仙將口中的淩少正是此列仙將之首淩遠。他修為雖然不高,但出自仙族中極有名望的大族,身邊常年圍著不少跟班,剛剛說話的便是其中之一。
“哼,羽族有什麼了不起,他們未歸隱蓬萊前,還不是我祖父的手下。”淩遠對同伴的提醒十分不悅,想到就算在天界,他幾時這樣被輕待過,越想越惱,言辭也愈加刻薄淩厲。
試圖勸阻的仙將丹源再不敢出聲了。
屋裡的另一位仙將章含則帶著笑意湊上前:“淩少,消消氣,不和那些不懂禮數的計較。淩少這般氣宇非凡,等神女來了,定能得神女的青眼。”
被吹捧一番後,淩遠麵色稍有緩和。
見淩遠神態,章含從懷中拿出一小瓷瓶,小聲在他耳邊道:“現下閒著,淩少何不找些消遣?這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找到,可讓妖族顯現原型的秘藥。”
章含說完,饒有深意地向外瞥了一眼,接著又在淩遠耳邊小聲說:“就算是已飛升成仙的妖族也抵抗不住。”
淩遠已然明白了章含的意思,這是他無意中得來的秘辛。他嘴角漸漸揚起,默認章含動手。
章含剛把杯盞恢複原樣,外麵便傳來腳步聲。與其他仙將講求飄逸無聲不同,來人步履沉穩,絲毫不用法術掩飾自己的行跡。
“可是洛塵來了?”站回原位的章含語氣篤定。
“屬下巡查了四周,來向淩小將彙報。”來人的聲音與腳步同樣穩重,不卑不亢,不帶任何主觀感情,與屋內的兩位仙將語氣迥異。
“進來吧。”淩遠不耐煩,在看到那個讓他頭大了許多天的身影後,目光快速轉向章含。
章含會意,走過去拿起桌上的茶盞,準備遞給進來的人。
來人身著天界低階仙將統一裝束,身姿挺拔,麵容很是清俊,因此時刻意收束表情,略顯嚴肅。他抬頭望向坐在桌旁的領隊小將淩遠,剛要開口。
“洛塵,你巡查了半天辛苦了,先喝水休息下吧。”章含拿著茶杯,幾步走到洛塵身旁,把杯盞遞到洛塵麵前。
洛塵微側頭看了看一旁的同伴,然後抬手。
就在淩遠也忍不住將全部視線鎖定在洛塵手上時,卻見那手掌並沒有接過茶杯,而是又推回給章含,然後快速轉頭看向淩遠。
“屬下還是先將探查的結果稟報小將……”
淩遠耐著性子聽完了洛塵十分詳儘的報告,未把一字收入耳中。洛塵話音一落,他再次向章含使眼色。
章含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一旁的洛塵便將他手中的茶盞接了過來,神色從容,“多謝。”
洛塵見到同伴過於殷勤的神色,心中泛起了一絲猶疑,握杯的手也停頓了一下。
就在章含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隻見洛塵將其一飲而儘。
最初試圖阻止淩遠評判蓬萊的仙將丹源,在被人忽視的地方,不斷向洛塵使眼色,可是沒被任何一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