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鎮魔關都被那劇烈的聲響與光亮震動起來。
正中央,鎮魔塔所在的位置,魔氣穿過封印的裂隙溢散而出,無數修士環繞在鎮魔塔附近,卻無人敢上前。
原因無他,道心不堅定之人,會被魔氣勾起心魔,以致墮入魔道。
鎮魔塔下關押的那個,就是最好的例證,連曾經參與過誅魔之戰的大能,都沒能躲過墮為魔族,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的尋常修士?
他們一麵畏懼著魔族脫困而出,一麵又畏懼著自己墮入魔道,在這樣的境地下進退兩難,因而不可能給予任何切實的幫助。
換句話說,基本上隻有打氣加油看熱鬨的份兒。
當師明珠來到鎮魔塔之前的時候,無數修士已經將這裡裡三層外三層的堵了起來,她隻得朗聲說道:“若諸位無需躲避溢散的魔氣,請在鎮魔塔外結下陣法,以防魔氣溢散,危及凡人。”
她說罷,便撥開人群,朝著鎮魔塔走去。
而那些修士至此才如大夢初醒般,結下陣法。
會畏懼自己入魔的修士當真想不到魔氣溢散的危害嗎?還是說其實魔氣的影響已經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師明珠的眉頭緊蹙。
她那時候雖然年幼,不曾直接參與過誅魔之戰,可卻也親眼見過魔族的險惡狠毒。
“師姐,這裡怎麼有這麼多亡魂!”
金曜也在這時候趕來,神色驚愕。
師明珠揮劍斬殺尖叫的殘魂,並道:“當年,想必有不少人因鎮壓鎮魔塔下的魔族而死,死去之人魂魄大部分入了輪回,但仍有少許殘魂殘留。”
“隻不過,魂魄比生靈更容易受到魔氣侵染,而這裡更隻是些許殘魂殘留,所以隻需要一丁點魔氣,便可入魔。”
師明珠頓了頓,看下聳立的鎮魔塔,封印陣法破開的缺口正在散發著魔氣,而魔氣又在引動著長眠的殘魂。
她的神色一片冷意,說道:“鎮魔塔的封印破損才是關鍵,必須先修補好封印。”
金曜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他的神色也嚴肅起來,並道:“交給我吧!”
金曜仔細揣摩著鎮魔塔封印的紋路,以自身靈力補全殘缺陣法。
師明珠斬儘入魔殘魂,將兩人周邊清出一片真空地帶之後,方才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守衛鎮魔塔的那位大能,現在人在哪裡?
封印魔族的陣法,絕不是玄境修士可以輕鬆補全的。
不過半刻鐘,金曜便已經出現了明顯靈力不足的情況,服用丹藥煉化的速度根本趕不上靈力支出。
師明珠隻能收起長劍,以掌心將靈力渡給金曜。
方才遠去的入魔殘魂,似是看出了驅趕它們的人無暇顧及其他,又爭先恐後地湧了過來。
師明珠重新將青鋒劍拿在手中,看準那些惡意滿滿的殘魂,隻待它們上前,便可一舉擊殺。
然而,並沒有需要師明珠出手。
隻聽不遠處忽而傳來一陣琴聲,如泉水擊山石,聽在人的耳中悅耳動聽。
聽在那些虎視眈眈的殘魂耳中,則宛如地獄之音,直擊師明珠與金曜的殘魂,在琴聲之中尖叫著消失。
鎮魔塔周圍又出現了一片真空。
師明珠抬眸看向走來的人。
那人模樣清秀,並無任何特彆之處,隻有一點,他懷中抱著一把七弦琴。
“多謝道友相助。”
那人看向師明珠麵上露出些許訝然,說道:“你們就是飄渺宗來援之人?”
師明珠眉心微皺,低聲道:“是又如何?”
“在下陳修遠,”那人似是察覺了自己言語的不當之處,又道:“我與道友在昨日應當見過一麵。”
師明珠仔細看了看他,才道:“你是昨日那個鎮魔塔前的修士?”
“你就是鎮魔塔的守衛者嗎?”
“不不不,”陳修遠連忙否認,神情鄭重起來,說道:“鎮魔塔下關押的魔族蠢蠢欲動試圖脫身,那位跑去鎮魔塔裡教訓魔族了,不過感應到外層封印破裂,所以便叫我來援助你們。”
陳修遠說罷,便將靈力彙聚於掌心,送入金曜體內。
有了旁人的支持,金曜一鼓作氣補完了鎮魔塔破損的封印,而後長舒了一口氣。
“如今封印補全,那位大能不會困在鎮魔塔中出不來嗎?”
師明珠也鬆了口氣,複而又想起了其他的問題。
“不會,”陳修遠耐心解釋道:“若是旁人在此期間不小心誤入鎮魔塔,的確有可能被困入其中,但是,那位是布陣之人,所以不會被困住。”
師明珠了然,拿起手中劍,擊殺了再度湧上來的入魔殘魂,這才又道:“殘魂已經儘除,封印也重新修補完好,不知那位大能有沒有料理完塔中魔族?”
師明珠話音剛落,隻見高聳入雲的鎮魔塔忽地一顫,像是將要崩塌一般。
師明珠心下一緊,心道難不成那魔族真要脫困而出?
就聽一陣巨響,宛若平地驚雷,一襲紅影自鎮魔塔內飛出,而後落於塔尖。
原本沉寂下去的,籠罩著鎮魔塔的陣法刹那間爆發出耀眼的華光,複而又在一瞬間歸於寂靜。
銀月如鉤,月色之下,整個鎮魔關靜謐得仿佛今夜從未發生過魔族試圖脫困一事。
“是羅前輩。”
陳修遠的神色明顯激動了起來,眼中藏著師明珠看不懂的狂熱情緒,在那襲紅影出現之後,他眼神就沒離開過一下。
師明珠有些不明所以,她心道:這人這麼崇拜那位大能嗎?
片刻之後,那襲紅影落於他們之前,師明珠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她著一襲赤紅色的衣裳,指尖染著赤紅色的丹蔻,紅唇更是赤紅如血,她站在這裡就如同黑夜之中熱烈燃燒的火焰,讓人移不開眼。
“羅前輩,”
陳修遠“噌”得一下就躥了過去,走到了那人對麵前說道:“塔下魔族情況如何?”
陳修遠雖然在問著魔族的情況,但是那神色目光卻緊緊地放在那位羅前輩的身上,師明珠直覺他不是在問魔族。
可是那又能是問什麼呢?難不成是擔心羅前輩墮為魔族嗎?
師明珠晃了晃腦袋,將雜七雜八的思緒甩飛出去,也跟著走上前去。
便見那位羅前輩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神情,鮮紅如血的唇微微勾起,說道:“他一直不死心想逃出來,但有我在,他絕不會成功。”
說罷,她便將目光放在了師明珠與金曜的身上,說道:“第五道友傳信,說是派了她的兩位徒弟過來,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師明珠拱了拱手,謙虛地回道:“前輩謬讚了。”
那女修掩唇一笑,美豔不可方物,說道:“我自然不是在講客套話,我雖在鎮魔塔內,但塔外聲息也是可以感覺得到的。”
“不過,第五道友應當不怎麼向你們講我,”女修斂去麵上笑意,隻剩眼中還餘三分,“我名羅元心,目前在這裡守著自己弄得爛攤子。”
“啊?”
師明珠有點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羅元心是什麼意思。
“羅前輩是在自謙罷了,”
還沒等羅元心解釋,陳修遠就急吼吼地說道,“魔族狡猾詭詐,百年前前輩一時不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師明珠還是不太明白。
金曜扯了扯她的衣角,一麵偷偷地看了兩眼羅元心,一麵低聲說道:“鎮魔塔下墮為魔族的修士,原本是羅前輩的道侶。”
百年之前羅元心與霍馳不僅是一對人人豔羨的恩愛道侶,而且更是再誅魔之戰中深入前線,曾為絞殺魔族立下汗馬功勞。
隻可惜,或許正是因為常年接觸魔修魔族,或是過多的魔氣浸染,以至於道心被動搖,在誅魔之戰終結以後,其中一人便被引動了心魔,而當時另一人卻並未立刻發現苗頭不對。
羅元心麵上神情帶上了些許哀婉,說道:“若我能早些發覺,想來也不會釀成大禍。”
“什麼大禍?”
師明珠小小聲地問著金曜。
“從前大漠之中雖常年荒涼,但總不至於像今日一般,隻有鎮魔關一個可供休息的修士聚集點。”
“原本還零零散散地,有些綠洲的。”
金曜偷偷摸摸地又看了羅元心兩眼。
“那也不是前輩的錯!是那魔族太善於偽裝了而已!”
陳修遠堅決地為羅元心辯護著,看上去不允許任何人,哪怕羅元心自己說她半點不好。
其實師明珠還是有點沒搞明白,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意識到鎮魔關這裡,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了。
“前輩鎮守在此日夜不離,便已經是為曾經過錯彌補,也不必過於愧疚。”
她隨口安慰了兩句,而後便道:“有前輩在,想來鎮魔關不會有問題,我想讓金師弟留在這裡,我先行回飄渺宗一趟。”
羅元心抬眸看向她,輕笑著說道:“是第五道友有緊要之事嗎?”
要送六眼天珠回去,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緊要之事,但是,師明珠直覺認為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為好。
所以,她停頓了片刻,而後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便多留些時日吧,”羅元心望著鎮魔塔,一襲紅衣在夜風中被吹得烈烈而動,“馬上就是討厭的雨季了,那不死心的家夥,總想借著雨季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