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隻是被烏雲遮擋,所以連一點光都顯露不出。
聽到逢時的話,有人自黑暗處朝著他走來,並道:“隻是在等你泄憤結束而已。”
巫日夕並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神色,他本來也沒有特地藏著,逢時發現他的存在再正常不過。
“六眼天珠怎麼會到師姐手裡?”逢時的神色明顯不大好看。
但巫日夕卻笑了一聲,說道:“你問我?明明是你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你反而還來問我?”
“我問的是怎會被師姐拿到,”逢時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怒意,上前幾步血霧纏繞的藤蔓之刃抵在了巫日夕的頸間,“你跟在蘭止戈身邊那麼久,難道還不知道六眼天珠在哪裡?”
巫日夕微微笑著,將血霧纏繞的利刃從頸間移開,說道:“我當然知道,但我知道又有什麼用?我又碰不了天珠。”
“再說,又不是徹底失了六眼天珠的蹤跡,隻要彆讓她將天珠拿回飄渺宗就好,我已經傳信了羅刹讓她搞出點動靜,師明珠暫時還回不去。”
血色的霧氣收斂,藤蔓重新變回人畜無害的模樣,逢時的神色和緩了些許,說道:“這樣還算有些機會。”
而巫日夕在他說話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所以接下來就要由你來做了,你一定不會忘了自己想做什麼吧?”
逢時猛然看向他,道:“你什麼意思?”
巫日夕雙手舉起,和善地笑了笑,說道:“你也知道我們一族的天賦,我隻是看著你方才殺蘭止戈的時候突然想到——”
“你那般虐殺了蘭止戈,究竟是在恨他沒能守住天珠,還是在恨他傷了師明珠?”
“我當然是……”
逢時急切地想要反駁著什麼,可是他話沒說完就被巫日夕止住。
他依然那樣和善地笑著,說道:“隻是我們一族的特性罷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不然若被發現端倪,第五辰手裡那顆天珠,就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開滿小花的藤蔓卷起了掉落在地的木簪,重新戴回了他的發間,逢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忘的。”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步伐還帶著些許決絕。
巫日夕輕笑了一聲,像是在笑逢時,又像是在笑彆的什麼。
次日清晨,客棧之中。
師明珠深知六眼天珠這樣的至寶,在她手中隻會引來心懷鬼胎之人的爭搶,所以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飄渺宗。
所以她當機立斷,一早便拉上逢時便要啟程。
“師姐,那是什麼?”
逢時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指著不遠處飛來的白鴿。
白鴿看似尋常,但落在師明珠手中便化作了一道符篆,符篆燃燒起來,傳出了第五辰的聲音。
“鎮魔關有異,不必回飄渺宗,速去鎮魔關,為師已經派人先去那邊接應。”
鎮魔關位居漠北,離太華與鄴城都有十萬八千裡遠,若去鎮魔關,她必定無法回到飄渺宗。
師明珠凝望著北方,神色凝重了起來。
前世從未傳出過鎮魔關異動的消息,這是因為她做了什麼嗎?
可她也沒做什麼,她隻是拿到了前世沒有拿到的六眼天珠。
忽地,師明珠麵色一凝。
誰都知道天珠是天地至寶,也許這一切的關鍵正是與她手中的六眼天珠有關。
但鎮魔關應當的確危急,否則師尊不可能讓她先不必回飄渺宗。
師明珠的腦海中閃過千回百轉的心思,但其實隻是一瞬間,她心中便有了決斷。
“看來咱們得先去鎮魔關走一趟了。”
師明珠低聲對逢時說道。
“好啊。”
逢時應著,就像來鄴城時一樣,不對師明珠的決定做任何反駁,神色間看不出來一點不對勁。
隻是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師明珠的掌心,盯著被篆刻著封印陣法的玉盒裝起來,又被師明珠收到儲物袋中的六眼天珠。
“誒?”
師明珠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逢時這才徹底回過神來,仍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怎麼了師姐?”
“你怎麼了?”
師明珠反問道:“我剛才一直在叫你,你連動也沒動一下。”
整個人呆在原地,連眼睛都直了,像是三天三夜沒睡覺似的,她有點擔心這個剛入道途的師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逢時微怔,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盤旋,最終露出了些許苦澀的笑意,說道:“我昨夜後來一直在想,城主府那麼大的動靜,想必師姐能夠殺死蘭止戈必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主要還是南如萱自爆的動靜。”師明珠耐心地解釋著。
但是逢時並不在意其他人,他截斷了師明珠的話,微微垂下頭去,連聲音都弱氣了起來,說道:“要是我能幫上師姐就好了。”
師明珠敲了一下他的腦殼,輕笑道:“還早得很,不必急於一時。”
她記得,前世大部分的時候,逢時也都是這般模樣,是個非常渴望變得強大、然後來幫助她的人。
所以,明明挺好的人,究竟是怎麼變成了前世最後的那樣?逢時到底經曆了什麼?
師明珠的眼神不自覺地帶上了探究,而逢時神情坦坦蕩蕩,不見半點異樣。
她想,這一世她一定會拉住逢時,前世的慘劇一定不會重演。
“走,去鎮魔關。”
師明珠說著,一把抓住了逢時的手腕。
逢時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摔倒,但很快就調整過來,跟著師明珠離開了鄴城。
而離開之時,他特地回頭看了一眼。
鄴城之中,人群熙熙攘攘,好像再過再普通不過的一天,而他的眼睛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
籠罩著鄴城的庇佑,原本被鑽出了個一人多高的缺口,而現在那缺口正在越來越小,很快便要徹底彌合。
他看見,巫日夕換了一副尋常打扮,站在城樓之上在與他揮手道彆。
但是,若那缺口徹底愈合,巫日夕可是該徹底出不去了。
所以巫日夕還留在鄴城做什麼?
逢時也抬眸望向了他,未置一詞,但心底卻翻湧出來無數思緒。
城樓之上,巫日夕依然拿著他的拂塵,手肘撐在城牆上,歪歪扭扭地站著,一麵看向逢時與師明珠,一麵又看向了更加遙遠的地方。
“用不了傳送陣的家夥,來得可真慢啊。”
巫日夕百無聊賴地說著。
及至月上中天,夜深人靜之時,連巡邏的守衛都趁著鄴城還沒有新城主的時候偷懶的那一刻,站在城樓之上的巫日夕猛然睜開了眼睛。
巨大無比的厚重刀刃抵在他的脖頸,那刀刃彆說割喉,就說給他整個砍成兩半,看上去也輕輕鬆鬆。
巫日夕舉起雙手,露出人畜無害的神情,對來人說道:“好歹也算是有些淵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少廢話,六眼天珠呢?”
來人身形壯碩,鼓脹的肌肉快要從盔甲之下暴露出來,他手裡拿著一把巨大的偃月刀,刀刃正抵向巫日夕。
“你來晚咯,”巫日夕沒有一點自己的生命正處於危險之中的自覺,很是淡定地說道:“六眼天珠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拿走了。”
隻見那人額角青筋暴起,碩大的刀刃就要直接劈向巫日夕。
“不過,我知道她要去哪裡。”
刀刃在巫日夕身前一寸停下,對六眼天珠的渴望讓來人暫時放下了對巫日夕的敵意,說道:“去哪裡?”
“鎮魔關。”
巫日夕輕聲說著,見來人神情中流露出些許遲疑,便笑了出來,說道:“鎮魔關山高水遠,你又無法使用傳送陣,隻怕一用傳送陣就會被那群修士發現然後一舉消滅了。”
“不過,看在我們多少有些淵源的份兒上,我可以帶你一程。”
那人對巫日夕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正如巫日夕所說,他們之間的確算是很有淵源,所以他十分清楚巫日夕是絕對不可能那麼好心的。
“你想要什麼?”
巫日夕擺了擺手,無奈地說道:“怎麼看我跟看生死仇敵似的,我的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不過這事對你來說或許還算好事。”
“我碰不了天珠,你幫我將它取來總可以吧?”
巫日夕微微笑著,說著似乎再簡單不過的要求。
但是來人深知巫日夕的狡詐,看似簡單的要求,其實蘊藏巨大的陷阱。
如果是,他還正常,還不那麼迫切的需要六眼天珠,那麼他一定會拒絕。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即使是現在,他所剩無幾的理智全部用來克製著殺戮的衝動,他的腦海裡充斥著喊殺聲。
他已經完全沒有能力去思考,巫日夕到底想做什麼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在我履行承諾之前,必須先用六眼天珠治療我。”
即使如此,他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而巫日夕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在他答應下來的同時,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在虛空之中畫下意味不明的圖紋。
“滴一滴心頭血,契約便算成立。”
於是他便也學著巫日夕咬破了指尖,指尖血滴落於圖紋之上。
刹那間,血色的紋路散發出金紅的光芒。
契約成立了。