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有這麼回事兒。”那師兄忙不迭點頭,卻因為倒掛的緣故費力也滑稽得很,但他無暇顧及這些,隻是拚命解釋:“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一月前就說要下山抓它,誰知道都困進法陣裡了,硬是來了個凡人過來搗亂,將它放跑了。這後來一直也都在找,也就是前幾日運氣好,這才將它收了回來。莫非……您認得它?”
“說不上來。”賞玉思忖一會,“我是有一位故交也是貓妖,你們抓到的那隻叫什麼名字?”
這師兄一聽,馬上換了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這您問我是真問錯人了,我們都是聽令辦事,哪裡知道這些啊。”
眼見賞玉臉色陰沉下來,他又飛快地說:“但我依稀還記得它長什麼樣,人樣我不記得,但是那貓是通體純黑,就胸口上一點白,太惹眼了,我不會記錯的。”
他看起來是真的怕死,賞玉歪了歪頭,暫且相信了他的話,有些失望。
那師兄沒看懂這臉色是什麼意思,心裡忐忑得很,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戳到這位祖宗的逆鱗,琢磨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問:“姑奶奶,我……我能走了嗎?”
賞玉抬頭瞥了他一眼。
師兄立刻閉嘴了。
除去地上癱著的那個,這邊一人一妖對著沉默了許久,賞玉也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開口:“話說你們不是說要帶我來荒郊野嶺將我毀屍滅跡嗎?這賬……怎麼算呢,你說說看?”
師兄一張臉煞白,不知是被倒掛了許久上不來氣,還是被反問到痛處,“我……”
但他很快想好了說辭:“姑奶奶你聽我細說,是我師兄出的主意,我隻是此次陪同他前來,也是沒想到您確實活著,我先前勸過他了,奈何他執迷不悟,才犯下此等大錯。待回了通天閣我必定同閣主好生說道……”
賞玉不等他說完,就斷開了他話頭:“我要的是算賬,我說過你能走了嗎?”
她又望望一動不動的師弟,也不戳穿師兄的謊話,隻是抬腿踢了師弟一下:“他說的話是否屬實?”
這師弟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說,被踢了一下也不太動,眼睛泛著白,像是被嚇暈了。
師兄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隻敢偷偷斜著眼瞄一旁的師弟,見人沒反應又默默移回了視線,拘謹地覷著賞玉。
“算了,約摸著也問不出個屁來。”賞玉慢吞吞起了身,走到師兄麵前再緩緩蹲下,冰涼的樹藤順著他的腿腳蔓延向下,慢條斯理地替他撥開垂下來的衣擺,又緊緊地捆縛住了他的腰腹。
“是不是很難受?”
師兄看不明白她意圖,隻是忙不迭地點頭。
“難受就對了。”賞玉這時候眼神沒有在鎮妖塔裡的半分迷茫,冷得嚇人:“這樣,我來提一個法子,好不好?辦到了我就可以放你回去,辦不到呢——就去地府見我故人。”
這師兄可萬萬不敢想她說的故人是誰,眼下她給出了一條活命的路,自己隻能順著她話頭接上:“姑奶奶您說,小的定不辭辛苦,論是刀山火海還是油鍋我都去趟。”
“這才乖嘛。”賞玉很滿意他的態度,“我也不要你去什麼刀山火海,我就想問問你,前幾日是不是奉命下山去抓過一個凡人和一隻小妖?”
師兄眼珠微微轉了一下,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是,但昨日我沒下去啊,昨日……我喝多了酒睡過去了,他們夜裡下的山,我醒來還讓大閣主痛罵了一頓。不過我聽說那個凡人有點本事,咱們下去的兄弟全都死在他劍下了。我就是偷個懶,也沒想到這也能撿回一條命……”
麵前的姑奶奶不再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對不對,眼珠一轉就開始反思。
他剛反思結束,想要開口解釋,卻見姑奶奶終於沉思完了,張開她那金口:“然後呢?你聽說過他們後來哪兒去了嗎?”
“這也不是我這種小小修士能知道的啊……姑奶奶您放過我吧,我,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不知道的那都是機密,我也不配啊!”
賞玉像是沒聽進去,又問:“那你先前說的常大人又是誰?”
“那是我們閣主認下的乾弟弟,常年在通天閣混口飯吃,來無影去無蹤的我們也不常見到,偶爾見一次都是挨訓,隻是他昨夜才說要出去一趟,今日也不知道回來沒有。”
他有些欲哭無淚:“姑奶奶,我知道的就這麼些了,求您可彆再問了……”
“那可不成。”賞玉操縱著藤條拍了一下他臉側,“你師兄不還在暈著嗎。這樣,我要你去幫我打聽一下,常大人昨晚乾什麼去了。可以的話……”
話沒說完,就見這師兄一臉哭相:“姑奶奶呀,常大人平日獨來獨往,我們這些小的哪敢去打聽,若是彆的事情我說不定可以去辦,唯獨這件是真不行啊——”
賞玉聽他這話音,心裡也猜到了一些。但偏偏她就是不想輕易放過這兩人,不論如何也要讓他們吃些苦頭。這師兄貪生怕死,什麼謊都說得出來,他如此抗拒打聽那位常大人,還有什麼是比死更讓他畏懼的呢?
可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去會一會常大人了。
修士是昨日夜裡下的山,她在法器裡改動的法陣也有了動靜,也就是說承桑鬱應當是進過幻境了。但以她現在那點靈氣,能活著從這法陣裡出來就不錯了,更何況還見過幻境裡麵那些事,不論是什麼人都沒法輕易平複心情。至於沈觀……他除了幫忙殺一殺修士就沒什麼用了,但是細想一下也沒什麼壞心思,就暫且讓他留下來照拂照拂。賞玉想到此處又有些擔心,也不知幻境裡給的暗示承桑鬱能不能看懂,若是不行,就隻好日後再說了。
天色漸晚,太陽要落山了。
周遭靈氣越來越濃,賞玉知道是修士發現有人不在,一路摸索著找過來了。
她看著眼前半死不活的兩人,歪著頭沉思半天,才慢悠悠地又坐下了:“看來是你兄弟們來找你了。”
師兄熱淚盈眶,忽然想起姑奶奶還在麵前,瞬間就把淚收回去了:“不敢不敢,姑奶奶您還沒吩咐我去辦什麼事,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跟他們回去啊!”
“我吩咐過了,你不是說辦不成嗎?”賞玉並不太想為難他,但也不想讓他平安無事回到通天閣,思來想去還是給了個折中的法子:“那你回去盯著常大人,不擇手段。”
師兄要哭出來了。
但是被倒掛了很久,他顯然是有些上不來氣,但還想求情,卻被賞玉一擺手打斷了話頭:“可彆想耍賴哦,我已經在你體內下了咒,若是被我抓到你沒有好好辦事,那可就不是死路一條了哦。”
師兄背後一陣寒意,聽懂了這句話。
見他不停點頭,賞玉終於滿意,這才讓藤條慢慢鬆開,並且還貼心地照顧到兩人,輕輕地將人送到了地上。
“記得,回去之後莫要提起此處發生的一切,我不管你用什麼理由去解釋,也彆想著鑽空子。”賞玉背過身去,“另外,管住你師弟的嘴,我說我知道你們任何一個人出去瞎說,那就都彆想活了。”
師兄還咬牙切齒地想要從背後偷襲,卻見一陣風過來,賞玉就不見了。
他隻好作罷。
身邊的師弟仍然是癱軟著的,他舒展了一下自己酸痛的筋骨,抬手晃了一晃師弟:“喂,醒醒。”
沒反應。
他已經能聽到通天閣修士喊他的聲音,心裡莫名激動起來,趕緊掙紮著起身應道:“喂——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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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玉回到明州城城西時,已經入夜了。
在人間她不太好留太多眼睛,才幾個月時間,她布下用來監視的藤條已經被通天閣鏟除了大半。但承桑鬱現在貌似隻在明州城一帶活動,所以她也隻留了幾根藤條,躲著承桑鬱的話,勉強夠用。
她慢條斯理地靠在被火燒焦的紅牆邊,一揚手,牆裡就探出一枝並不粗壯的藤條。賞玉看著藤條一筆一筆描畫承桑鬱的路線,往最後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明珠城最高的一處燈火。
她疑惑地歪了歪頭。
萬喜樓是有誰在啊。
上一回夜裡承桑鬱獨自出門就是去的萬喜樓,為何這次……
是沈觀帶她去的?
賞玉心下湧起不好的預感,隻是一個閃身,就到了萬喜樓後。
那裡空曠一片,也許是因為從前那株巨樹在一夜之間消失,在坊間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傳言,不然城南這樣熱鬨,這樣好的一處地方為何會沒有人擺攤。
再轉身看,是萬家燈火亮如白晝。
這不是通天閣了。
她卻沒心思去逛集市,隻是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走進了樓。
“二樓雅間一位——”
至少目前來看是好的,萬喜樓沒有彆的妖氣,灌入鼻腔的隻有飯菜的香氣,還有若有若無的一絲藥香,她感受不到敵意,想來承桑鬱在此地暫時應當沒有性命之危。
那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